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所以他找到了一種逃避債務的方法。”
那輕盈的女人聲音繼續笑道,而艾米莉亞雖然很聰明,但此刻也有些弄不清楚時間關係了。她在心中又捋順了一下這件事的全部過程,然後驚訝的發現對方說的很對。
契約簽訂於現在,所以現在的它纔有資格能收賬;但真的順着時間抵達現在後,托馬斯·班納特又去往了過去,而過去的它並未簽訂契約,所以不能收賬。
這似乎變成了一個無解的難題,而無解也就意味着,似乎那個剛纔斷手的男人,一下通過這種方式掙脫了林中古老者的束縛、自門扉後的那個存在手中得到了強大的力量,甚至因爲主動認輸,連被選者的命運都不會再找上他了。
艾米莉亞隱約感覺到今晚的一切就是一個局,這個局中她是被利用,讓對方有機會擺脫一切獲得自由的人。
她今晚帶着忐忑而來,關心的是如何擊敗一個個的強敵,最後和夏德一起走到林中的古老者面前,卻沒想到第一關的“守門員”從一開始就計劃着利用今晚的機會徹底逃離這一切。
從小便自由自在的艾米莉亞·暹諾德其實對“自由”這個概念的體會並不深,但想明白了這一切,她卻莫名的知曉了“自由”到底對那些深陷旋渦的人來說有多麼的重要。
“維斯塔林地的班納特一家,自第六紀元早期便成爲了此地那棵樹的僕人。代代如此,一直到你們來到了這裡。他自青年時代便一直對家族的一切感到不滿,知曉了妻子的死亡日期後,更是痛恨時間的力量。
於是這些不滿催生了逃離這一切的想法,而這些想法在今晚成爲了現實。”
那帶着笑意的聲音繼續問向艾米莉亞:
“年輕的樹精靈啊,你是否可以幫助我,給我答案,讓我知曉要如何去找那個可惡的‘騙子’收賬呢?”
笑意越發的醉人,而且說這句話的時候,門扉後黑暗處傳來的聲音居然還有些自怨自艾般的哀怨感:
“如果你幫了我,好心的精靈啊,我可以給你一份獎賞呢~”
但就算是艾米莉亞都聽得出,對方一點也沒有被“欺騙”後的氣憤感,也沒有着急收賬的急迫感:
“我不要你的獎賞!我什麼都不要!”
躲在夏德身後的小精靈於是這樣說道,夏德對此格外的欣慰。
但這並不代表艾米莉亞真的想不到辦法,這辦法對她來說一想就知道了,畢竟遇到難題找夏德已經是她的本能了:
“不過我知道你可以找夏德幫忙對,1854年夏初的你可以找夏德幫你收債。
那時的契約雖然還未簽訂,但你完全可以先準備動手,只要不是你主動出手找到他要債,便沒有違反任何規則;而對於1854年霜降之月今天的你來說,當夏德來到你的面前時,其實是你提前找夏德防止有人賴賬的準備真的起到了作用。”
艾米莉亞越想越感覺這想法是最好的:
“所以你只需要在夏德進入維斯塔林地之前和夏德說要他找一個叫托馬斯·班納特的人收債,然後等到夏德遇到那個人,再引導夏德.”
她忽的閉上了嘴巴,過去夏德講述的一系列故事連在了一起,她終於意識到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於是黑暗門扉後的那半張臉便笑的越發開心了:
“今年夏季在月灣時,我可不能直接說出‘托馬斯·班納特’這個名字,否則也相當於我的力量違反了時間的規則。所以我只需要告訴你的心上人一個姓氏就足夠了,畢竟只要二者相遇,肯定不存在能夠和平相處的可能性。”
夏德直到此時纔再次開口:
“你就在今年夏季的時候,就那麼相信我一定會遇到那個穿越時間逃離了現在的托馬斯·班納特嗎?”
