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麼說?昨天聽她無意識的提起,他就特意轉遍了全城各大珠寶店去尋找,然後就一直隨身帶着,想什麼時候見到她就送了她。只是沒想到第二天相親的人就是她。
既然她誤會了,那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反正……
任辰兀自搖頭失笑,反正她誤會的事也不知這麼一件。機關算盡,是不是等同於用心良苦呢?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的時候,任辰已經目送她們離開。那個叫做林辰的年輕女孩竟然也一併來了,本是作爲爲宛瑩擋相親的存在,他還是莫名開心了許多。至少可以確定的是,宛瑩她還沒有結婚的意思。無論是和他,或者別人。
屏幕上顯示的“家”驀地讓任辰蹙緊額頭,每週日的家庭聚會他竟是給忘了。
“大少爺,老爺說……”
“我知道了吳媽,明天我會記得回去的。”任辰倉促的打斷另一端年邁的聲音。多年來固定不變的格式,他清楚,可還是有些習慣性的不悅,甚至輕微的驚懼。
大約是清楚任辰的習性,吳媽趕忙在他要掛斷電話之前補充,“可是老爺還說,讓大少爺帶女朋友回來。”
“我知道了。”
次日,待他回到家的時候,鐘意儼然也是剛剛到的情形。他們在門口相遇,手肘被一個年輕女孩親暱的挽着。
是他僅僅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女人。剛烈,可是並不讓人喜歡。她的眼睛裡在那一天的恐懼裡泄露了太多的東西。無關秘密,卻是分明隱藏了太多東西。是她自己的事情,他並不感興趣。
任辰禮貌的上前問好,“林小姐,初次到訪,不必拘束!”
林辰愣怔了一下,沒來及擡眼看看身邊鐘意的神情,已經是伸出手去,和他的手掌相握。
算是不約而同的忘記那天的事了吧!
鬆開的瞬間,任辰詫異的看向她,她的手掌竟是粗糙並且是有薄繭的。能夠被鐘意挑中的女人,不是應該像宛瑩一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美女嗎?這林辰的長相和身材自然是說的過去的,只是這雙手分明是暴露了出身的。
小意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任辰不解的望向鐘意,他卻已經走開,全然沒將任辰的質疑放在眼裡。
這不該是他!
任辰斷然篤定,卻是想不出所以然來。
“小意帶了女朋友回來,小辰,你怎麼回事?”老爺子明顯是不開心了,眼角眯在一起,橫生了幾條褶子。“都三十好幾的人了,身邊連一個女人都沒有,你讓我怎麼放心把這麼大一個公司交給你?”
公司的高層幾乎全都知道,老爺子雖然是放權給了自己最寵愛的大兒子,卻是仍舊獨留了大部分的股份。換言之,公司只是易主,卻沒有改朝換代。多年來,都是如此。
鐘意仍是微闔着眼,沒有一絲的神情變化,林辰坐在他身邊,卻是察覺了那驟然變冷的空氣。他的不動聲色,已經是極好的說明。
他不說話,林辰自然乖乖的什麼都不吱聲。
來之前,鐘意就已經冷酷的交代:“今天你的任務,就是做好我的女朋友!”就在她還不知所措,要不要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的時候,他已然明瞭一切的補充,“你不用多想,就一天!”時間久了,也要經得住我的審美。
鐘意暗自嗟嘆,老爺子突然一聲命令,原本就準備好的,還真是派上了用場。這個林辰是沒別的什麼優點,只是臨危不懼,還有忍耐力,倒還是不錯的!
老爺子急着抱孫子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只是鐘意更加清楚,他急着抱的不過是任辰的孩子,卻不是他的。不然,弄一個孩子出來又有何難?身邊這個乖巧聽話的小女人說不準……他就可以讓她爲他生一個孩子。
鐘意想想,卻又莫名的搖頭失笑。這種事,也虧得他能夠想出來。
“爸,你別逼我好不好?結婚是要兩個人的自願,你不必要用費這麼大周章的!”任辰擰住眉,不甘願的解釋。嘆息聲吞嚥在喉嚨裡,有些難受。昨天的那一場相親,連他都被玩弄在其中,除了任鴻偉他想不到別人。
“我不逼你!”老爺子顯然是被激怒了,絲毫不介意還有小兒子帶來的女友在場,就一掌拍向桌子,霍地站起身怒吼道:“好!我不逼你,你打算讓我入土了再和你媽交待嗎?你這個不孝子!”
不孝子?鐘意斂下眉不動聲色的冷笑,不孝子又怎樣?至少是被當作兒子的吧!
