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之中,是一個蒼白無際的世界,冰雪連天,冰川林立,冰霧瀰漫,空中飄蕩着點點飛雪,大地的每一個角落,都覆着彷彿永恆的寒雪與冰層。
那股屬於神界,更屬於吟雪界的靈氣涌來,讓雲澈全身毛孔齊開,體內荒神之力在興奮中快速運轉,他的所有靈覺也都彷彿脫離泥沼,煥然重生,變得格外清明……的確,和神界相比,下界的氣息用渾濁如泥沼來形容毫無誇張。
“吟雪界……”雲澈看着無際的蒼白,呼吸着這裡的寒氣,心潮劇烈的澎湃着。已經四年多了,他終於再次回到了吟雪界……這個他在神界的起點,這個改變他命運,亦緊繫了他命運的地方。
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感慨,既已回到吟雪界,他要做的,就是第一時間趕回宗門,然後去冥寒天池見冰凰神靈。
沐冰雲給他的次元石雖可定向傳送至吟雪界,但傳送的方位無法太過精準,第一次隨沐冰雲到來時,也是又飛了很遠纔回到冰凰神宗。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對現在的雲澈而言,這已經不是太大的問題,他馬上全力釋放神識,掃向四周……只要稍稍感知到冰凰界的氣息方位,他便可直飛而去。
但……五息……十息……二十息……
雲澈睜開眼睛,一臉鬱悶。
他竟是找不到冰凰界的氣息。
也就是說,他被傳送至的位置應該是吟雪界相當之偏的方位,距離冰凰神宗所在的冰凰界很遠很遠……遠到以他神王境的靈覺都完全感知不到。
而他的冰凰銘玉早在星神界就被毀了,想給宗門的誰傳音都無法做到。
在吟雪界的幾年,除了“出使”了一次冰風帝國,雲澈就基本沒離開過宗門,因而對吟雪界的版圖可謂一無所知,想讓他憑着記憶回去……那是壓根不可能的!
“看來,只能找人打聽了。”
作爲吟雪界的界王宗門,估計隨便找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娃娃都能打聽到冰凰神宗的所在方位。
周圍並沒有生靈的氣息,這一點雲澈毫不奇怪,吟雪界因爲氣候原因,無論人還是玄獸,都分佈的極爲稀疏。他隨便選了個方向,直飛而去,但馬上,他又忽得停了下來,眼睛緩緩眯起。
因爲他看到了東方天空,那枚血紅色的星辰。
果然,在這裡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也就意味着,東神域定然也在承受着類似的影響。
但,東神域距離混沌東極要遠得多,力量層面又高得多,所以受影響的程度應該遠弱於藍極星。否則,那絕對會是誰都無法阻止的彌天大難。
收回目光,雲澈自言自語道:“宗門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他們定都以爲我死了,師尊若是見到我,一定會嚇一大跳吧。”
自言自語間,他的手在臉上一陣快速的亂搓,手掌離開時,他的面容已發生了相當之大的變化。完全不同的面孔,但依舊氣度不凡,而眼神則透着一種很是自然的輕狂。
玄力易容雖簡單,但玄力高者可一眼窺破。而云澈極擅長的藥物易容,除非這方面的專家,否則難窺破綻。
氣息也沒有收斂,而是刻意釋放出了在神界絕對無人識得的雲家紫雲功的雷電氣息,最擅長的火焰與寒冰之力則被他隱下……以能完美駕馭元素之力的邪神神力,要做到這一點輕而易舉。
如此,除非修爲遠勝,且極其熟悉他的人,否則幾乎不可能識出他。
再加上“他已經死了”這個前提和暗示在,哪怕相識之人,能認出他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他的身影開始在白雪茫茫的世界中穿梭,速度逐漸越來越快。
回到神界,在藍極星的三年中沉寂下去的念想也自然而然的躁動起來。一個又一個身影在他的心海中浮現。
神曦……火破雲……火如烈……月神帝……龍皇……玄神大會的朋友與對手……
與他同樣揹負着特殊力量,命運與他一樣波瀾起伏,又同出生在藍極星的夏傾月……
他恨極的星神帝與千葉影兒……
永遠失去的茉莉與彩脂……
在這個世界,他欠下了很多恩,也留下了無數的恨與憾……
但,他現在的力量,卻依舊無法報答那些恩,討回那些恨。
飛出了不知多遠,腦中無數的念想和畫面混亂交織中,他的靈覺之中,終於出現了人的氣息。
但馬上,他的眉頭也猛地一蹙。
因爲不只是人的氣息,還分明有大量玄獸的氣息!
而無論人還是玄獸的氣息,都無比的混亂……分明是處在惡戰之中。
玄獸動亂!?
這四個字瞬間閃過雲澈心海,他的速度陡然加快,直衝而去。
很快,他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個蔓延數百里的冰城,冰城的南方,數層結界正在閃動着明光,而結界的前方,是一片……簡直一望無際的龐大玄獸羣。
黑壓壓的玄獸羣如翻滾的黑雲,衝向着冰城,它們全部瘋了一般的攻擊着結界和阻擋它們的玄者,被力量揚動的飛雪和碎冰漫天飛舞,如暴雪一般,玄獸的咆哮,力量的轟鳴更是震天動地。
在這恐怖絕倫的玄獸潮面前,那些搏命抵擋的玄者顯得格外渺小,他們將玄獸層層摧滅,但後方的玄獸依舊彷彿無窮無盡,讓他們一個個的力竭、重傷、喪命……
最外層的結界在玄獸羣的攻擊下開始劇烈搖晃,一層越來越沉重昏暗的絕望氣息籠罩着這個曾經在冰雪中亙古安寧的冰城。
玄獸動亂……雖然,就藍極星的“經驗”來看,這貌似只是緋紅影響的最初階段,但,神界的玄獸動亂,和下界的玄獸動亂毫無疑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雲澈速度放慢,逐漸靠近,遠遠看着……眼前情景,東神域的現狀可見一斑。
“糟了……東南側出現缺口,快去守住!!”
