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的部分嗎?”
問題當然要回答,但夏德已經在心底打定了主意,這次冒險結束後向家裡等待着的嘉琳娜小姐講故事時,一定要省略這部分內容。
“我最喜歡船舵。”
他抿了一下嘴,希望自己的說辭正常一些:
“那船舵很是小巧,但又很是有力,不管需要怎樣轉向,它只要輕輕一扭動,就能讓船隻輕易的變向。人們雖然大多隻能觀察到水面以上的部分,但在我看來,一般情況下看不見的船舵,其實才是最好的就是這樣。”
藍眼睛的姑娘又笑了起來,那雙雪白的jiao輕輕擺動,讓她像是chuang上的美人魚:
“沒想到你會這樣說,但我很欣賞你的誠實。怎麼樣,要不要我換個姿勢,讓你更仔細的觀察我的.嗯,是的,船舵。”
“哦,不用了不用了,這樣就好,我很快就要畫完了!”
夏德急忙說着,惹得那姑娘又是一陣笑意,不過她之後也的確沒有再逗夏德,只是用手託着自己的臉,側躺着注視着他,真的是一直注視,一次也沒有挪開過視線。
他的確很快就畫完了這幅油畫,等到最後一筆也結束後,夏德滿意的看着油畫畫布上由自己的手描繪出的“美景”。而牀上的姑娘也看出了繪畫終於結束,於是迫不及待的就這樣赤luo着下了牀:
“畫完了是嗎,讓我看看。哦,該輪到你去做模特了。”
“什麼?”
夏德一驚,卻沒想到他身後的另一個聲音忽的說道:
“好的。”
夏德立刻轉身去看,然後又飛快的將頭轉了回來。不知何時,另一個有着赤紅色頭髮的瑪隆小姐,也就是不久前舞會上見過的那一位,已經站在了他的背後。只不過與剛纔充當模特的藍髮瑪隆小姐相比,夏德身後的這一位面容更加的英朗。
她此時身上是穿着衣服的,只是並不多。而隨着她走向那柔軟的牀鋪,衣服便也丟到了地板上。
第一位瑪隆小姐笑着來到了夏德身後然後消失不見,第二位瑪隆小姐爬上了牀,靠着牀頭擺出了慵懶的姿勢:
“動筆吧。”
她說道。
“還來?”
夏德說道,但右手已經不受控制的觸碰到了畫筆。
那姑娘用一個非常慵懶但又很有藝術感的姿勢靠在牀頭上,明明面貌和身體細節和第一位瑪隆小姐大致相同,但當她看向畫板後的夏德時,夏德總感覺盯上自己的是一頭野獸。
他的右手依然在自動展現着極爲高超的畫技,小米婭則從胸口的扣子之間露出小腦袋,好奇的看着正在成型的畫作。
最終還是chuang上的姑娘首先開口,夏德也基本上確定了第一次在甲板上見到的是剛纔第一位瑪隆小姐,第二次在舞會上見到的纔是此時的姑娘。
“你身上有我們同類的味道。”
明明與剛纔的藍頭髮姑娘是基本相同樣貌的人,說起話來的語調卻截然不同:
“所以,你其實很清楚我是什麼。”
“不,我不清楚,畢竟這種事情我也沒有遇到過。”
夏德誠實的回答,於是瑪隆小姐又一次問出了那個問題:
“但你顯然見過我的同族,而且是很強大的那種同族。那麼請評價一下我吧,我漂亮嗎?”
根本不用擡頭,夏德便直接回答道:
“當然漂亮。”
“那麼是以什麼種族的角度來評價呢?”
夏德繼續看着眼前畫布上正在成型的油畫:
“雙重角度都是。”
於是倚靠着牀頭的姑娘笑了:
“你就是靠着這樣的話術,贏得了我那位強大同族的歡心嗎?那麼請仔細看着我,再告訴我一遍,我究竟是否漂亮。”
夏德本來是不想擡頭的,但奇怪的翅膀扇動的聲音讓他不得不擡頭。他儘量控制着自己的視線,只去關注從那姑娘脊背後方延伸出的翅膀: “鱗片顏色介於燦爛的天藍色和深邃的靛青色之間是藍龍啊~”
心中感嘆一聲,又急忙低頭繼續去看畫布:
“是的,很漂亮。翅膀雖然小巧,但形狀很不錯。特別是你呼吸的時候,那對翅膀微微晃動,這的確很迷人。以人類姑娘的角度,她們可沒有這樣的‘天賦’,以巨龍的角度,你的鱗片色澤很有誘惑力。”
牀上的姑娘繼續笑着,聽的出來她的心情非常愉悅:
“你可真是會說話。好了好了,快畫吧,如果你把我畫的沒有你說的那麼漂亮,我可是會生氣的。”
夏德的右手繪畫速度又加快了幾分,因爲這幻境的時間相對於外界來說似乎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長,所以夏德也不是很着急。而當第二幅畫作也完成以後,夏德沒有起身,兩位瑪隆小姐一起站在他的身後,一左一右的越過他的肩頭看向兩張畫布,並笑着討論着到底誰畫的比較好。
於是就在雙重瑪隆小姐的聲音中,周圍的光亮再次匯聚成了那團營火。雨滴打溼了纔剛乾燥的衣服,驚濤駭浪取代了遊輪頭等艙內的悠閒。
“我到底是什麼?”