林辰雖是被嚇到,但見鐘意仍舊安穩的坐着,隨即也是沉靜着不做聲,如入無人之境的安然。鐘意當然聽得清那話外之意,有什麼是不能交代的呢?不能交代最寵愛的兒子沒能給任家留一脈香火。不過是因爲,他們從不將他當作任家的人。所以,有關他的可能,他們是不需要的。
因爲厭惡,因爲覺得骯髒,覺得不配。
即使是已逝的母親,也從未疼愛過他。
“爸!”任辰無奈的嘆口氣,終究不能夠像鐘意那樣一邊乖巧一邊又肆無忌憚的冷漠。“我們改天再談不行嗎?今天小意帶了女朋友過來,您多少先消消氣。”
任鴻偉瞥一眼在鐘意旁邊坐着的女孩,她微微低着頭,卻是沒有絲毫因爲他的氣場而驚到。彷彿是見慣了一般,倒是個定力極好的女孩!任鴻偉暗暗讚道,面上怒氣已然有所削減。
“你叫什麼名字?”任鴻偉一邊飲酒,一邊直直的盯着林辰。林辰擡起頭來,自是知道這問話是針對她的。
她優雅得體的站起身來,酒杯握在手中,微微傾向前,頷首微笑道:“伯父您好!我叫林辰,旭日晨光,舍掉上面的日。我敬您一杯,祝您安康長壽!”鐘意着人教過她最基本的大家禮儀,尤其是有關於他們家各式各樣的條條框框。甚至於,老爺子最討厭有口臭的人,而大少爺任辰則是格外忌辣。這些事情,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刻在她的腦子裡。
任辰驚訝的擡起頭來,怎麼也無法將對面這個優雅高貴的女人同那天那個嚇得驚慌失措的小女孩相提並論?
任鴻偉亦是微微詫異,只眸中精芒閃過,到底沒有顯露與神色。只慈善的笑笑,“借你吉言了小姑娘。”隨即一飲而盡。林辰見狀,只能同樣喝了乾淨。任鴻偉卻是突然對她感了興趣一般,緊接着追問,“你今年可有二十歲?”
“二十二了。”林辰雖然懵懂,不解其意。可是鐘意並未阻止,她亦只能乖巧的回答。
“那便是女大當嫁了!”任鴻偉突然爽朗的笑道。空曠的客廳因爲他突兀的笑聲而顯得愈發寂寥起來。鐘意低垂着頭專心吃自己面前的菜,似乎並不介意任鴻偉的畫外之音。
“小意,準備好什麼時候結婚了嗎?”矛頭頓時毫無防備的偏轉了方向。林辰緊握刀叉的雙手猛地一滯,耳側已然響起鐘意冰冷沒有溫度的聲音。他說,“爸既然想早點抱孫子,不如就由爸來定日子吧!反正我和林辰……”
鐘意說着,忽然握住她冰涼的手指,企圖溫暖她的寒冷。只是,事實卻是他的手比她的還要冷。林辰乍得覺得一陣冰寒深入骨髓的蔓延,她是想要掙脫的,理智卻在告訴她,有些掙扎註定是沒有用的。
林辰擡起頭,迎上鐘意望過來的目光,溫柔繾綣的笑笑。
“我們都已經想清楚,彼此是這輩子唯一的那個人,所以爸,就由您來定吧!”鐘意無畏的盯着任鴻偉,目光灼灼,並未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他的話直白並且□□,彷彿是在說,反正我不在乎,你隨意!
於是,就這樣任由人交代。那人,反倒會失了繼續下去的樂趣。
“那就這個月底先把婚定下,至於婚期,就定在聖誕節吧!”
鐘意清澈的捕捉到任鴻偉老謀深算的眼睛裡一閃而逝的慌張和猶疑,瞭然的微笑,“好!我們就聽爸的。”
他說“我們?”
林辰扯扯嘴角微笑,終於又一次嚐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痛楚。
因爲需要殘忍的壓抑,因爲,無法抗拒。
一直到晚餐結束,四個人都沒再說什麼。靜默的空氣,沒有抗拒。
一直到,林辰坐在奧迪的副座上,繫好安全帶。
林辰擡頭,最後看一眼這棟建造在郊外的別墅。裡面的燈光並不太亮,她坐在這裡,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是了吧!忽略不計。
她總有輕易接受一切的能力。包括,任何哀傷,任何生離死別。
比如小時候那一場出逃之後的鞭打。比如,電話裡那個男人說,你媽媽死了。
鐘意擰住眉,側過臉看向身邊的女人。她竟然已經闔上眼,疲憊倦容的模樣。
“我會給你一個理由!”
林辰驟然睜開眼睛。鐘意卻是面無表情的轉了轉盤,準備離開。他的眼睛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林辰扁扁嘴,想想仍是沒力氣糾結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