“不行!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了……呃啊!!”
“爲什麼援兵還沒有到來!!”
“已經向周邊所有能求助的城池宗門傳音求助……但,到處都是失控的玄獸潮,他們也都自顧不暇,哪有餘力管這裡!”
“七師兄……不……七師兄……別死!!七師兄……啊!!!”
砰!!
隨着漫天碎滅的玄光,又一層防禦結界崩碎,帶起大片近乎絕望的嘶吼聲。
只剩下最後的兩層結界。
“宗主,已經無望了!冰嵐宗也已全軍覆沒。我們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
“住口!我們宗門的根在這裡,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幻煙城!怕死的孬種儘管夾着尾巴逃!但以後,永遠別自稱是我九星門的弟子!!”
這一場人與暴亂玄獸的惡戰每一息都無比的慘烈,蒼白了無數年的雪域,早已被猩紅的血液完全浸透,冰冷的寒風捲動着刺鼻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即使是用生命在抗爭,換來的依舊只有死亡和層層逼近的絕境,最後的結界,也在戰慄中搖搖欲墜。
當所有的結界破碎,這龐大的玄獸潮涌入冰城之中……可想而知會是怎樣的畫面。
雲澈伸出手掌,光明玄力在掌心凝聚……但馬上,又被他完全收起。
不行……這裡不是藍極星,而是神界。
唉……算了,剛答應的不要多管閒事節外生枝。
雲澈搖了搖頭,完全放下了插手的念頭。而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忽然目光一動,看向了北方。
那是……
宗門的氣息!
共有一千多人,全部是神道修爲,大部分爲神元境和神魂境,少數爲神劫境,而爲首之人……神靈境的修爲,似乎還有冰凰血脈,而且感覺上……還有些熟悉?
雲澈沒有再離開,隱下氣息,目光盯視着北方……很快,感知中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無論男女,清一色的白衣,是雲澈再熟悉不過冰凰雪衣。而不同的冰凰雪衣也代表着不同的身份,他們有的是來自寒雪殿,有的來自冰凰宮,而那幾十個神劫境的赫然是神殿弟子!
雲澈的目光牢牢集中在爲首之人的身上,目光出現了短暫的恍惚。
她有着一張冰雪所凝化的絕美容顏,美得讓人屏息,又冷的讓人魂寒,尤其她的眼眸,沒有任何的情感,只有足以凍結一切的冰冷……就如當年初見的楚月嬋。
她的出現,她的存在,就像是在這冰雪覆蓋的世界中,展開了一朵傲然孤放的淨世冰蓮。
“沐……妃……雪……”雲澈不由自主的輕念。
幾年不見,她更美了幾分,亦更冷了幾分,似是隨着修爲的提升,她的情感被更徹底的冰封。她的修爲,也已突破了當年的神劫境,成就神靈境。
而她所穿的冰凰雪衣……上面所紋的冰凰圖紋,他再熟悉不過。
因爲那是冰凰神宗宗主親傳弟子的象徵!
而沐妃雪身上遠比曾經濃郁的冰凰血脈氣息,也在證明着什麼。
一衆冰凰弟子的到來,如從天邊掠過一片冰藍霞光,讓整片天地的顏色都出現了明顯的變化。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去,隨之爆發出驚喜到極點的吼叫聲。
“是冰凰神宗!是冰凰神宗!!”
“快開結界!!”
在欲撕破喉嚨的興奮吼叫聲,最後的兩層守護結界打開缺口,速度最快的沐妃雪直衝在前,手中冰劍掠起,一朵冰蓮在玄獸羣中綻放,將最前方數百隻玄獸瞬間凍結。
後方的冰凰弟子緊隨而上,冰凰封神典之下,剎那間數十里區域冰雪封天,本是洶涌澎湃的玄獸潮頓時被生生阻斷。
雖只是短短几息,卻如行雲流水。顯然,他們早已不是第一次應對這樣的局面。
那些搏命奮戰的幻煙城玄者終得喘息,一大半跪倒在地,有的精神鬆弛之下,直接嚎啕大哭。冰凰神宗的救援到來,他們知道自己得救了,幻煙城也得救了。
“妃……妃雪仙子!?”這時,一直衝在最前的幻煙城主發出激動到極點,又帶着深深難以置信的喊聲。
這聲叫喊,字字如天外驚雷,驚得所有人全身劇震。
“城主大人,你說的……是真的嗎?”
“妃雪仙子是大界王親傳弟子,她怎麼可能會親自仙臨這貧瘠偏遠之地?”
“不會錯……不會錯!”幻煙城主激動道:“去年拜會神宗時,我曾有幸遠遠一見……如此仙姿,如此實力,不會錯……真的是妃雪仙子!”
激動振奮的情緒如潮水般在守城玄者間擴散,又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向整個幻煙城。
大界王親傳弟子親臨,簡直如做夢一般。萬分激動間,就連將他們逼入絕境的獸潮似乎都不再那麼可怕。
沐妃雪對一切充耳不聞,她直衝向遠方密集的玄獸羣,身上冰凰之影浮現,冰劍所指,一道弧光如極地冰霞,將一望無際的獸羣生生切斷……
“果然啊。”雲澈低念一聲,心中五味雜陳。
的確,自己“死”後,冰凰神宗最有資格成爲沐玄音親傳弟子的,也唯有沐妃雪了。
只是……雲澈多少有那麼點吃味。
一種……本只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奪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