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前,守衛河東的喻待霄大勝之後下江南與其父匯合,而那時其兄喻啓陽剛自江南出徵,將要征伐劍南州確保東極江上游的安全。
而喻啓陽也就是那時結識了雄踞劍南、西川兩州的劍川女皇,兩軍陣前,喻啓陽對身披赤紅甲冑的絕代女皇一見鍾情,他打馬信步走至劍川女皇面前,面對饒南弓弩軍中最強的西川神弩軍面不改色,他無視了指向自己的寒光爍爍的數萬箭矢,他眼裡只有那一襲紅甲。
喻啓陽緩緩擡手,輕柔摘去了劍川女皇的頭盔。
頭盔之下,如火般的紅髮不羈飛舞,劍川女皇面色不變,看着喻啓陽的眼神愈發寒冷。
“喂,我不打劍南了,你嫁給我可好?”
面相俊美但從未對外人露出過笑容的喻啓陽忽然笑了,他望着眼前女皇的絕美容顏輕聲說道。
那一戰兩軍未發一矢,喻啓陽調戲完劍川女皇后並沒有等她迴應,而是直接選擇了班師回朝。
喻啓陽征戰無數,未曾一敗,是饒南年齡在三十歲以下的年輕將領中的第一人,名列饒南十大名將第三。
他因治軍嚴謹、性格冷靜而出名,外號是“寒面殺神”。
然而在清河原上,他終於遇到了讓他嚐到第一敗的人,而他也貢獻出了對外人的第一次笑容……
劍南女皇一人退“寒面殺神”的事蹟,再度讓她的聲名上了一個臺階,清河原上的事,在饒南人口中傳唱不休。
當時這件旖旎趣聞還未傳到喻待霄的耳中,急着見父皇的他令所率部隊在城外駐紮,然後獨自一人縱馬自帝都北門進入兩江城。
白衣白馬的少年將領縱馬帝都,吸引了許多路人目光,而初到帝京見識到江南繁華的喻待霄也慢慢勒住了馬,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街道兩旁商鋪,還有那些面色羞紅望着自己的少女以及婦人。
從帝都北門至皇宮的路,騎着神俊的白龍駒的喻待霄足足走了將近一天。
與自己父皇寒暄過後,被新奇事物吸引住的喻待霄很快就忘了他的父皇,又急忙打馬衝出了皇宮,朝帝都南區行去。
帝都南區建設尚早,如今已淪爲貧寒百姓聚居的貧民窟。
黃昏時分走至此地喻待霄皺了皺眉頭,貧民窟和帝都其它繁華場所完全不一樣,甚至貧民窟有些方面比喻待霄以前待的遼東還苦還艱難。
貧民窟的房屋都狹窄逼仄,年久失修,仰頭便能看見澄澈星光,而流經貧民窟的會同渠河面上漂浮着層層油污,不知道那些貧寒百姓是如何喝的下這種水的。
許多衣衫破爛、臉色黝黑的小孩看到喻待霄都停止了打鬧,想是騎着高頭大馬丰神俊朗的喻待霄他們都從未見過,而更加殘酷的是,若不是喻待霄信馬走到了此處,這些小孩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見識到喻待霄所生活的圈子。
喻待霄下了馬,想要扶起一名剛纔被那些強壯孩童欺侮的小男孩,卻不料那小男孩看見喻待霄伸出的手急忙後退,眼神畏懼戒備之極。
“喂,怎麼了,我可不會害你的。”
喻待霄有些疑惑,尷尬笑道。
“我、我不信,你們這些穿好看衣服的沒一個是好人!”
面龐髒兮兮的小男孩爬起身來,腿依然有些一瘸一拐,他指着喻待霄大聲叫道,聲音因爲害怕而有些顫抖。
“爲什麼這麼說?是發生了什麼事麼?”
蹲伏下身的喻待霄沒有起身,皺眉柔聲說道。
“哼!你們這些壞人!要搶走我的姐姐!”
那小男孩忽然朝喻待霄擲出了一塊藏在懷中很久的石塊,能閃躲開石子的喻待霄不知爲何沒有閃躲,任由那塊石子砸中了額頭。
自遠處忽然跑來了一道瘦削身影,走近時喻待霄才模糊看出那是個小姑娘。
髮絲凌亂枯黃沾着不知名穢物的小姑娘跑到喻待霄面前,撲通跪倒,她想將身旁眼神倔強的小男孩也拉着跪倒,然而沒有成功。
跪倒在地的小女孩不停朝喻待霄磕着頭,嘴裡嗚咽說不出連貫的音節。
喻待霄看着那不停磕頭以致額頭血紅的小女孩不知道說什麼,他雙手尷尬的懸在空中,心裡如被什麼堵塞般的酸楚難受。
小女孩還在不停磕頭,良久之後她看到喻待霄一直沒反應,擡頭看了一眼,然後拉着小男孩匆忙逃跑。
剛纔那擡頭一瞥,喻待霄能夠看出小女孩故意用鍋灰塗抹的面容還算不錯,不過身爲女孩生在這種貧民窟,漂亮究竟是上天的恩賜還是魔鬼的詛咒呢?
