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慕陽情急之下,只得叫小玉拿浸了涼水的帕子強壓着給楊玲瓏洗臉醒神,二人守着她許久,才讓她漸漸平靜下來。
楊玲瓏看着自己滿手的鮮血,愣神片刻,突然間就抱着小玉失聲痛哭起來!
當日孩子死的時候,她心如死灰,這些年她只認定了苻堅這個仇人,一門心思地殺人報仇,幾乎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哪怕是最無助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痛哭過!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以來就恨錯了人!最可恨的人還好好的活着,害死她孩子的人還時時在她面前晃悠,她卻絲毫不知情!
嚴格來說,她不是不知情,她是固執地不願意去深究,不願意看見這麼醜陋的真相!
可老天偏不讓她如願,最終還是讓她知道了!
這些該死的人,爲什麼她的孩子,她那兩個最最無辜的孩子死了,這些人還這麼快樂的活在世上?
對,他們該死!
哭聲漸漸停歇,她的心又恢復冷硬,支起身子擦乾淨臉上的淚水,看了看小玉和韓慕陽,只略一沉吟,就沉聲道:“師兄,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見了,我無意間才知道,原來當日苻堅綁走鈺兒和雪兒,馬淑賢也是參與其中的,後來慕容衝也知情了,但是他什麼也沒有做,根本沒人給我的孩子償命!”
最後一句話,她說的咬牙切齒目露兇光,小玉看她這樣,立即心疼地拉起她的手,喚道:“姐姐!”
小玉當年自作主張地隨了楊姓,內心裡自然將楊玲瓏一家人當做自己的至親家人,此時見楊玲瓏遭此大變,心裡自然也是恨得牙癢癢:“姐姐,你別傷心了!那些人,咱們一個都不放過!不能讓作惡多端的人還這麼逍遙自在地活着!”
楊玲瓏情不自禁地點點頭:“對!不能放過!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他們!”
韓慕陽站在一邊,內心的震動無以復加,他還是難以相信馬淑賢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本來後院爭寵的事,他自小也見得多了,他的母親從一名侍妾變作正室誥命夫人,對付別的女人的手段多的是!他私以爲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如今知曉馬淑賢竟惡毒到殺害兩個無辜孩子的地步,這就讓他不能接受了!
楊玲瓏要報仇,他不反對!
“那你打算怎麼做?像今天這樣衝上去不管其他就把人殺了?”韓慕陽想到繯兒死時的慘狀,不由得皺了眉,“大司徒一直律法嚴苛,如今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唯一一個證人也被你殺了,若是你明目張膽地殺了慕容衝何馬淑賢,以慕容泓一貫的御下風格,一定會拿你開刀!到時反而會連累相思門上千名門衆丟了性命!”
楊玲瓏微微汗顏,很後悔自己的衝動:“方纔是我失策了!還好有師兄你在旁邊!”
韓慕陽微微一沉吟:“這事要從長計議,如今我們在華陰沒有根基,不可貿然行事!需要我做什麼,你只管開口就是了!前院來了客人,我不好消失太久,你們姐妹先好好說說話,我先去前院看看!”
小玉面色微微一變,眼看着他頭也不回地走掉,忍不住苦笑一下:“姐姐,你看,一聽說要除掉馬淑賢,他就開始不自在了……不知那女人到底有什麼手段,叫這些男人都神魂顛倒的!”
楊玲瓏眼睛哭得紅腫,看小玉神色懨懨,只得安慰道:“師兄只是一向心底良善,不想去害人罷了!只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馬淑賢,不除不行!小玉,抱歉又將你牽扯進來了!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小玉這纔回過神來,想起目前最需要安慰的人人明明是楊玲瓏,她竟還將自己的不滿露出來,反倒讓楊玲瓏安慰她……
“你說,但凡是我能做到的!”
“你幫我安排一下,我要見平原夫人!只是切記隱秘,我不希望還有第四個人知道!”
小玉一怔,想到她這是要和趙蕙君聯手,忙點頭應了:“好,我去安排!孃親一定很想見你的!其實,姐姐……這些年孃親真的很關心你!”
楊玲瓏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我知道!前院既然來了重要的客人,我想,我是時候出去見上一見!”
說不定,那是她的一個大大的助力呢!
小玉很是不放心地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將她還算平靜,心裡明白她已經平復了心情,經歷了孩子的離去,如今這些事,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叫她心疼不已,只得緊緊拉着楊玲瓏的手:“姐姐,無論你做什麼,定要保重自己,但凡有我能幫得上的,你一定要開口!我們是姐妹,永遠都是姐妹,我必不會像那起子良心被狗吃了的人!”
