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幻影的主角依然是戴着圓框眼鏡的金髮姑娘,只不過比起剛纔成長了很多,如今已經是十五六歲的模樣了。她的髮型也不再是麻花辮,而是較爲蓬鬆的捲髮。特蕾莎小姐的童年時期和成年時代,金色的頭髮都是直髮,因此這應該是用加熱的捲髮棒弄出的效果。
而此時,再一次露出了苦惱表情的少女,正拿着那截粉筆站在黑板前。黑板上有着一幅巨大的五芒星儀式基陣,儀式基陣中填充着密密麻麻的古代符文。
夏德認得出這是古代符文課程,並不是要求翻譯,而是要求發現符文儀式基陣中的錯誤,並且將其進行改正。
這已經是超凡者們才能涉及的領域了,因此此時的特蕾莎小姐應該已經成爲了魔女。她臉上那副苦惱的表情,一下讓夏德想起了以前聽到瑪格麗特談論西爾維婭小姐給她留的數學作業時的表情。
“這個儀式是偏位五芒星,神聖祝福符文,山曼語系.太陽教會的神術儀式?”
雖然有些驚訝,但好在這依然算是基礎的符文學內容。這個儀式基陣夏德並沒有見過,對應難度如果和夏德接受的聖拜倫斯的教育相比較,大概相當於四年級或者五年級。
沒見過儀式基陣,只能通過符文含義,大概猜到儀式的作用是“安眠與美夢”。然後通過基礎符文學,以及“魔女殘響”中的相關知識,夏德伸手抹去了黑板上的三枚符文,用粉筆將其修正爲他認爲正確的內容。
“是這樣嗎?”
等他修改完,拿着粉筆的金髮少女狐疑的看着黑板喃喃自語。但緊接着,她便笑着將那粉筆丟到一旁:
“沒關係,能進行三處改正就已經足夠好了!以後還有時間進行學習,不能太苛責自己。”
說着,她拉住了夏德的袖子:
“再試一次吧,剛纔的垂釣位置沒有錯,只是你的運氣稍微差了一些。”
她笑着擡頭看着夏德,和格蕾斯與海倫的狀態差不多大的特蕾莎小姐,親暱的對他眨眨眼睛:
“符文學,我其實學的很好。”
【外鄉人,魔女殘響·特蕾莎,獲得了進一步的補正。】
有關儀式學的更加高深和完整的知識進入了夏德的腦海,而那笑着的年輕姑娘也在此時消失了。
“少女時代的閒適和豁達,成爲了成年後的性格基礎。人們總是會在成年以後,埋怨過去的自己做錯了很多事情,但很少有人會記得,那些自己爲自己作出不成熟決定時的雀躍。”
孩童模樣的神明像是在感嘆,見夏德捂着腦袋消化知識,又補充道:
“幫助她們,你也會有所收穫。當夢境倒影到你與我身邊,到底是我們夢到了她們,還是她們夢到了我們?”
夢與現實的問題原本就無比複雜,一旦牽扯到神明就更是說不清楚了。夏德第三次拋竿,這次等了兩分鐘纔得到了迴應,而這一次繃緊的魚線另一端傳導而來的力量更大,甚至差一點把夏德也拖進水中。
他感覺自己簡直像是在和水中的巨龍角力,如果這魚竿不是神明借出的,恐怕早已因此損毀。無法借力的狀態,他一點點的從浮板邊緣滑向水中,而神卻只是在一旁笑着看着這一幕。
夏德忽的想起了和艾德蒙德先生釣魚的那一次,於是雙手中跳躍起了黯淡的雷霆。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向詭異的大海丟出雷槍,僅僅只是讓雷霆沿着魚線進入水中。
魚鉤那一側掙扎的力度果然輕了一些,於是感覺手臂都要打顫的夏德,最終還是獲得了勝利,成功將系在眼鏡上的絲帶拿在了手中。神明這才伸手拂過那絲帶,天藍色的絲帶散發微光,隨後傳來的,居然是薇爾莉特小姐的聲音:
“旅行還順利嗎?”
“什麼?”