喻待霄忽然想起來了剛纔那小男孩所說的他姐姐要被人搶走,當下立馬暗中追上了那遠去的那對姐弟。
小女孩的家靠近會同渠,那不能稱之爲是房子,那只是由三張漆黑木板搭成簡陋建築物,這個家甚至連門都沒有。
在屋內漆黑的角落裡,堅硬冰冷的石板上躺着小女孩重病在牀的父親。
屋子外有座簡單的黃土爐,其上放着一個坑坑窪窪的小鍋,小女孩每日這個時候都會沿着會同渠向上遊走幾里路,然後在天香樓還未來得及往渠水裡傾到的泔水桶裡撿些殘羹剩飯。
回來後小姑娘會用那個小鍋加熱冷飯,然後給臥病在牀的父親和兩個幼小的弟弟妹妹吃。
喻待霄雖然出身貧寒,但他還未曾經歷過這種生活。
看着那簡陋小屋以及周圍擺設,很快就想通一切的喻待霄只覺喉嚨乾澀,他嚥了口唾沫,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
此時在這座小屋前,有三五人身着華美袍服,用手指着小姑娘肆意談笑。
小姑娘身邊站着的是她兩個弟弟妹妹,那用石子打喻待霄的小男孩緊緊盯着面前一衆華美少年,瞳底血紅。
言語有些障礙的小姑娘緊握着裙角,不停朝那一衆少年鞠躬。
身爲修元者所以聽力遠超常人的喻待霄聽得清那一衆少年絲毫不加掩飾的放浪yin語,也聽得清面色漲紅的小女孩辛苦憋出的幾個字眼。
“等……我給爹……做完飯,再帶我走……好麼。”
“這小女孩在說什麼啊?還不快走,讓小爺幾個好好爽上一爽!”
“就是就是,我們給她開完苞之後再將她賣到青樓,豈不妙哉!”
“哈哈哈哈,雖然那喻老兒剛當上皇帝就嚴查逼良爲娼、買賣婦女之事,可今日之事妙就妙在是這小女孩自願的,就算那不知好歹的喻鐵雄追查起來,我們也並無甚罪過!”
“呵,喻家老兒以爲有幾萬馬伕就能君臨江南了,也不想想真正統治江南的可是四大家族,是不是……陸二少?!”
“小姑娘還囉囉嗦嗦的,是不想救你那臥病在牀的老父了麼?”
有一輕浮少年拿過腰間錢囊,在小女孩臉前晃了晃。
“沒想到在這鳥不拉屎的貧民窟,竟還有如此美人……若是好好調教,價錢肯定不低啊……”
那拿着錢囊的輕浮少年淫笑不止,伸出另一隻手,向小女孩胸前掏去。
緊握裙角的小女孩身軀越發顫抖,卻沒有退後躲開那隻手。
“走開!別碰我姐姐!”
一直憋着怒火的小男孩一把拍開了那紈絝的手,碎銀零落散了一地。
“嘖……竟然敢不識擡舉,正好將你兄妹三人一起賣與青樓,這可不是我作孽啊……是你自找的!”
那紈絝冷笑一聲, 化掌爲拳,朝小男孩瘦弱的胸膛轟去!
那一拳上,附着些許元氣波動,甚至能將小男孩一拳打死!
小男孩沒有退卻,怒目而視,緊咬的嘴脣溢出了一絲鮮血。
“你們這些貴族……都該去死!”
似是天神允諾了小男孩的願望,暗暗夜色下,忽然有一道凌厲劍光閃過,欲要下死手的那紈絝的一隻手臂,應聲斷去,鮮血噴濺如潮,卻沒有一滴灑落在擋在小男孩面前的白衣少年身上。
還未待那紈絝慘叫出聲, 夜色中又有幾道凌厲劍光閃過,在站的幾名紈絝喉間都閃過一條血痕。
喻待霄緩緩收劍入鞘,鋒利的佩劍上一絲血跡也無。
他忽然皺了皺眉頭,原來是眼前還有一位少年未曾倒地,那身着青衣的少年身體搖晃,胯下異臭傳來。
“真階滅玉甲?”
喻待霄看着那青衣少年體表暗淡的光芒,眼神一凝。
還未待他接着出手,那少年終於是反應了過來,御空極速飛行逃離。
喻待霄皺了皺眉沒有追上前去,一是那青衣少年有真階防具喻待霄無法擊殺,二是他還擔心小屋前的三姐弟。
喻待霄轉身面對着一臉震驚的三姐弟,皺眉輕聲道:
“穿漂亮衣服的人並不都是壞的……但讓你們認爲穿漂亮衣服的人都是壞的,是我的錯。”
喻待霄忽然怔住了,他看向三姐弟裡一直沒有出聲的那名矮小女孩,小女孩眼神清亮平靜,但其深處隱藏着一股連喻待霄都會感到心寒的殺氣,她手中握着鐵鍋的一角碎片,原來她不知何時將那小鍋砸碎了,手裡一直握着一枚邊緣鋒利的碎片,她小手被割傷流血了都不自知。
“我娘就是被他們抓走的,他們還打傷了我爹。”
那倔強的小男孩眼中因恐懼悲憤而積蘊的淚水終於留下,他用髒兮兮的小手抹了抹眼角,哽咽說道。
“他們還抓了很多姐姐,都在陸府。”
“陸府……江南四大家族。”
喻待霄緩緩低沉說道,眼中出現了一絲真正的殺氣。
他驟然從腰間抽出一枚煙花,朝天釋放,喻待霄低沉的話語似乎在一瞬間傳遍京城,傳到城外。
在煙花綻放的那一剎那,城外剛駐紮下來甲冑都還未脫去的喻待霄所部都停下了手上工作,然後衆人靜默迅疾着翻身上馬,列隊集合。
三分鐘後,八千剛自河東血戰活下來的待霄軍馬蹄聲急驟如雷,轟然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