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最終那輛汽車變成一顆小白點,消失在我的視覺盡頭。
這一刻,我希望他能永遠陪着我,只陪着我。即使我對自己充滿了鄙夷,可我還是要卑微地祈求着,讓杜城陪着我吧,即使我們不能在一起,即使下一秒我會被我的負罪感擊潰……懶
對,我是恨着他,我恨他年少時的脈脈溫情,我恨他做了惡魔的孩子,我恨他奪走了鄒芹,我恨他離開過我,我恨他擁有了陸蔓,我恨他如今的絕代風華。我恨,我好恨,當我一次次冷言冷語地諷刺他推開他,他卻一次又一次地靠近我,讓我掉進他那溫柔似水的萬丈陷阱裡。我不想出來了,我也出不來。
那陷阱裡,是支撐着我的過去,僅存的一點溫暖。
關於那個藍屏的電子遊戲機,還有一聲親切的問候。
“段念,你好,我叫做杜城。”
多美好的一句話,足夠我回憶一輩子。
我抿嘴強顏着淺笑。
“爸,你會怪我麼?”我把這句話咽回肚子裡,雙手放進大衣口袋,攔了輛出租車。
“小姐去哪?”司機問。
我想了一下,還沒想到,曉櫻來了電話,剛好,我可以告訴她不用去“新悅”改去“俏佳人”,曉字還卡在嘴邊呢,聽到了那頭抽泣的聲音,仔細聽的話,還可以聽到另一個女人在喋喋不休地漫罵。蟲
我想她打來是想求助的,便連忙問了她的所在地址,她吞吞吐吐地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得清楚,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接着就是無盡的忙音。
估計,手機摔碎了。
“麻煩去景陽街的‘水榭’咖啡館。”
我趕到了“水榭”的時候,曉櫻還坐在木藤椅上嚶嚶哭泣,桌子上放了幾張採訪稿還有一支破碎的手機。
“怎麼了?”我關切地問,她沒有迴應,仍然低着頭。我坐下拿過採訪稿,看到上面赫然寫着“柯敏”兩個字。莫非曉櫻剛是在做柯敏的專訪來着?
“她人呢?走了?”
“還沒呢,剛出去打了個電話。”回答我的是柯敏,她已經站在我身旁,穿着普通的便服,眼泛白光地看着對面的曉櫻,“我還以爲,搬的是什麼救兵呢……”
“柯敏?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能把她弄哭了呢?”我訓斥般的口吻,在我眼裡,曉櫻就是弱者,柯敏不該欺負她。
“哼,哭?”柯敏露出似笑非笑的奇特表情,臉上忽然陰霾,“下次就不僅僅是哭而已了。”
“柯敏,你是公衆人物,小聲點,別讓人識破了身份……”
“放心,我的助理早就打點過了,”柯敏嘆了一小口氣,拍我的肩膀,“倒是你啊,小念,當你向別人掏心掏肺的時候,看清楚,對方是個什麼人。”說罷,柯敏揚長而去,也不願跟我多解釋一句。
我只好問哭完了的曉櫻,她停止了肩膀的顫抖,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說:“今天,柯敏小姐,打電話,到雜誌社,說是,有資料,提供給我們,不過,點名要我過去……”
“那你們是因爲什麼事吵起來的?”
“沒什麼,可能,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曉櫻說這話時,避開了我的視線。很明顯,她在說謊。柯敏也不是這麼小氣的人,不可能因爲一個不快的問題而發那麼大的火。見她不予回答,我只能跳到了別的話題,問她說:“我發給你的短信有看麼?”
“恩,我已經,打算,辭職,了。”
我看着她紅撲撲的臉蛋,這才反應過來,大呼:“你不又不結巴了!”
曉櫻的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悸動,低迴:“是他,教我的,他說,只要,把話,分開來說,就不會,那麼結巴了。”
我連忙問:“是他?這高手是誰?”
她沉默着,眨巴着雙眼,想必在害羞地想着那個人。
“好吧,那繼續努力。”我對着她做了個大力神的姿勢,她便破涕爲笑了。
笑聲清甜,這般單純的曉櫻……我相信,絕不會是柯敏口中那樣的人。
心裡頭一直擔心着杜城的事,也不知道該不該打個電話給他,手裡捏着手機,在臺階上來回踱步。
天色漸暗,樓上樓下的大叔大嬸都下班回家了,用奇異地目光打量着我,我只好硬着頭皮撤到角落去,不料,踩了個空,左腳陷下去時,頓時平衡,整個人向後傾倒……
當時我腦海裡在想:“這裡可有二十四層臺階啊……不死也腦震盪了吧。”
我閉着眼睛,咬着牙……
一會兒,兩~會兒,三會兒。
不疼?沒事?我感覺到底下是軟軟的墊子。
“念,你,沒,沒事吧?”傳來杜城艱難地問候聲,我扭頭一看,原來是肉墊子啊!
只見他臉成了綠色,喘不上氣來,我這才連忙爬起來,跪在一旁,“怎麼樣?有沒有哪裡撞着?”記得我剛纔是一手肘頂在他的胸口上,我扒開他的衣服,仔細看看有沒有淤青紅腫,然後伸手按了按,摸了摸,“這裡疼嗎?”
“不,不疼……”他還神態自若地露着潔白的牙齒,欲勾起手臂挽我入懷。
“嘎達”一聲,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清脆至極。
這傢伙,右手臂斷了!
“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扭傷了,關節有些移位,待會兒我把它移回去,再揉點藥酒就可以了。”路口的跌打師傅是這樣說的。
我安靜地坐在旁邊的木凳上,閉着眼睛根本不敢看,眼睛一合一開的功夫,杜城的手上已經纏上了紗布,另一頭繞在肩上,一副傻里傻氣的樣子,我忍不住掩着臉側到一邊去笑。
“好啊你,我都是爲了救你搞成這樣的,你還笑?有沒有良心啊?”杜城用委屈地表情對着我,發着脾氣走出門。
“喂,等等啊,好嘛,對不起啊。”我也跟着跑出去,緊跟他,“我幫你叫輛車回家吧,你現在這樣恐怕開不了車了。”
“回家?”他停下腳步,站在路燈下,態度謙和,“誰說我要回家的?!”
我疑問道:“那去哪呢?”
“你家!”他慢慢移到我跟前,左手捏一把我的臉,“從現在開始,你要全天二十四小時照顧我!”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