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前,軒轅界,紅鼎大陸,沙瓷國。
張雲嵐,沙瓷國武者,高階武宗,被稱作沙瓷武道世界的最後榮耀。
張雲嵐,十三歲踏入武道,十五歲揚名沙瓷國,二十五歲便舉國無敵。
沙瓷國並不是一個武者國度,而紅鼎大陸又只以商人聞名。
在這樣一個大陸板塊上,習武者奇少,然而罕見的武道天才卻又極多。
放眼整個紅鼎大陸,小小的沙瓷國境內,可以數得着的出名武者連一隻手都湊不齊。
張雲嵐,便是沙瓷國內罕見的武者當中,罕見的武道天才。
他一生中最大的榮耀便是,獨身前往北玄大陸,於大玄朝挑戰無數同級高手,未嘗一敗!
七月初三,立秋。
北雲山山頂,號稱一代武道奇才的張雲嵐,年歲已然過百,那臉上的鬍鬚泛白,眉宇之間隱隱透着一股子失落的味道。
在他的嘴角處,有絲絲鮮血溢出。
立於張雲嵐身前三丈外的,是一名模樣清秀的年輕人,此人身上儒氣很重,恍如一個柔弱書生。
而那張雲嵐眼睛裡透出的忌憚之意,便是從那書生引起的。
“師傅,得罪了。”書生對着張雲嵐深深鞠了一躬。
許久之後,張雲嵐方纔長嘆一聲,道:“洛臻,你今年多大了。”
那書生道:“洛臻今年一十八歲。”
張雲嵐點頭,又道:“什麼境界。”
書生道:“中階武宗。”
張雲嵐嘆了口氣:“沙瓷國內,你拜師幾何?”
書生道:“總共拜師二十三位。”
張雲嵐問:“放眼紅鼎大陸上,你拜師幾何?”
書生道:“總共拜師一百五十三位。”
張雲嵐再問:“你幾歲入武道。”
書生道:“一十六歲。”
張雲嵐無力的笑了起來:“一十六歲入武道,自此拜訪天下名師,總共一百五十三名。”
“兩年之內,你洛臻從一個連武者都算不上的普通人,晉升爲中階武宗。”
“兩年之內,你挑戰了所有的師傅,總共一百五十三戰,總共勝了一百五十三次。”
“兩天之前,你拜入我的門下,兩天之後,你學完了我所有的武道知識。”
“兩天之後,你將我這沙瓷國堪稱第一高手的人,擊敗……卻只用了,一招!”
那張雲嵐深吸一口氣,其胸前有着一個隱隱約約的掌印,而這吸氣的動作,讓得張雲嵐嘴角再多溢出了幾縷紅血。
書生靜靜的聽着張雲嵐的話,並不插嘴。
那張雲嵐又問:“自你踏入武道開始,不算你挑戰的師傅,你總共戰過幾次。”
書生稍稍沉吟了一下,道:“大約挑戰過兩千三百餘人,或許更多幾十。”
張雲嵐點頭道:“嗯,兩年的時間,算你戰過兩千四百場,七百多天的時間裡不算上修煉學藝的日子,你平均每天都要戰鬥三場左右。”
“然而,可否敗過?”
書生微微搖頭:“未曾敗過。”
那張雲嵐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平添了幾分悲涼。
許久之後,張雲嵐道:“聽說,你出身沙瓷洛家,因生母誕下一名獸人男嬰,方纔脫離家族而去,此前從未接觸過武道,是也不是。”
書生點頭:“是。”
那張雲嵐又沉默了一陣子,而後道:“我很清楚的知道,我見證了一次武道歷史上最大的奇蹟,而那奇蹟兩個字,只因你來書寫。”
“自今日開始,在武道之路上,你將加冕爲王。”
武道之路上加冕爲王,那便是武道之王了。
如此稱呼,何其嚴重,縱觀整個武道歷史的長河中,也從未有一人被稱作武道之王。
這四個字的含義,分量太重了,而這四個字的推崇之意,也深的讓人無法承受。
但那書生只是淡淡的聽完了張雲嵐的話,縱然張雲嵐給他如此驚人的評價,可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動容。
“從今往後,你有什麼打算。”張雲嵐問那書生道。
書生眼神中充滿了茫然之色,道:“我洛臻初入武道,立刻便被武道的精妙所吸引,那時洛臻頭一次感受到,世界上竟有如此美妙的事物。”
“從此,武道便成爲我生命中的唯一,在修煉武道的日子裡,每一天都是五光十色的。”
“當洛臻打敗第一個對手的時候,那種興奮之情,讓洛臻兩天兩夜都未曾安寧下來。”
“然而,再此之後,洛臻卻對武道的興趣越發稀缺,每一次的勝利過後,興奮之情便會減少幾分。”
“時至今日,我已經對勝利二字,沒有了任何的憧憬。”
“師傅,洛臻的道心,破了!”
