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秀氣的下頜往岸邊輕點，“看看那是什麼！”
衆人定睛細看，才發現湖岸邊隱隱還有幾十個身影，只不過被夜色遮掩，本身皮毛顏色又黯淡，一時居然沒被發現。這片空間中有電光一閃而過，衆人藉着短暫的亮光看清了這羣異獸的面貌。
這東西長得和野牛有幾分相似，體型卻要龐大得多，頭上生有四角，面頰上各長着兩對眼睛，皮毛也是分爲兩截顏色，上半身爲淺褐色，下半身卻是純黑色。
它們正在大口大口地低頭飲水。隔了這麼遠，衆人似乎還能聽到清水漫過咽喉引發的咕嚕聲，更覺得自己嗓子眼裡幹得要冒煙。
“這是裂蹄牛。”閭丘夏低聲對大夥兒道，“以食草爲生。”
四下裡一片靜謐，似乎連蟲兒的低鳴聲都不再。有弟子悄悄道：“師父，我們也去弄點兒水喝吧。”這一見着湖水，大家不僅口渴難忍，連帶着身上還癢了起來，恨不得撲進水裡清洗一番纔好。衆人踏上仙途已久，平時隨手施放清潔術慣了，何曾忍受過這等不潔？
河邊的裂蹄牛一動不動，看起來無害。閭丘夏也動心了，正要令大家從另一側繞道湖邊，塗盡突然道：“慢着！這羣牛不對勁兒，一直喝水喝個沒完。”
青濤閣衆人正想問“喝水怎麼了”，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都是怵然一驚。仔細看那羣裂蹄牛，果然每隻都埋頭苦喝，像是乾渴了一輩子沒碰過水一般，真真完美詮釋了“牛飲”這個詞啊。哪怕這草原上水源再稀缺，它們也不至於擺出這麼一副要將湖水喝乾的架式吧？
寧小閒先前所說過，被惑心蟲侵體的生物會“極度乾渴”，眼前這一幕豈非已很符合？人體對水的渴望發自本能，可是上前之後，若是這些裂蹄牛當真發動了攻擊，又如何是好？
幸好他們還在猶豫的時候，已有別的生物替他們做了選擇。
裂蹄牛附近的草叢突然無風自動，隨後撲出來三個巨大身影，動作迅快，一出場就伴隨着宏大的吼聲。
它們處於高速運動之中，在人的肉眼看來就像金色的閃電，甫一出現就如同尖刀般，從三個不同方向直直切入了牛羣裡。這卻是一種豹形生物，一身金燦燦的皮毛上也有美麗的斑紋，結實的肌肉高高賁起，將力與美結合得恰到好處。可是待得衆人看到它的面龐時，就知道這東西肯定不是普通花豹——哪種豹子只長着一隻大眼睛，並且有着尖而上翹的牛耳朵？
“豹身、牛耳、單目，有巨聲。”長天在寧小閒耳邊低聲快速道，“這是異獸諸犍，擅馭風。”
原來這種怪物的天賦是馭風，難怪速度這般快，若是驟然遭遇，連她此時也沒把握能接得下來。
若換在平時，裂蹄牛見着天敵會轉身就逃，隨後諸犍尾行，從獵物中挑選老弱病殘來追捕。這策略已被肉食性異獸延用了數百萬年，本身沒有問題，可問題卻出在裂蹄牛身上。
不同於以往，這羣裂蹄牛聽到諸犍的巨吼之後，不僅沒有掉頭就跑，反倒是衝着音源轉過身，一低頭就衝了過來！數十隻巨牛一齊轉向，那場景就像一堵帶犄角的肉牆！它們的反常舉動顯然大出諸犍意料，可是它本身的動作實在太快，連自己也控制不住，已經衝到了牛羣正前方。裂蹄牛生有四角，加上體型龐大，和剷雪機也相差無幾，這頭倒黴的諸犍仗着身段靈活躲過了兩隻牛的攻擊，卻無論如何避讓不過第三下了，被一下子剷起，在慘叫聲中重重甩出去四、五丈遠！
從寧小閒這角度看過去，都能見到這豹子似的生物側身被捅出四個大洞，幾乎摜穿了身體，那一記重挑之後，血珠飛濺在半空之中，竟有幾分悽豔之感。
它落地之後掙扎着站起來，卻被追上來的裂蹄牛團團圍住，用力踩踏。儘管它兇猛撲咬，將好幾頭裂蹄牛都撕扯得鮮血淋漓，然而對方似是毫無痛覺和恐懼，居然也伸着平時食素的嘴來反咬它。只就算是鋼筋鐵骨，被這一大堆每頭都有好幾千斤重的怪獸圍住了賣力踩踏，還有活路麼？
在場之人眼尖的，更是看到羣牛嘴角流涎，哞哞喚得極歡，似是高度興奮。隨後牛羣中的那頭諸犍的聲音就漸漸低了下去，終至不可聞。
另外兩頭諸犍動作慢了些許，沒撲進牛羣。此刻見了異狀，一時