夏德的問題問出以後沒有立刻得到女人聲音的回答,艾米莉亞反而感覺到夏德向後退了一步。於是出於自己也不瞭解的想法,精靈大着膽子從夏德身體側面向外看了一眼,隨後便看到那洞開的音樂廳門扉被不明來由的光照亮了一個邊角。
而在門扉的側面,一隻白皙的手按在了門框上,那張看起來很是柔弱嬌媚的面孔在門框邊緣徹底探了出來。
艾米莉亞·暹諾德感覺這一刻自己甚至因爲那份驚人的美麗而忘記了呼吸,她很難用具體的辭藻來形容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她在第五紀元的魔女學院中見過無數張讓她感覺自慚形穢的漂亮面孔,也見過第六紀元如今圍繞在夏德身邊的大魔女們的面容,但她們加起來恐怕也沒有門後此刻顯現出的那張面孔誘人。
小精靈很肯定自己並不是那種喜歡漂亮姑娘的人,但此時依然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觸動了一下。
但好在夏德就在她的身邊,而且雖然那張面孔很漂亮,但仔細去思索那種漂亮又有些太過於虛假了。
“我很確信這一點。”
門扉後似笑非笑的那張臉笑道,明明整張臉已經探出,卻只能看到白皙脖頸的一部分,卻看不到肩膀,這就像是她的腦袋下面連接着的是一條如同白嫩大蛇一樣的脖子。
那隻扒住門框的柔嫩的手用指尖依次敲擊着門框本身:
“我很肯定,只要你進入維斯塔林地就肯定會遇到他。這是註定的,至於爲什麼,之後會有人告訴你答案。或者說,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與露維婭一模一樣的紫色眼睛盯着夏德的臉:
“那麼現在收債任務結束了,把他給我吧。”
夏德於是將手伸進了口袋裡,取出了屍體所化作的玩具。初來本地時從櫥櫃中跑出的怪物,發現末日裂縫時自其中跑出的怪物,其實就是托馬斯·班納特。
正確的時間線應該是夏德在霜降之月的今晚見證班納特與“慾望”簽下了契約,隨後他逃進了迷離的時空,又不知怎麼的進入了末日時代,最終在上週逃出末日裂縫,並被月火燒燬了面容、被魔女的箭射瞎了右眼。
右眼的爆炸讓他再次進入不可知的時空,直至在兩個月前的豐收之月自手風琴旅館的櫥櫃中逃出,並最終死在了格蕾斯和海倫手中。
但這故事的真正開始,應該是今年夏季,達爾馬寧伯爵宅邸下方的“美人魚”告訴夏德既然她幫了他,那麼夏德就需要幫她也做些事情。
於是在月灣之戰後,夏德於夏季的繁花之月第一次聽聞了“班納特”這個姓氏。
夏德帶着這個姓氏和收債的任務,沿着時間線順流而下;而逃進了時間裂縫中的托馬斯·班納特則不知怎麼的逆流時間與夏德一次次的相遇。因此在霜降之月的今晚,對於托馬斯·班納特來說是他獲得自由的第一步;但對於夏德來說,他和班納特的故事卻在此時落下了帷幕。
畢竟應該發生的事情,在過去都已經發生了。
屍體落在了粉紅色的雪面上,旋即像是融入到了水中一樣消失不見了。這屍體就算是黛芙琳修女也無法通靈的原因,現在總算是清楚了——時間還未到,靈魂雖然還不歸屬“慾望”,但它也不會允許別人染指這靈魂。
夏德將兩位精靈姑娘護在身後,他依然有着自己的疑問:
“我相信現在位於夏季初期的你,已經知曉了之後會發生的這麼多事情。但你做這些到底是爲了什麼?你早已看穿了托馬斯·班納特的想法,卻又費盡心思讓我參演這齣戲劇,我可不信你是真的被他騙了。
所以,他到底有什麼被你看中的?”
如果知道了這一點,夏德就可以努力將自己也擁有的相同特質改掉,以此減少被“美人魚”關注的程度。
門扉後的面孔將那張漂亮臉蛋的更多部分顯露在光中,由此顯現出的脖頸更長了:
“你既然知曉托馬斯·班納特的故事,真的還需要問這個問題嗎?
他對妻子的愛意是如此的深沉,卻又因爲已經知曉妻子的死期,帶着惶恐和不安度過了整個婚姻。因爲愛而選擇反抗古老者,因爲對妻子的愛甚至願意將三個女兒‘託付’給我,但最後也是因爲這份愛,得到了自己應有的下場。
愛意在恐懼與擔憂中發酵,就如同珍珠被沙礫打磨,也像是迷人的美酒在反覆的折磨中被釀造。你難道不認爲,這種因爲最真實的純美愛情而導致的悲劇,比任何的滑稽戲都要精彩嗎?”
夏德嘴角顫抖了一下,對方“釀酒”的比喻讓他回想起了不太好的回憶。不過“慾望”的大致意思夏德是明白了,她看上了這份純愛,因此很噁心的給這故事添加了一份滑稽的結局:
“所以,你認爲托馬斯·班納特是個小丑?”
那面孔笑道:
“小丑倒是算不上,但我就喜歡這種因爲愛情而產生的悲劇。想想看,有趣的靈魂啊,以他的視角來看他的每一步都幾乎做到了最好,他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在當時來看都不是錯誤。
但最後的結局,還是哪怕跨越了千萬年的時空,哪怕真正抵達了時間的盡頭,他也依然無法挽回這場愛情和人生的悲劇。時間彷彿是一個圓圈,他在走了很遠的路以後又回來了。”
片刻的停頓後:
“就和你說的一樣,我完全可以在剛纔他逃走時直接攔下他,這沒什麼難度。但你難道不認爲,讓他就此離開,然後再讓你丟出他的屍體,才顯得更加有趣嗎?
只有如此癡情的靈魂,如此滑稽的故事,如此悲劇的人生,才值得我來收藏呢。”
PS:上一章的圖真的很嚇人嗎(捂臉),作者感覺看上去美的很驚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