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你身上怎麼那麼多疤?”
劉嫣偎在我身邊撫摩着一道道的傷口,我沒有回答。對於她這樣的問題我已經厭倦,因爲我全身的疤痕竟沒有一個是關於她的。
“明天什麼時候回去,我去送你。”我只得叉開話題。
“哦”她有些失望地回答,卻一直緊緊扣住我的手,“睡吧。”她摁滅了我手中的菸蒂,便轉身睡去。
林雨充血的眼睛移向了我,我極力抗拒着,像一直往下掉,這一次,她掐得我幾乎窒息,我彷彿能看到她拿出我的紅色的心翻看,又硬生生地把一部分從裡面挖出來,填入一些黑乎乎的東西。
醒來,滿臉汗,劉嫣已坐起,睜開眼睛看着我,我才發現我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可能把她弄醒了,“如果你能永遠這樣拉住我的手就好了。”她對我笑道。
我輕輕得抱着她,答非所問:“以後你看不到我新的傷疤了。”
我看到劉嫣褐色的淚痔,她的眼睛很隱秘地閃動了一下,這才發現她的眼睛溼潤了。
“林影,問你一個很傻的問題,假如世界上只剩最後一天,你會怎麼做?”
是的,我會怎麼辦?如果對明天沒有哪怕是象徵性的期待。如果沒有,每一天都應該是灰白的,灰白地不願意睜開眼睛去看,只是承受,考驗着耐性而已。這時,生活已經偏離人生一大步了。還有沒有人生?會有嗎?
可是劉嫣很期待地望着我,彷彿我的回答很重要。
儘管如此,我只能對她這樣說:“假如世界上只剩最後一天,可以不這樣假如嗎?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有個值得肯定的是,如果可以,我會在那一天不離開你的視線。”
無謂黯淡,無謂得失。
又是沉默。點起一支菸。卻嗆了幾大口,胃裡很難受。像蠕動着千萬只爬蟲。撐得難受。
窗外的風景卻是極好,月亮明亮地周圍一圈藍色的月暈。而它一直行走在一條狹長的透明的通道中,兩旁映照的朵朵孤雲緊緊湊湊挨在一起,間隙中卻有點點光彩。
一覽無遺。
望着這些許的空白,也許,這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是孤獨的。只不過孤獨的方式不同,不同人有不同理解而已。
劉嫣輕柔地掐滅我手中燃燒過半的香菸,問我:“明天送我嗎?”
我閉上眼,狠狠地呼吸一口冷空氣,點了點頭。
我記得去年冬天,快下雪的時刻,我身着黑色西服,白襯衫,紅領帶,捧着玫瑰,在火車站旁若無人地等她,甚至當時的表情都是冷漠的。
只是等,六個小時後,火車終於到了。
有人輕輕地拍了我的背,我擡起頭,才發現全身已經麻木。劉嫣輕鬆地圍上圍巾,對我說:“在人羣中我一眼就看出了是你,也許只有你才讓我那麼注目吧。永遠不屑的眼神,低着頭,沒有人能看懂你的眼神,憂傷卻期待着。”
無意的目光看到了身後的玫瑰,她變得驚喜,閃現出一絲光彩,悽美的褐色的淚痔在她的丹鳳眼下顯得那麼無助。
“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玫瑰,奇怪地是我會那麼開心。我想我應該是收到你的玫瑰中的女孩中最真實的那個,對吧?”
她有點期待地望着我,抿着嘴脣,血色之後顯得蒼白。
接過她的行李,讓我沒有手拉着她,她卻毫不顧忌地捧着它,挽着我的手偏着頭微笑。
也許我的沉默只能裝飾着我的脆弱,劉嫣一直想在其中尋找一個出口,讓其流失,可是,依舊沉默。
天空終於下起了雪,在我和她之間,對於雪的態度是相同的。沉浸在純白的世界中,纔是最安靜的時刻。
自從劉嫣在外地找到一份她喜歡的工作後,幾乎每個月她都會抽空回來一兩次,沒有行李,只是她的口袋裡一直帶着那串佛珠。來回,往返,不間斷。同時她的廚藝也在一點一點地進步。
站臺上響起了廣播員柔和的聲音,我一直看着她走進去。隔着玻璃門,我的眼角噙着一顆淚珠,而後回頭。
我卻似乎又聽到那歌聲,這聲音可以流進我的腦中,像有生命一樣遊離撞擊。
“山無棱,水無痕,綿無絕期……”
我仰起頭,灰白的飄蕩。空曠的上空沒有一絲聲音,所以那顯得更加刺耳。我又一次感覺到人羣中有一道銳利的目光冷冷地洞穿着我。而我卻不敢回頭,只是忍受着後背脊樑冰涼的顫抖。把淚風乾,打開手機,顯示着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還是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