夏德的這句話,才終於找到了重點,高處那塊漆黑帷幕後不可知、不可聞、不可見的神明,終於說話了。
當然,雖然夏德用“說話”這個單詞來形容,但實際上聲音的來源是四面八方:
“不夠。”
如果不是語氣不對,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此時見到的神,是不是自己在第六紀元時的那位“老熟人”。
當然,夏德沒有將自己相當褻瀆的想法說出來。
既然黑夜之神沒有直接拒絕,那麼就代表着這件事是可以繼續談的。他輕輕捏了一下身後菲歐娜的手,示意她這是個好消息。同時,他也感覺菲歐娜靠着自己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他必須用力量去對抗,纔不會直接被向前推:
“不知凡人還需要,向您奉獻些什麼?”
“妝點我的殿堂。”
神明給出了答覆。
夏德明顯感覺身後的姑娘變得更緊張了,畢竟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但對於自未來“看”過答案的夏德來說,這意味着什麼他相當明確:
“不知,我們是否有榮幸,用那午夜的故事來裝飾您的殿堂?”
“‘但你要記住一件事’——老婦人說着——‘夜色給予你的禮物,只能維持到午夜的到來,所以你一定要趕在午夜之前離開城堡的舞會’。”
“沒問題了,我就知道肯定能行的。接下來,還需要你的幫助。”
她和夏德說話是竊竊私語,像是生怕驚擾了高處的神明。但菲歐娜話音纔剛落下,寂靜的夜之宮殿四壁傳來了響動。
閃爍着如同星光般色彩的顏料,自她的手指上留在了第一塊石板上。
“‘因爲你讚美了今夜的月色,所以我承諾幫助你,我的姑娘。這是夜給你的承諾,瞧,這是什麼’——那老婦人說着,找來了南瓜、一隻大老鼠和四隻小老鼠。隨着她輕輕抖動自己手中的魔杖,在灰姑娘驚訝的神情中,南瓜變成了馬車,大老鼠變成了胖乎乎的車伕,小老鼠變成了四匹棗紅色的駿馬。”
她對故事的後續也很好奇,很高興能夠安心聽故事。
這一次的畫面分爲左右兩部分,而且通過顏色進行對比和區分。
“‘你爲何而哭泣’——老婦人說道。”
“她獨自哀傷,哀傷自己的命運,悲痛自己的生活。那一夜,月色正好,銀月的輝光從廚房小小的窗口,照亮了灰姑娘的面龐。她聽到了夜鶯在婉轉鳴叫,聽到了夜風吹拂樹梢。於是她來到了室外放鬆心情,她一邊抽泣,一邊讚美着今晚的夜色,隨後便對着銀月,向着那夜色祈禱。夜迴應了傷心的姑娘,在那濃稠的夜色中,拿着魔杖的老婦人正等待着灰姑娘的到來。”
夏德心中想着,繼續這個故事:
“王國的王子已經成年,他要召開舞會,邀請全國漂亮的姑娘,從中選出自己的妻子。”
“可以。”
“我能夠做什麼?”
菲歐娜快速在夏德身後作畫。
右側的背景是深邃的夜色,甚至沒有月亮,但位於高處的城堡卻將右側畫面完全照亮,甚至連那一個個正走向城堡的人影和馬車,也同樣有着異常明亮的光彩;左側畫面的背影是稍顯亮堂的室內,但以身上衣物色彩單調的灰姑娘爲中心,灰白色佔據了左側畫面的核心位置,讓明明很亮的畫面顯得異常灰暗。
“但這一次,見證者就只有我一個人。”
夏德捏着嗓子來說出不同的語氣。
夏德低沉的聲音,講述了故事的開篇。而菲歐娜則背對着那座高臺,在夏德身邊舞動着手指。
“沒有驚心動魄的冒險,也沒有動人心絃的生死離別。這是關於公主與王子,相遇與追尋的故事,這是關於午夜與賜福的故事。”
紅龍姑娘在心中小聲的對自己說道。
“如果灰姑娘真的也是半龍人,她哪裡還需要什麼王子?”
雖然當時夏德講故事的時候,她全程都在冰棺中沉眠,直到故事結束後才因爲一吻而甦醒。但後來她也聽歐蘭諾德小姐和扎拉斯學社的塞繆爾小姐,無數次的提到了那裡發生的事情。
菲歐娜畫出的圖畫,符合她所在的第五紀目前這個時代的生活背景。只是,作爲主角的姑娘有一條藏在裙子裡的龍尾巴,這和夏德想的有些不一樣。
夏德描述着故事的內容,但爲了凸出與夜色有關的主題,他自己又加了一句:
“‘您爲何要幫助我,爲何要幫助我這個可憐的姑娘?’”