這句話聽起來也許很荒謬,也很可笑,但卻實實在在的發生在了書生身上。
武者的一生坎坷多難,敗績會是讓他們道心破損的最大敵人。
可所有人卻都忽略了另一個致命的東西,那便是勝利。
書生洛臻自踏入武道以來,未曾嘗過一敗,當勝利成爲了縱貫他整個武道之路的主旋律之後,失敗反而成爲了一種奢望。
因此,洛臻漸漸對武道失去了興趣,只因那讓無數人都前赴後繼的武道二字,在他身上,卻表現不出任何難度。
如果一個人可以輕輕鬆鬆玩轉一件事的時候,那這件事自然而然的會失去應有的光彩。
恍如出身大富之家的子弟,從小到大嚐盡了山珍海味,那任何美食對他來說,反而會變成枯燥無味的白蠟。
書生很渴望糟糠的味道,亦如他渴望失敗的感覺。
武道之心,皆因未嘗一敗而破了!這種話,恐怕全天下有資格說出來的人,也只有洛臻一人而已。
張雲嵐這一生當中,教過很多出色優秀的弟子,但他今天頭一次認識到,自己無法再指導洛臻了。
因爲張雲嵐根本不瞭解,因勝而破了道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所以張雲嵐無法解答洛臻心中的疑問。
“你自己是怎麼打算的?”張雲嵐問。
那書生思量了一陣後,道:“我想出去看看,我太想太想找到一個能和我旗鼓相當的人了,若那人可以勝我一場,我便此生無憾。”
“也許,只有這樣,我的道心纔可以重新拾起來。”
張雲嵐無話可說,只能點頭道:“去吧,望你好自爲之。”
同年,次月,洛臻踏上了尋道之路。
第一站,他來到的是名揚軒轅界的武道聖地,北玄大陸。
同年,洛臻戰西域高手,歷時兩年,將西域成名高手,驚世的鬼才全數挑戰,未嘗一敗。
次年,洛臻踏上北荒領土,歷時兩年半,戰遍北荒,未嘗一敗。
第三年,洛臻踏入大玄朝境內,正式來到整個軒轅界的武道核心之地。
也是這一年,大玄朝明面勢力中,掀起了一陣風潮。
洛臻先入地煞,再入蝶瀾,而後赤火,天書,飛雲,霸刀,青峰,最後入天玄宗。
八大宗門,洛臻拜師無數,然而,前後挑戰一百七十七次,一百七十七戰全勝。
洛臻再投當時位列三大頂級宗門之一的,天劍宗!
次年,洛臻戰遍所有天劍宗長老,並於年末擊敗天劍宗宗主。
而那天劍宗主敗後道心崩潰,自此拂袖離去,再也不理會武道事物。
次年,天劍宗幾近瓦解,從三大宗門的行列內,被軍候殿擠落,從此一蹶不振。
再一年,洛臻入軍候殿,於同年戰勝軍候殿所有高手,出離。
又一年,洛臻入社稷學府,於外圍戰勝所有天才高手後,試圖加入夫子殿。
但因洛臻好戰之意太盛,被當時如日中天的李牧塵婉拒。
同年,洛臻向李牧塵發起挑戰,那李牧塵將武道境界壓至中階武宗,與洛臻一戰,十招之內,落敗。
次月,洛臻挑戰社稷學府第一人,夫子。
這個年輕人的事蹟,在整個北玄大陸掀起了一陣驚天波瀾。
夫子出了一道分身,將境界壓至中階武宗,與洛臻一戰。
二十招,夫子分身敗。
第二天,洛臻向軒轅大帝發起挑戰,軒轅大帝未曾出現。
有人說,那軒轅大帝是不屑迎戰,也有人說軒轅大帝是無暇迎戰。
次月,洛臻踏入大玄朝暗黑勢力,先戰蜂刺,再戰蝮蛇,前後歷時兩年,總共四百五十七戰,全勝。
兩年之後,有一中年男人找上洛臻,同一天,洛臻加入紅袍會,升任紅袍獸人分部首領。
又是一年,洛臻改名換姓爲沙加,進入暮光大陸。
在沙加進入八荒山的整個歷時當中,未嘗一敗。
自此,神蹟傭兵團提升等級,進異位面,戰北斗。
而紅蜘蛛,青衫,等等北斗名團,均接受到了沙加的挑戰。
然而,北斗爭奪,總共七十三戰,只需沙加出手,從未一敗。
三年後,沙加入白玉界,改頭換面投訪名師,前後五十五戰,未嘗一敗。
自北雲山戰勝張雲嵐,到兵展會遇蘇林,沙加這三十五年來,武道境界止步不前,三十五年,三十五年中階武宗。
在這三十五年內,沙加僅有一敗。
那一年,沙加宣戰風之隱,前後二十三戰,勝風之隱團員十名,勝風之隱隊長十三名。
最後一次,宣戰風之隱團長,高階武聖天擎。
戰到第十八招時,沙加力竭,終嘗一敗。
然而那天擎卻給了沙加這樣一道評語:“如果你的境界提升至高階武宗,我在你手上,堅持不過三招。”
自此,沙加道心徹底崩塌,他無心提升境界,只因心中明白,那天擎也不足以與他一戰。
大約三十四年後的兵展會前夕,沙加已然進入了生命的最後階段。
他動了絕望之心,對武道的絕望!
縱觀洛臻的武道之路,自始至終唯有兩字貫穿其內:無敵!
從哪開始,便從哪結束,他因一母同胞的獸人弟弟而出走家族,踏上武道。
便以獸人結束自己短暫而輝煌的一生,那一天,兵展會開始……
他已生無牽掛,只願死在茫茫的宇宙中,與星辰爲伴。
直到一個瘋子的出現,在洛臻古井無波的道心中,激起了一陣輕微波瀾。
而這波瀾對洛臻來說,恍如天塌地陷,這一刻,他的道心,醒了!
“蘇林,提升吧,來打敗我。”
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沙加心中無不貫穿着這個想法,他渴望一敗,比勝利還要渴望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