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阡陌從未想過,這血脈界限開啓,竟然會這麼難。
他在黑暗中冥思苦想,想盡了一切的辦法,卻都無法尋找到光明!
十萬年!
黑暗中的枯寂,他待了足足十萬年,周圍的一切都是黑的,沒有聲音,沒有顏色,什麼都沒有。
他也想過要堅持,可他發現,越是堅持,便越難以堅持,到最後他終於放棄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他只想着尋找到一絲光明,哪怕一絲就好!
這一縷光明出現了,他來到了眼前的這個世界,這裡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舒適安逸,一座小城,一個藥鋪,一個家!
小橋流水,他每日都過着閒適的日子,似乎外界的一切,纔是假的,這裡的一切纔是真實的。
曾經何時,他也曾經想過外面的事情,但他覺得那都是一場夢,畢竟,他的妻子就在身邊,他有兩個孩子,有一個溫馨的家。
直到……
直到劍沫萍忽然出現,在她出現的那一刻,易阡陌便有些牴觸,他回想起了外界的事情,只是那記憶已經變得有些模糊,就像是一場夢!
夢境裡的世界是無比殘酷的,他不願意去想,他只願意留在這裡,陪着妻子和孩子,度過這庸庸碌碌的一生。
可劍沫萍還是將這一切打破了,夢境的記憶,變得越來越清晰,現實的世界,變得越來越虛幻。
望着眼前的女子,望着那雙眼睛,這一刻時間靜止了。
“你走吧!”
易阡陌平靜的說道。
劍沫萍怔怔的看着他,有些失望,她本來想說,“我對你太失望了!”
可仔細一想,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說易阡陌,十萬年!獨守了十萬年的枯寂,換做她早就瘋了,即便沒有瘋,也會忘記一切。
而他還會記得這些,他已經遠超過常人。
“若是換做我,別說十萬年,一年我就會瘋掉了!”
劍沫萍說道,“我理解你的感受,所以,我不強求你離開,但我會在邊界處等你,一直等下去!”
她轉過身離開了,漸漸的消失在了易阡陌的視線中。
坐在藥鋪裡,易阡陌的心忽然很亂,他清晰的記得自己身後那些藥櫃裡的每一味藥材,他清晰的記得這座小城裡,每一個人的名字。
他也清晰的記得,自己看過的每一個病人,但他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他不願意相信而已。
他緩緩起身,關掉了藥鋪的大門,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家。
路人跟他打招呼,依舊像往常那般,但這一次他沒有迴應,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家。
“弟弟……弟弟……糖骷髏……糖骷髏……潔潔買糖骷髏給……圓圓。”
圓圓坐在門口,手裡握着一串糖葫蘆,奶聲奶氣的說着。
他捏了捏圓圓的臉蛋,有點軟,有點涼,觸感是那樣的真實,他笑了笑,走進了這個無數次踏進的家門。
院子裡,囡囡正坐在涼亭邊,跟母親學着織毛衣,看到易阡陌返回,她的眼中充滿了警惕。
“爹爹,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囡囡忽然問道。
“可以,囡囡想要爹爹答應你什麼,我都答應你。”
易阡陌說道。
“不要跟那個姐姐走好嗎?”囡囡說着,眼眶漸漸溼潤了。
“我……”易阡陌有些驚訝。
“囡囡,去門口看看弟弟去,娘有話跟爹爹說,乖,聽話。”
顏太真給他解了圍。
她不情願的離開了院子,易阡陌看着織着毛衣的顏太真,說道:“我不會走的,我已經把她趕走了。”
顏太真沒有說話,只是拿着針,不斷的織着毛衣,像是沒有聽到他說話。
“那只是一場夢,沒有人會爲了一場夢而煩惱。”
易阡陌說道。
顏太真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她站起身,拿着織了一半的毛衣,上面織了一個小老虎,是給圓圓的。
她拿着比了比,說道:“好看嗎?”
“好看。”易阡陌迴應道。
“快立秋了,天氣轉涼,我的加快點速度,不然給你的那一件,就得到冬天才能織好。”
顏太真說着,又坐了下來。
“我們成婚多久了?”
易阡陌忽然問道。
“多久,誰會記得這個日子?”顏太真說完,擡起頭問道,“你記得嗎?”
“我記得……我們認識有二十九年零五個月八天,是我到你家來那天開始的,師父將我領進了門……”
易阡陌說道,“後來,我們成婚,師父離世,一共九年零三個月一日!”
他記得清清楚楚,可顏太真手中的線卻斷了,她忽然起身,眼中露出了幾分焦躁,道:“我去做飯了!”
“纔剛吃過飯,做什麼飯?”易阡陌問道。
“是啊,纔剛吃過飯,做什麼飯。”
顏太真一屁股坐了下來,說道,“就像,要走的人,永遠也留不住。”
“我不會走,那只是一場夢!”
易阡陌認真道,“不會拋下你們……”
“可你記得這麼清楚,誰會記得這麼清楚?”顏太真擡起頭,說道,“從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你,這裡也留不住你!”
“爹爹,你不要走好嗎?”囡囡帶着圓圓站在門口,衝着他哭。
姐姐哭了,弟弟也跟着哭,手中的糖葫蘆都不香了,他不知道爲什麼要哭,只是哭好像就對了。
“出去!”顏太真嚴肅道。
囡囡忽然止住了哭泣,面無表情的帶着圓圓走出了門,那一刻易阡陌忽然覺得眼前的兒女,有些陌生。
“你不屬於這裡!”
顏太真說道,“從你來到這裡,我就知道,你心中掛念的人太多,我原以爲我可以取代他們,但我現在知道,我不行!”
“走吧!”
顏太真說道,“她還在等你,我能感覺的到,她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東西,那是我沒有的,這也許就是我不能取代她的原因。”
“你到底在說什麼胡話!”易阡陌忽然有些生氣,紅着臉道,“我不會走的,我好不容易纔走到了這裡,我好不容易,才從那裡走出來……我……”
顏太真忽然抱住了他,她的懷抱溫暖舒適,身上有着那熟悉的香味,讓他着迷。
可她很快又將他一把推開,用銳利的目光盯着他:“你已經辜負了我一次,不能再辜負她了,走吧,回你來的地方去!”
眼前的景象忽然變得陌生,隨着一段段的記憶涌來,這裡的一切,從真實變得越來越陌生。
顏太真臉上掛着微笑,但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這不是真的。
他轉過身,朝門口走去,就在這時,顏太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道:“如果再也不見,祝你萬事勝意。”
易阡陌緊握着拳頭,說道:“再見!”
劍沫萍枯守在心之鏡的邊界處,她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了,而她也不可能融入到這個世界裡,最先消亡的人會是她。
她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執着的要來這裡,好像是從那個預言開始的。
但奇怪的是,她一點都不後悔,做出決定時,她明知道危險,可她卻一點都不恐懼。
只是,此刻守在這邊界,她卻有些恐懼了,他望着那條河,望着河上的那座橋,只要跨過了這座橋,便是邊界處。
沒有人來到這裡,她只能獨自守在此處,等待橋上的那個人出現,又或者,在她消失之前,不會出現。
她望着,死心塌地的望着,沒有任何的計算,便是一廂情願又如何呢?
她望着橋那邊,一道身影從河邊走過,踏上了橋,他身後的世界,像是水幕一樣,變得越來越模糊。
劍沫萍怔住了,以爲這是在做夢,她捏了捏自己的臉蛋,發現不是。
她沒有哭,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