“你從沉睡中醒來時,因爲我的儀式而得到的新本領。不記得了嗎?除了時間的力量,還有在夜色中作畫的本領。”
少頃,六塊灰色的巨大石板,自兩人的後方飛來,隨後等間距的半包圍在兩人的身後。
夏德停頓了一下,示意菲歐娜可以開始作畫了:
那充盈着奇蹟要素的古老石板上,原本有着古代雕刻家,不知在哪一紀元留下的雕文,但隨着石板落地,石板表面重新恢復了光滑。
菲歐娜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沒問題!”
夏德背對着身後的菲歐娜,正面面對高臺帷幕後的神明。神的注視一直都在他的身上,他由此擔心自己胸口的貓受到什麼影響,但至少從現在來看,那隻貓睡的正香甜。
面對神明,夏德盡力將自己想象成爲君主帶來故事的吟遊詩人,他開口說道:
“這故事發生在不爲人知的漫長歲月的一角,在那無人知曉的遙遠國度。彷彿被神明賜福的姑娘,擁有一副漂亮的面孔和一顆善良的心,但她也有惡毒的繼母與兩位心地不好的姐姐。嫉妒她面孔的女人們,安排她去做最粗重的工作,整日與灰塵和煤灰爲伴,因此她被稱爲‘灰姑娘’,我們的故事,也從這一刻開始。”
那黑夜的神明一言不發,身後的魔女則在認真作畫。夏德微微眯眼,回憶着故事的全部細節,這其實並不難,畢竟在1854年過去的幾乎每一個週六,他都會和多蘿茜、蕾茜雅談論這個話題。
一切就緒後,夏德準備開始講述那來自於故鄉的故事。而此時站在那巨大石板前的菲歐娜,不知爲何想到了,死寂山谷中圍繞着篝火的往事。
“‘我也想去參加王子的舞會’——灰姑娘擡頭望向那山坡上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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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歐娜也沒有聽過這個故事,因此遲疑着不知道是否應該將這一幕也畫上去。只是見夏德沒有停頓,便知道故事還在繼續。
年輕的魔女說道,她雖然依然很擔心,但她相信夏德:
“我學過繪畫,以前還爲費蓮安娜小姐和歐蘭諾德老師畫過肖像畫。請問,這是關於什麼的故事?”
“我明白了,那麼我要將這故事,直接繪畫在眼前嗎?”
夏德刻意停頓,等待菲歐娜完成第一幅畫面,而那七彩的顏料,則塗畫出了明亮的房子內,包着頭巾、穿着圍裙、臉上抹着灰塵的女僕似的女孩,在壁爐左側拿着掃帚低頭打掃;而另外三個穿着華麗裙子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則在壁爐右側談論着什麼。
夏德臉上露出了笑意,轉身抓住菲歐娜的肩膀:
夏德身後的菲歐娜似乎是小聲驚歎了一下,夏德則繼續說道:
“‘哦,還有一件事。’老婦人又說道,她用魔杖指向了灰姑娘,於是破衣爛衫變成了如同夜色一樣深邃的深藍色晚禮服,打着補丁的不合腳的鞋子,變成了如同星辰一樣閃爍的水晶鞋。”
“灰姑娘的後母和姐姐們也收到了邀請,她們興高采烈的爲了夜晚的舞會進行準備。想要參加舞會的灰姑娘,卻被安排了繁重的工作,只能獨自留在家中心傷。夜晚開始,山坡上的城堡燈火通明,全國的漂亮姑娘們都準備展示自己的優雅和美麗,灰姑娘獨自在家中打掃,望着黑夜思念自己已經過世的母親。”
夏德說道,看着她那漂亮的赤金色大眼睛:
“我來爲偉大者,獻上故事。而你,則將那故事描繪爲圖畫,鐫刻在神的宮殿之上。菲歐娜,沒問題吧?”
夏德問道,片刻後便得到了回答:
這石板並不是普通的石頭,任何畫筆和顏料,都無法直接在上面留下痕跡。也只有菲歐娜這種能夠直接在夜色中作畫的本領,才能爲神明位於凡世的宮殿,增添上新的圖畫。
紅龍姑娘緊張的小聲問道,她的臉被夏德胸口的那團貓型金光照亮,漂亮的臉頰上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不要哭泣,不要難過,我會幫助你’——老婦人說道。”
菲歐娜快速的畫起了第三幅畫,這幅畫沒有分成兩部分,而是以右上角山坡上的小城堡爲背景,在小房子的庭院中,南瓜馬車、胖車伕和老鼠駿馬分別在破衣爛衫的灰姑娘身邊,那拿着魔杖的老婦人則正和藹的笑着。
凝固在夜色中的圖畫,明明靜止,卻彷彿下一刻就能動起來。這是最初的《灰姑娘》故事的原典,可惜這一次夏德還是拿不到。
“這會是一個讓人開心的故事嗎?”
當菲歐娜畫完了這幅畫,才輕聲的問向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