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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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兒的不時到訪給境廬帶來了許多歡笑, 雖然其他人對她也很照顧,但她還是覺得和女孩子在一起更自在。碧兒是個活潑俏皮的女孩,說起話來出口成章, 琳琳琅琅像個小銀鈴響個不停, 她講了很多江南的風土人情, 特別是她爹年輕時候出去押鏢, 和各路□□白道的人不打不相識的事, 她每每聽得津津有味。

“息姐姐,汴梁是什麼樣子的呀?”從來沒有去過京城的碧兒對那裡充滿了好奇。

“是個非常繁華的地方,街道比這裡的還要寬, 滿大街都有好玩好看好吃的稀奇東西,白天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羣, 晚上也一樣熱鬧。”回想起來她還是忍不住讚歎, “商鋪多得數不清, 要是想全部逛完的話,怕是要逛上好久呢。女孩子經常用的水粉啦, 胭脂啦,就算是腮紅,都要細分出好多不同的顏色,挑得你眼花了也還決定不下來。”

“哇!我一直想去的,可是爹硬說路上不安全, 怎麼也不肯。”碧兒撅了撅嘴, “我又不是不能自保, 爹卻偏偏要拿我是女兒家來說事, 他自己都去了好幾次了。”

她安慰道:“那自然是關心你, 能不能自保是一回事,天下做父母的沒有不擔心兒女的, 再說,世道艱險,他們去押鏢要冒生命危險,可不是在遊山玩水呀。”

“我爹纔沒有這樣好聲好氣說話呢,他只說不準去就是不準去。”碧兒學着她爹沈旗風的講話腔調,壓低了嗓門,“女孩子家到處拋頭露面成何體統?荒唐!快回去繡花。”

“原來你爹真的不允許你出門啊。”她奇道,“他管得那麼嚴,你又是怎麼能到這裡的?”

碧兒調皮地用食指在脣上豎了個要她安靜的手勢,這才說:“我偷跑出來的啦,家裡的丫環都看着我可憐,有時能幫就幫,替我圓圓謊。爹老是訓我什麼要笑不露齒,行不動裙的,我們是習武人家,哪來那麼多規矩嘛。”

她拍拍碧兒的手:“那你怎麼沒有到處好好玩一玩,那樣多少也算補回來一些了。”

“我…就是想見見刺冬,他不能去探我,只有我來看他了。”碧兒這時把聲音放得很輕,“息姐姐,我…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對刺冬就是這樣的。姐姐你信不信,我早上梳頭的時候,照着鏡子都能看見他的臉。”

這樣的情深讓她感動:“刺冬真是有福氣,有你這麼在乎他。”

碧兒卻皺起了眉:“可是他每次見到我都是不耐煩的樣子,還要趕我走呢。”

她連忙說:“不會的,別多心,他只是不好意思說,其實他不知有多高興你來呢!你有沒有發現,你只要一來,他的話都變多了,偶爾有笑一笑,也不介意和你四處走。”

“會嗎?”這讓碧兒又有點開心了,“他真的有這樣?”

“是啊。”她肯定地說,“我看得出他很喜歡你的。有時候,男孩子見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反而表現出來的卻是討厭,可能是想要掩飾吧?怕周圍的人說三道四,有的男孩子甚至還會找自己喜歡的女孩的麻煩呢!”

“嗯?息姐姐,我怎麼覺得你說的人像是狄刃大哥呢?”碧兒一說完就發覺這個打趣很是不妥,趕緊一迭聲地道歉,“姐姐,對不起啦,我不是有心的,千萬不要不理我。”一邊還搖了搖她的手臂。

她倒是被碧兒逗得一笑:“你不用道歉,我沒什麼的。”

一陣短暫沉默之後,碧兒低聲道:“息姐姐,我聽去京城的人回來說平遠侯把懸賞你的酬金又拔高了呢!”然後聲音越來越小,“好多人認爲你已經不在人世,可他就是不肯放棄尋找你的下落。”

她怔了怔:“是麼?”回想那一日的大婚,像是上輩子的事了,卻沒想到他會那麼認真。

“息姐姐,你有後悔過嗎?”碧兒突然問了個令她措手不防的問題。

她不解地迴應:“爲什麼這樣問呢?”

“我有聽說姐姐怎麼來到此地的事。”碧兒神神秘秘地說,“那件事在汴京鬧得很大,平遠侯幾乎把京城翻了個遍,從那裡來的人沒有不說起那件事的,真沒想到姐姐差一點就是侯爺夫人了呢!”

“哦?是吧。”她沒料到事情過去這麼久還沒有平息。

“我不應該這麼多事的。”碧兒吐了吐舌頭,“可是,我看姐姐平日都沒怎麼笑,是狄刃大哥做錯了嗎?”

她輕嘆:“一言難盡。他,無法用一兩句話就形容得完。雖然有時他做事很極端,但未必就一定是做錯事。”

碧兒頓了頓,悄聲問:“息姐姐,那這樣說來,你算不算已經原諒他了?”

她面色微紅:“碧兒,你又來了。”

“哎呀!人家好奇嘛。”碧兒這下乾脆挑明瞭問,“息姐姐,那你是喜歡狄刃大哥多一些呢,還是喜歡小侯爺多一些?”

“你還說你不想多事的呢!又問了這麼多。”她覺得很難回答,“這不是挑衣服,這件袖子長,那件腰身小,你喜歡哪一件那麼簡單的。”

“怎麼會呢?喜歡不就兩個字嗎?”碧兒眨了眨眼。

“要是真有那麼容易就好了,你不是也沒有親口告訴刺冬嗎?你在梳頭都還看見人家的臉呢!”她輕輕地對碧兒低語,“你們時常都有見面,怎麼不找機會跟他講?”

