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杜城大搖大擺地邁入巷子，我在後頭一直拖着他拉着他扯着他，大喊：“不許你去我家！”就差沒有脫掉他的褲子了。
真沒想到，他的力氣很那麼大，我整個人跳上他的背，他還是可以輕輕鬆鬆向前走，他邊用左手扶着我的腿，邊說：“說來說去，你就是想我背是不是？我告訴你抓緊點嘿，我現在只有一隻手可以動，可別掉下來了。”懶
“掉下來我剛好可以拉你做墊背的！”我故意踢着腿扭着腰。
“黑，真是黑。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吶。”
“救你個鬼。”從小到大哪次不是這樣，我有說過要他救嗎？自作多情。
杜城揹着我垮了兩級臺階，忽然愣住了，怯怯地發出了聲音：“阿，阿姨。”
我忙跳下來一看，竟然是——鄒芹。
她一身黑色的大衣，土色的肩包，皺着眉頭，目光冰冷地看着我們。
這是鄒芹第一次來我住的地方，我居然會見外到不知道該怎麼招呼她。杜城反而像個主人般，搬凳子，倒茶倒水的。
鄒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城，你經常到這來嗎？”
“是啊，是啊。”我正眼看一眼鄒芹，走到杜城身旁，故作親密，“他天天往我這跑，有時候還留下來過夜呢。”
鄒芹半信半疑地擡擡手臂，問杜城：“你的手怎麼回事？”蟲
杜城看看我，倚着牆壁，沒有說話。
“段念，你跟我進來。我有話對你說。”鄒芹沒好氣地站起來，往房間走的同時回頭指指杜城，“待會再收拾你！”
想起來，我和鄒芹似乎有好些年沒有坐下來好好說句話了。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可我就是固執地要傷她，要讓她難受。我想我們上輩子鐵定是仇人！
見她半響沒開口，我便衝口而出：“說什麼？說不能跟杜城來往，還是說杜南快死了？”
她沒有立刻罵我，訓斥我，而是輕聲細語地說：“你那張嘴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這麼多年了，就沒懂事點嗎？”
我聳聳肩，“怪只怪，我沒人教。”
聽到我的話，鄒芹亦是一反常態地安靜，換做是從前，她早就提手教訓我一頓了，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不會去還手，正如她所說的，我們這輩子是註定要互欠互拖的！
沉默了幾分鐘，鄒芹轉過臉來，凝視着我，那眼眸，像在悲鳴。她抓過我的手，說：“他白天夜裡，都在念叨着你……”
我盯着她手上那條我離家之前送給她的生日手鍊，回答道：“唸叨我幹嘛？人死之前不是該想着他最親近的人嗎，比如說他兒子啊，他老婆啊。”
“好了好了，你不要開口說話，聽我說就好。”鄒芹的手繼續溫暖着我，“你是不是跟那個叫什麼陸銘的比你大好幾歲人男人走得很近？我告訴你，這種有錢會使壞的男人我見得多了，以後不許再跟他見面！”
我擡首看着鄒芹，原來這個女人也會關心我的事嗎？我沉浸在這滿滿的複雜情緒中，任由她的嘀咕，任由她的嘮叨。
我的嘴角，一直若隱若現着笑意。
“小念，媽真心希望你去見見你杜叔叔，這是媽這輩子第一次求你。”鄒芹最後說出了她這次來找我的真正目的，“他做過七年牢，就算真的有欠你什麼，都已經還清了！”
媽，鄒芹剛纔，說的是媽媽麼？爲了那個男人，她求我，爲了那個男人，她承認她是我的媽媽。
杜城送鄒芹到門口，鄒芹嘰嘰咕咕地跟他說了幾句，他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像極了一對母子。
我轉身就關上門，不料杜城又是一記飛腿，門也彈開了。
“你還真打算在我家住下啊？”我凶神惡煞地瞪他，“跟你的鄒阿姨回家去！說不定你很快就叫人家‘媽’了！”
“胡說什麼呢！看來我的念還真是個孩子，脾氣犟的要死！”杜城無奈地搖着頭，“其實吧，鄒芹阿姨跟我爸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又何談結婚呢？”
“什麼！？”清清白白？這簡直令我乍舌！不可能啊！“你到底什麼意思？”我焦急地搖晃着他的手臂尋求答案。
“疼，疼，疼……”杜城低喊了幾聲，一回身坐下了，“我渴了，肚子餓了！餵飽我，我就告訴你。”
我對他翻白眼，“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真的？”他眯着眼睛戳穿我。
我妥協，“好啦！你要喝什麼吃什麼？！”
他幽幽地說：“親愛的，喝你煲的湯，吃你做的飯。”
“你個飯桶！”我氣急敗壞地跺跺腳，發泄完後乖乖地去做飯。
“他的手受了傷，是不是應該以形補形呢？”我掃視着冰箱裡的菜色，“要不然就來煲個白蘿蔔筒骨湯吧。”
“好啊好啊。”杜城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的身後，殷勤萬分，“要不要我幫忙呢？”
“不用不用，別在這礙手礙腳的！”我推他到一邊去，拿出砂鍋，洗乾淨，放在一旁待用。另拿一個鍋子，倒入水，等水開了，就可以放骨頭進去先過過水。
仔細想想，搬出來住，還真學會不少做職業師奶的功夫。我滿意地笑笑，抓起刀子開始切蘿蔔，生薑和大蔥，沒注意到杜城這傢伙未曾走開，一個不留神，他用僅剩的左手，就環上了我的腰。
我微顫了一下，他的臉已經貼近我的眉梢，俯在我的耳畔，溫柔細語：“我的念，做飯的時候真迷人。”
我失去了應有的抵抗力，大有欲拒還迎之勢，待他閉上雙眼脣瓣慢慢靠近，我從砧板拿了一片生薑，笑嘻嘻地塞進他的嘴裡。
瞬間的，杜城蹦躂着鬆開我，逃得老遠，一臉怪表情，一個勁磨着舌尖，“謀，謀殺……”
我捧着肚子大笑着他的痛苦模樣，“吃豆腐，吃到辣椒了吧。”
“待會有你好看的！”他一溜煙跑回客廳，抓起水瓶子，“咕嚕咕嚕”地灌進嘴裡。
我擦擦眼角的淚花，這一刻，我不會去想任何事，多希望，時光就此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