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章 血滿碧玉棺 寒霧繞亡靈(上)
“哦?”滅滄瀾負手歪身,穿過寒山夜鐘的肩膀向前看去,只能看見一片昏暗的火光,顫然欲滅般的虛弱光亮莫名使人心生悲涼。
空氣中仍是充滿着黏稠的水汽,細小的輕風顫巍巍地拂過衆人臉面。滅滄瀾輕輕吸了口氣,感覺到一絲遊離的血腥鑽入鼻翼,類似微弱呼吸的聲音在耳邊一起一伏地顫動。
就好像寒山夜鐘的身後有一個垂死的人,費力地發出着沙啞如同摩擦砂牆般的喘息聲。
寒山夜鍾保持着手指抵脣的動作,又對着其他人動了動身子,方纔對滅滄瀾勾勾手指向前走去。
滅滄瀾回頭掃了烈青陽一眼,而青蘿則抓緊了那少年的衣襟,又是想上來抱住自己的哥哥,又是忌憚着什麼一般睜大了眼睛立在原地。
“滄瀾……”烈青陽嘴脣有些發白,寒山盟的地界充滿着一種詭異的煞氣,似是黃泉死氣又似屍山血海成片腐爛之後的血腥,已將他的功體壓制許久。
滅滄瀾面沉如霜,驀然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轉身便跟上寒山夜鍾。負在背後的雙手輕輕一勾手指,烈青陽便知曉了他的意思,乃是讓他和青蘿兩個保持距離,不要過多靠近那個詭異的寒山夜鍾。
而滅滄瀾自己則是緊緊跟在寒山夜鐘身側,彷彿獨身走進了危機四伏的包圍圈。
獨行客四人則停在入口中央,死死把住狹窄的通道,每個人的眼瞳都陰沉如同飢餓的夜鷹。
走進了這片洞天中央,滅滄瀾四面環顧,竟然在昏黃色的粗糙洞壁之下看到了整齊的桌椅,漆紅色的圓桌雕椅潔淨生光,定是每日都被細細擦拭。
但是那顏色就像摻了黃土的血色一般,看上去充滿了沉沉的死氣。
滅滄瀾冷目轉頭,只見天頂上懸掛着一排七個柔紅色的燈籠,細細的微風根本不足以拂動它們,這些燈籠卻是幽幽地晃動着,似是有一隻不可見的手疲懶而哀怨地不斷輕推。
眼前陳設就像是一個物什齊全的房間,桌椅燈火一應俱全,只是擺在這荒涼的洞天之中,怎麼看都覺詭異。
寒山夜鍾忽然停了下來,此時他和滅滄瀾兩人已經深入了這洞天的中央,前方有一個長方形的高高的巨大匣子,遠遠一望只能看到微微泛着白霧的輪廓。
“滅公子,請近前來。”寒山夜鍾一步登上那匣子邊緣的臺階,輕輕撫摸着那白霧騰騰的奇怪物什,說話時並不看滅滄瀾,專注地盯着手上的動作,目光竟是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
滅滄瀾站在寒山夜鍾另一側,與其斜斜對面向下看去。只見眼前這長方形匣子是一尊巨大棺槨,棱角已然被霧氣長久的腐蝕打磨圓滑,觸手全是潮溼的水珠。那霧氣冰冷無比又帶着一絲毒辣的腐蝕之感,彷彿是由無數細小的白色蟲子團成。
寒山夜鍾擡頭看定滅滄瀾撫摸那棺槨的動作,一勾脣角露出一點森白的牙齒,手上一推猛地向滅滄瀾的方向發力。
一聲極其尖銳的摩擦聲劃破微風,滅滄瀾閃電般收回手去,方纔沒有被那猛地推落而來的棺槨蓋子劃破手指。寒山夜鍾只推了一下,已然把整個棺槨蓋子一氣掀開,大片慘白霧氣更是撲面涌出。
一股強烈的酸腐味道差點將滅滄瀾的呼吸切斷,他立刻並起法指劃開一片細細血霧,攏住身體平復全身血脈,方纔傾身看向棺槨內裡。
白霧騰騰中,滅滄瀾看見一具年輕男子的屍體臥於其內,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掛滿冰霜的面容安詳寧靜,如同沉浸在酣甜的夢鄉之中。
但是他的身子已然是堅硬如鐵的,層層冰霜將他身上衣袍的褶皺都凍成了鋒利弧度。
寒山夜鍾幾乎把半身都探進棺槨中,輕輕颳去那屍體面上的冰碴,如同愛撫孩子細膩的臉蛋一般,一面囈語般低低笑道,“睡得好麼?雪兒,你睡得好麼……”
那模樣如同失去心智的瘋癲者,卻是在用比任何正常人都溫柔的語氣說話。
滅滄瀾湊上前來,但見那屍體的面容漸漸冰碴脫落,大略露出清晰樣貌來。一陣風暴呼啦一聲捲過他的心頭,滅滄瀾不禁微微啓齒聲如寒風,“這是……寒雪飛?”