夏德一驚,隨後意識到這不是在和自己說話。無光天空下,許久不見的魔女皇帝,呈現出更加虛幻的模樣,站在自己那年輕的遠房侄女面前。
裝束和現在一模一樣的特蕾莎小姐的幻影笑着對着她點點頭,絲帶就係在她的頭髮上:
“光輝使者號已經出發兩天了,這旅行很有趣,馬克西姆小姐也很照顧我。姑母,再次感謝你願意贊助我的這次畢業旅行。”
她似乎是在船上與薇爾莉特小姐進行遠程通信,眼睛中有着星星點點碎光的魔女皇帝滿意的點頭,身後有着她所在環境的虛幻剪影,她正在某間巨大的鍊金工坊內:
“你能喜歡這旅行就好,入夜了,你也快去休息吧,畢了業也要保持早睡早起的習慣。哦,上午時我收到了消息,光輝使者號的航線上,兩個月前曾經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東西。來猜猜看是什麼,線索是:黑色閃電,暴風雨,切掉頭的魚羣,空中墜落的青蛙,無形的奏者。”
特蕾莎小姐再次表現出了苦惱的模樣,然後看向了夏德,露出了求助的表情:
“是什麼呢?” 當然,擁有虛假肉體和真實靈魂的特蕾莎小姐,此時還在火盆旁邊,這裡的只是來自於那條絲帶的幻影。
一般情況下,遇到這種奇怪的問題,就輪到夏德去自己的時間點查找資料了。但這一次猶豫了好一會兒,夏德居然感覺自己能夠給出答案。
深海中存在着的邪物以及甚至沒有被命名的恐怖怪物數不勝數,就比如格林湖之戰中通過【海景窗】窺視旅館的那東西。而根據薇爾莉特小姐提供的線索,夏德真的找到了一種對應的邪物。
只是,那東西即使是在第五紀元,也沒理由出現在航道上:
“深海的邪物-七尾的奏者。
本體據說是一尊在第一紀元沉入深海的古老石像,因爲不知名的原因具有了生命。祂常年盤踞並存在於深海,從未有過浮出水面的記錄。每一根尾巴拍擊水體,都可以演奏出不同的音符。那自幽深海底深淵中奏響的樂曲,無時無刻不在引誘着敢於窺視深海的智慧生命,與它一起進入海底深淵,永恆的伴隨着樂曲起舞。”
這份知識來自於吸收了邪神-深海的溺亡者的神性後,神性中附帶着的那部分殘缺的知識。這種詭異的邪物聽命於這位神祇,夏德甚至瞭解一種被稱爲“接觸‘七尾的奏者’”的儀式知識,這儀式能夠在海洋區域呼喚這種邪物。當然,因爲儀式需要大量活祭品,夏德永遠也不會使用。
“答對了,舒爾茨,我很意外你居然連這種知識都知道。”
虛幻的薇爾莉特小姐笑着對特蕾莎小姐說道,後者有些不好意思:
“姑母,兩個月前,這種危險的東西出現在航道附近了是嗎?”
“應該不是本體,只是有報告稱,議會負責監視這片區域的魔女,聆聽到了獨屬於那邪物的怪異音樂,但仔細調查後並沒有收穫。目前還不清楚是什麼原因,總之,你小心一些。”
“是的。那麼我回去休息了,我們明天再聯絡。晚安,陛下。”
“好的,明天再聯絡,玩的愉快。”
薇爾莉特小姐的身影消失,特蕾莎小姐拍着自己的胸口鬆了一口氣,然後又轉身拽着夏德的袖子,讓他再次拋竿:
“再試一次~再試一次~下一次一定能行!”
說完便消失了,夏德微微皺眉,問向一旁看着這一幕的神明:
“難道說,光輝使者號遊輪出現的事故,與那位魔女皇帝提到的事情有關?”
神明搖搖頭:
“我只是來這裡進行垂釣,至於事情的真相,如果你感興趣,可以自己去尋找。”
時間不多了,夏德第四次甩出了魚竿。等待幾十秒後,這一次魚線拉動的力道並不是很大。
他小心的收線,藉着自身的光芒,看到這一次被“釣”到的是一個很大的東西。
“終於上鉤了。”
神笑着說道,卻沒有來幫忙的意思。而等到夏德操控着魚線,讓那陰影終於來到了水面附近,他也看清楚那是人體的輪廓。心中已經有了猜測,於是伸手進入水中,將舒爾茨·特蕾莎小姐從水中抱了起來。
金髮姑娘身體冰冷、面色慘白,不知在海水中浸泡了多久的她,僅剩下最爲微弱的呼吸。夏德將捆綁住她的魚線解開,撥開遮擋眼睛的溼漉漉的頭髮,將那副眼鏡戴在她臉上。她幾乎是立刻依靠本能抱住了夏德。
不斷顫抖的身體彷彿能夠從他身上汲取溫度,夏德並未推開她,而是向神明點點頭,抱着她返回到了火盆旁邊。
火盆邊的女士們一開始只是看到夏德抱着一個人走來,還以爲他遇到了新的生還者。但等到那熟悉的身影被火光照亮,篝火邊披着毯子的女士們的臉便徹底變成了慘白模樣。
原本只有夏德接觸時,才能察覺到虛假的四具身體,像是徹底喪失了生命力。四人僵在了那裡,在被夏德抱着的特蕾莎小姐猛地吐出一口海水,然後劇烈的咳嗽以後,另外三人呆呆的坐在原地不動,虛假身體的特蕾莎小姐站起身:
“原來,原來是這樣。”
她張開了手臂,像是惡靈一樣的撲向了夏德,或者說是他懷抱中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