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記憶中，這羣傻牛不是該落荒而逃，然後讓它們從容挑選出落單的獵物麼，怎麼今天突然轉了性子？
趁着前頭一片混亂，閭丘夏打了個手勢，招呼大家儘快後退。一羣人在夜色和草叢的掩護下，開始向着遠處摸去，儘量不發出聲音來。
偏在此時，風向變了。
猶自興奮的幾頭裂蹄牛擡頭嗅了嗅，終於想起來還有兩頭諸犍在場，大叫幾聲迴轉過身，開始對準它們衝了過去。
這兩頭黃金大豹駭了一跳，終歸身形比裂蹄牛要靈活數倍，下意識地轉身就跑。它們後足發力，輕靈躍起，一下子就跳出了十餘丈外！
然後，恰好和正在撤退的人類準準地打了個照面。
這就叫狹路相逢，雙方都大吃一驚。諸犍料不到這裡還藏着人，而正在貓悄兒後撤的人類也暗自叫苦，暗罵這兩個傢伙居然跳到自己身邊，這不是禍水東引麼？
果然裂蹄牛往諸犍跳躍的方向看過來，發現居然還有大量的新獵物，頓時興奮得鼻孔大張，重重喘氣幾下，就揚蹄衝了過來！
它們的體型比華夏的非洲野牛還要大上一圈，這樣烏壓壓一片衝上來，帶動後方揚塵滾滾，無數泥砂、草屑、石塊翻飛，當真如同軋路機一般，並且還是幾十臺軋路機一起狂飆而來！
這時候還有什麼好說的，閭丘師兄弟咒罵一聲，大喝道：“快跑！”衆人不待他們下令，早就向着西方發力狂奔。
至於那兩頭惹禍的豹子，現在當然也顧不上追人，返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畢竟它們身形輕靈迅快，幾個縱躍就消失在草叢當中。
人類現在連羨慕它們的功夫都沒有，因爲裂蹄牛分作了兩波，有九、十頭去追諸犍，另一波幾十頭卻都是追着自己這方向過來的！
兩條腿的，畢竟跑不過人家四條腿。
雖說大家都是凡軀，但一旦遇上了危險，也是高下立判。寧小閒猶是凡人時就練過導引訣，身形遠比普通人靈活得多。在其他人眼中看來，她此刻在草地上奔行就如出林的燕子，幾乎是足尖輕輕點地，就能順勢滑出去三、四丈，幾乎不費什麼力氣。
長天則緊緊跟在她身畔，無論她如何變速，始終不曾落下分毫。她所修練的導引訣還是得自他傳授，他在這方面的造詣又怎麼會比她低？即使在這樣急速的奔跑當中，他也仍是氣息悠長，不見紊亂。
至於塗盡，他修煉的功法太特殊，擅於壓榨身體中的每一分潛力，因此仍能牢牢跟在二人身後，並不掉隊。
青濤閣衆人卻無法這般從容。除了閭丘師兄弟進出雲夢澤數次，於避敵和奔跑饒有經驗，還能跑在前頭之外，靈雲和另一名男弟子氣喘吁吁，雖然奮力擡腿，但速度卻始終也提不上來。
原本都是高來高去的修士，何曾需要這樣耗費肉體力量？畢竟他們已經先行跋涉了十個時辰，水米未進，此刻已快到了強弩之末。
靈雲聽得身後怪物追近，沉悶的蹄聲似乎在背後響起，牛隻粗重的喘息似乎都能吹動她的髮絲，忍不住尖叫道：“師父，救救我！”
閭丘夏聽得她的呼救聲，心下一軟，袖中軟鞭揮出，捲住她的腰部用力一拽，將她拖到了自己身邊，另一隻手貼住她後背，幫着她用力前奔。
落在後頭的另外一名男弟子可就沒有這樣幸運了。裂蹄牛已經奔近，其中一頭微微低首，晃了晃腦袋，前面狂奔的衆人就聽到這名男弟子傳來的長聲慘呼！
無論誰回頭一看，都是心中發涼，忍不住要再度加快腳步。因爲這頭蠻牛根本不費什麼功夫，就將他整個人都頂在了鋒銳的犄角上，高高舉起，狠狠摜下！
這名男弟子的慘叫聲戛然而止，估計是被直接摔暈過去。頓時有七八頭裂蹄牛分散出去，圍住他用力啃咬。這即是惑心蟲的繁衍本能作祟。
塗盡跟在寧小閒兩人身後，快速道：“要想辦法離這羣人遠些，否則我們甩不掉牛羣的追蹤。不如……”他們現在畢竟也是凡軀，這種長途疾奔的狀態維持不了太久。
夫妻還是同林鳥呢，大難臨頭不也是各自飛？何況這羣人和他們既不沾親也不帶故，現在不過是一堆累贅。
他話還未說完，一聲狂暴雄渾的嗥叫聲就從左邊的幾棵大樹後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