“失禮了。”寒山夜鍾又是呲牙一笑,森白的牙齒像是急需咀嚼些什麼的獸齒,“這是我的兒子……他一直這麼睡着,貴客來了也不知起來……”
滅滄瀾挑起劍眉,彷彿有寒冰將他五官全部凍住,驀然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他輕輕伸手劃過那屍體堅硬的線條,忽然感覺到了越來越明顯的毒辣氣息,正從這巨大棺槨的最深處透露上來。
“嗯……”滅滄瀾一眯眼睛,只見寒山夜鍾伸手推住自己的胸膛,笑着同他一起退後。
“時辰到了。”寒山夜鍾望了望天頂,那些幽幽浮動的柔紅色燈籠晃動的幅度大了些,似是驟然被投入呼嘯的風中。
一滴冰涼的液體突然落入滅滄瀾額頭,小蛇般迅速滑落下來。滅滄瀾立刻擡手一抹,只見是一滴鮮紅的血液,在指尖上發出顫抖的光芒。
未及細想,只聽大雨般的嘩啦聲驟然從天頂傾瀉而下。滅滄瀾後退一步架起真氣,那寒山夜鍾卻是一動不動地看着眼前暴雨般降落的血珠,臉面已經被打成鮮紅色,幾乎掩蓋了那一絲蒼白的笑容。
只見嘩啦啦的血雨從天頂的柔紅燈籠內傾瀉而下,準確地落入巨大的棺槨之內,將騰騰的白霧統統打成紅色。迸濺的血花不斷噴出,將棺槨周圍一射之地擊打出血紅圓弧。
滅滄瀾眯起眼睛,回頭看了一眼抱着青蘿面色蒼白的烈青陽,搖了搖頭止住他想要上前的動作。
他能感覺到一股毒辣而詭異的煞氣從這血雨內噴濺而出,烈青陽和青蘿那般的清澈功體是承受不住的。
這兩個人,滅滄瀾不希望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只見那冷白色的棺槨從底部生起紅色,波動的血浪漸漸盈滿了整個棺槨,白色騰霧也變成了鮮豔欲滴的血紅。刺鼻的酸腐氣味撲面盪開,就連闖過了冥界鬼地的滅滄瀾也不禁輕掩鼻翼,皺緊眉目方纔壓住心神。
血雨疾速滴落,如同敲打着慌亂欲碎的鼓點。就在滅滄瀾紅瞳射出最寒冷的危險之光時,只聽那血雨驟然一停,幾絲殘留的血絲高高地從燈籠上斷裂落下,紛亂的雨聲終於停息。
寒山夜鍾輕輕搓動手掌,踏過一地飛血走上前去,腳底摩擦出吱吱作響的黏稠聲音。只見他立在血光盪漾的棺槨旁邊,向滅滄瀾招手笑道,“滅公子,過來啊。”
“滄瀾!”“哥哥……”忽聽兩聲呼喚從背後傳來,正欲動身的滅滄瀾一挺後背,彷彿被那兩道溫暖的聲音擊中心頭。而前方就是寒山夜鍾似笑非笑的蒼白麪容,那詭異的男子正伸出瘦削如鷹爪的手輕輕抹去面上噴濺的血色。
滅滄瀾一眯眼睛,轉頭柔聲道,“怎麼了?”
“哥哥,別過去……”青蘿小臉青白,使勁抓着烈青陽的衣襟咬住下脣道,“太詭異了,那個傢伙……”
烈青陽背上的“千里霜華”則是泛出一層層粉末般的銀光,隨時欲動地瞪視着滅滄瀾,重重地搖了搖頭。
“你們不用擔心。”滅滄瀾側身伸出一隻手指搖了搖,一擺衣襟大踏步站到棺槨旁邊,看也不看那二人冷聲道,“我總要給人家解釋的機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