藍頭髮和赤紅頭髮的姑娘都消失了,這裡只有那位迷茫的黑頭髮姑娘。
魔女們見夏德從幻境中歸來便也重新聚集了過來:
“夏德,你手裡的油畫,就是瑪隆小姐在船上留下的模樣嗎?”
特蕾莎小姐好奇的問道,夏德輕輕點頭,然後在她們驚訝的目光中,將捲起來的畫布展開,發現這其實是兩張畫布卷在了一起:
“兩張?”
“我想現在已經可以公佈答案了。”
他沒有讓魔女們立刻看到畫布上的圖案,而是在雨中問向面前的姑娘:
“瑪隆小姐,你現在明白了嗎?你和她在船上經歷的一切,真的是你描述的那樣的嗎?”
“我們.都是幻影,是不完整的靈魂,都是.不存在的。”
表情有些呆滯的女士說道,擡頭看向夏德:
“我們其實,誰也看不到我們,我們是.”
“你們兩個聚集在一起,以更奇特的方式活躍在船上。所謂在船上各處約會,只是你們的靈魂共同遊蕩,所以看到了船長等人的行爲但他們卻沒有發現你們,是因爲你們本身就具有知曉這艘船上一切事情的能力。”
夏德一隻手抓住一幅畫:
“你們意外的相遇,讓你們發現了讓自身存活的方式。於是一個意外誕生的殘破靈魂——萬物有靈,只是如今的時代這很罕見了,‘光輝使者號’產生朦朧的意識與靈魂,是無法複製的奇蹟;一個已經死去的幻影——那枚龍蛋的確已經死去了,但不知道是邪教徒的陰謀還是又一次意外,還未真正誕生的新生的生命雖然沒有了呼吸,但尚未成型的靈魂卻殘存了下來。你們決定讓自己真正變成活着的,你現在明白了嗎?這兩幅畫只是在畫畫嗎?”
瑪隆小姐抿了下嘴,髮絲在雨水中貼着側臉,臉色慘白的像是要變成鬼魂,於是伊文思教授替夏德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那兩個並沒有真正存在過的瑪隆小姐,在利用‘繪畫形象’的行爲來錨定自己的形象,將自身的全部告知另一個存在,以做好融爲一體的準備。”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夏德手中還未展示的兩幅畫,夏德深吸一口氣:
“瑪隆小姐,你是否還記得你所描述的,你在昏睡前最後所做的事情?你在自己的船艙中與那位女士嗯,一起玩耍?我想這應該也只是你的記憶,將某件發生在你身上的大事,扭曲成了普通人類能夠理解的事情,而普通人類顯然無法融合靈魂,所以記憶替你選擇了近似的事情。特蕾莎小姐,你來告訴她,在她昏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被夏德意外點到名字的金髮魔女,下意識的按照課堂上被老師點到名字後的反應說道:
“你們兩個進行了融合,讓兩個不存在變成了存在,讓兩個無名的影子,變成了我們眼前的人。所以你清醒後發現另一位女士不見了,她並不是不見了,她就是你的一部分。”
特蕾莎小姐甚至還超綱回答道:
“之所以暫時以‘光輝使者號’那一方的記憶爲主,我想大概是因爲你們融合的地點是船上。”
夏德手中的兩張畫布在雨中展開,畫布上當然不是什麼都沒穿就躺在牀上的兩個姑娘。左邊的畫布上是一艘在夕陽的金色餘暉下行駛着的巨大遊輪,右邊的畫布上則是一頭飛翔在黃昏日落時分海面上的幼年藍龍。
三位魔女對此倒是沒有太多的驚訝,夏德剛纔比對着那兩個姑娘“親手”畫下了這兩幅畫,因此也不吃驚。只有“瑪隆小姐”震驚的看着畫上的內容,那些朦朧的記憶正一點點變得清晰:兩個誰也無法目見的殘破靈魂在船上游蕩、相遇、相識、結伴,直至最後決定融爲一體,真正的實現“活下來”的目標。
她的全身都在顫抖,驟然明白了自己的存在,非但沒有讓她長出一口氣,反而讓她陷入了更深層次的“我到底是什麼”的疑惑。下意識的抱住了面前的夏德,顫抖的身體像是要從他那裡汲取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