楊玲瓏心裡一動,忍不住心軟了些:“我知道的,你們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楊玲瓏出了扶桑院,在院子外的湖邊照了照,見自己眼睛上的紅腫消了不少,深深吸了口氣,直起腰來,將腰板挺得板直,從袖袋裡將方纔取下的面具再次戴上,邁着堅定的步子朝前院走去。
此時此刻的前院會客廳裡,一衆男人正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大廳的中央,一名男子正拿着長劍舞得虎虎生風,帶着三分醉意,將衆人哄得歡笑連連。楊玲瓏來到廳外,站在花木叢間,遠遠地看見那舞劍之人的身影,心裡一動,嘴角漾起一絲冷笑,右手輕輕拿起腰間佩戴着的承影劍,拇指一頂,承影劍噌的一聲龍吟便被她擎在手裡。廳內舞劍之人聞得這聲龍吟劍鳴,刷地回過神來,見了她,身形立即一頓,卻也只是片刻功夫,隨即便若無其事地繼續舞着劍,楊玲瓏拿着承影劍一個飛身便加入了他,叮的一聲,兩把寶劍一個交擊,震得廳上衆人齊齊瞪大了眼睛,慕容衝本來舉着酒樽閒閒地與身邊的慕容泓談笑着,見楊玲瓏進了大廳也舞起劍來,不由得坐正了身子,直直盯着廳上的二人看起來。
楊玲瓏一個錯步,右手承影劍緩緩遞出,指向了對面的年輕男子,淡淡地一笑,算是招呼了!
姚顯也由起初的驚詫之中平復下來,腳下步子不停,接了楊玲瓏的招,心無旁騖地舞了起來,二人身影翩躚如虹,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漸漸讓廳上的人看不清他們的身影了。
慕容泓看得心情大好,不由得鼓起了掌大喝一聲:“好!”轉頭嚮慕容衝道,“想不到楊參軍劍舞得這樣好!”
慕容衝斜斜地一勾脣角,並未搭話。
不多時,楊玲瓏與姚顯的步子漸漸緩了下來,輕輕收了勢,相對着行了一禮。姚顯直直地看着楊玲瓏,目光在她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這才笑道:“楊參軍別來無恙!”
楊玲瓏微微一笑,面具下的臉孔蒼白無力:“姚將軍也是風采依舊!”
二人不再多話,只各自依禮落了座。
衆人酒過三巡漸漸倦了,姚顯作爲客人首先站起身來,嚮慕容泓告罪,先行離了席,在僕人的帶領下朝後院走去,臨行前狀似無意地看了楊玲瓏一眼,恰好她也在看他,二人匆匆一個對視,便各自撇開了目光。
楊玲瓏轉首看了看仍舊笑得春風得意的慕容衝,輕輕端起面前的酒盞,藉着低頭喝酒的功夫,將眼中徹骨的恨意掩飾在了濃密的額發下。
慕容衝,等着吧,一個一個來,很快,就輪到你了!
是夜,姚顯草草洗了臉,卻並沒有脫去衣褲,只窩在牀上閉目假寐,靜靜地等待着。
到了二更時分,遠處的更夫剛剛打過梆子,窗外就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頓時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在濃黑的夜色下打開窗戶,卻被窗外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嚇出了一身冷汗,再看那貓,卻見它極其不舒服地朝他喵了一聲,並且晃了晃後爪。
他這才發現,在它的後爪上竟綁了一隻小小的銅管,他忙抓住白貓將銅管取下,取出裡面的紙箋,回到屋內藉着燈光將紙箋上的字看了幾遍,就在火上將紙箋燒了,再回身去看那白貓,哪裡還有它的影子。
他微微愣了會神,想到紙箋上內容,苦笑了一聲,這樣楊玲瓏,還真是算準了他一定會幫她,竟然連見面都直接省了,只讓一隻貓送信過來……
本以爲她會趁夜自己過來的呢,還等了這半天!
楊玲瓏熄滅了牀頭的燈,仔細聽了外間的動靜,確信錦繡錦華已經歇下了,便打開窗子靜靜地等着,不多時,院門處一點紅光閃過,一隻雪白的貓迅速地奔進了她的臥房,討好地在她的手心蹭了蹭自己的腦袋。
“把信送到啦?他看後把信燒了吧?”她嘀咕了幾句,低下頭將貓抱進了懷裡,“雪妖,你纔來到華陰,出去好好熟悉一下後院吧……”
雪妖並不是一般的狸貓,極通人性,被楊玲瓏餵了兩條魚,便一閃身又出了院子,先在院子四周巡查了幾圈,這才一縱身跳上了遠處一堵矮牆,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