“我…息姐姐,我們不要說這個事了,我不過隨口問問罷了。”碧兒害羞地咬了咬嘴脣,“姐姐怎麼就扯到他了?”

她莞爾:“我也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碧兒轉了轉眼珠,又道:“先前我見到狄刃大哥跟他打招呼,他都不怎麼理我的,嚇得我遠遠見了他就從旁邊溜掉。自從姐姐到這裡以後,他昨天居然有跟我點點頭呢!”

“你是說他很兇囉?”這倒不出奇,她也領教過的。

“也不能算,不是凶神惡煞的那種,只是他總一個人獨來獨往,身上罩了一層冰似的,寒氣逼人。”碧兒假裝打了個冷顫。

“有嗎?”她不期然想起當時他從桃樹上倒掛下來,銜着桃花的那一幕,“應該不至於那麼冰冷吧?他也有笑,也會關心人的。”

“所以,息姐姐還是願意留在這裡了,對嗎?”碧兒一笑起來,趣致的小酒渦就陷了進去。

她捏捏碧兒的小俏鼻:“對啦!有這麼可愛的妹妹在這裡,誰能捨得走?”

新月初上,她吹熄蠟燭罩了件披風往屋外走去,不是因爲月色撩人,而是覺得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更需要新鮮空氣來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

白天和碧兒的一席話,讓她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內心,狄刃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攻陷她的心防了吧?若是到現代,那樣獨斷的男人只怕會招到女人的抵制,通常被指責爲大男子主義,但是同樣的性格擺在他身上,反而形成一種難以抗拒的魄力,使她身不由己地折服。該不該做這樣的選擇?如果可以有人商量就好了,哪怕能夠傾訴一下她的想法也行啊。

漫步到竹亭邊,拾級而上,一步,兩步,三步,步履遲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去想從前的事了,那個存在於遙遠空間的現代社會像是不可信的傳說,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沒有再那麼執着,總想着要回到那個時代了。真的是命運的安排嗎?不,不,是他的堅持纔是,不管她願不願意,都無法逃避了。

忽地楞住,有人?她慌忙收住腳步。

那人坐在亭子的一隅,慵懶地靠着圍欄。乍見到她,那雙深邃的眼眸便浮現出她熟悉的若有若無的笑意。此際,他沒有束髮,夜色般的黑髮狂散在背後,一身黑袍,強壯體魄在半掩的寬衣大袖裡若隱若現,散發出一種危險如獸般的魅力。他不語,只用魅惑人心的眼神邀請着她,於黑暗中閃動着魔性妖惑的光芒。感受到他熾熱的視線,她擔心自己會在這樣的注視裡融化,正在亂七八糟忐忑間,腳步突然趔趄了一下,差點絆倒了自己。

他低沉的笑聲裡有一點揶揄,誘惑地向她伸出了手:“來,坐到我身邊。”

她突然就覺得口乾舌燥,喉嚨發緊,心中隱隱不安,他似火一般難以預測,她還記得他曾展露的另外那一面,但爲什麼就是無法對他產生敵意?他的一舉一動都能影響到她的情緒,心跳如擂鼓,在他旁邊慢慢坐下。

他的眼眸裡閃着心滿意足的光輝,牽過她的手,放下一個圓圓硬硬的東西,是一顆珠子,在月色下發出淡淡的柔和光芒。

“這是?”她打量着掌中的珠子,晶亮圓潤,美麗異常。

“夜明珠,喜歡麼?”他愛看她滿臉好奇時放鬆的樣子,這樣的她纔是原來的她,充滿了活力,對一切都有濃厚的興趣。

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夜明珠,外形似珍珠,但不若珍珠那般渾濁也比珍珠來得渾圓,通體晶瑩剔透:“這是用來在夜裡照明的嗎?”

他笑了,笑容裡透着寵溺:“小小一粒珠子怎麼能給足光亮呢?我是沒試過,不過如果要看書什麼的,我猜應該要準備一大箱子纔夠。”

“那個...”她欲言又止,無法移開和他的對望,卻又感到不妥,就這麼緊挨着他坐,周身都熱了起來。

“什麼?”他握住她的手,不願她在這樣的時候再閃躲,她只能看着他,他要她只想着他。

“就是…”她抿了下脣,“我...一直想謝謝你的,真的...真的很感謝你。”吞吞吐吐地一邊說着就覺得窘迫,本來對他也沒有這麼生份,但自從發生過那些事以後,又和他相處了那麼久,她此刻都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去面對他。

“你不需要說謝謝,那是對陌生人才會說的話。”他輕柔的開口,卻帶着不容置疑的霸氣,“你只要說你很喜歡就行了。”

“我很喜歡。”她感到全身的血都往臉上衝去了。

他輕吻她的手背:“我早就說過,你沒有任何退路了,那日你出現在桃花林中的時候,老天已經把你送到我的生命裡了。”

“爲什麼是我?”她還是問了這個一直想問的問題,雖然認爲他不太可能給答案。

“我只想要你在我身邊。”感覺到她的身體有些微顫,他低笑,一揚眉,狂狷而邪魅,“只有和你呆在一起,才能讓我平靜。”他肯解釋的也只有這麼多。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臉很紅,兩邊臉頰發燙:“你這個人,從來只是自己下決定,都不聽別人說。”

“那也得看是誰,你爲什麼不試試呢?你說的我就一定聽。”他低喃的嗓音迴盪在她的耳邊,然後,他伸出手將她的下頜擡高,要將她的每一個神情都收入視線中。

她擡起眼,一時失神錯愕,迷失在他的凝視裡,他醉人的深情是在許下一個承諾,她可以相信嗎?她真的應該跟從自己的直覺麼?一貫悠遊的心,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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