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否認,但云澈的心裡卻是萬馬奔騰。
什麼情況?
這是怎麼回事!?她是怎麼認出來的?沒道理,沒可能啊!
瞎蒙的?不對!就算是瞎蒙,也至少得有依據。而他容貌、聲音、語氣、名字全都做了變更,外放的玄氣也只有雷電氣息,更何況,還有“雲澈已死”這個神界皆知的大前提。
就連和他接觸更多,玄力和神識高達神主境的火破雲都完全沒有識出他來,沐妃雪是怎麼冒出“雲師兄”這三個字來的!?
沐妃雪沒有因他的話而惱怒和自我懷疑,一雙冰眸脈脈看着他的眼睛……以往,她絕對不會用這樣的目光直視雲澈,反而會在碰觸到他眼睛的第一時間將目光移開。
但,這個世上,最大的觸動莫過於“永遠失卻”和“永遠失卻後的失而復得”……
“我知道是你。”她輕輕說道,輕渺的聲音如來自虛幻的夢中。
雲澈嘴角一歪,張口就想要否認……但碰觸到她的目光,卻是忽然無法將後面的話說出來,然後,他就連目光也不由自主的避開。
沐妃雪不但認出了他,而且……分明還無比確信!
真是活見鬼了!自己到底是哪裡出的破綻?
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
嘶……應該……不會吧??
“你……爲什麼說我是什麼‘雲師兄’?”雲澈壓低聲音問道。
他躲閃的目光和明顯弱下去的話語,已是接近於默認。沐妃雪說道:“這幾年,師尊會經常和我說起關於你的事,師尊說,你曾經離開宗門,去往一個名爲黑琊界的星界歷練,在那段時間,你易名爲‘凌雲’。”
雲澈眼睛一瞪,更加懵逼:“就……就因爲這個?”
雲澈在外易名時,都會使用“凌雲”,絕不是他對天劍山莊的少莊主凌雲有什麼非分的感情,而是因爲這個名字簡單順口爛大街……僅此而已。
他逃去黑琊界那段時間做下的事,沐玄音的確是一查便知,知道他用了“凌雲”這個假名也再正常不過。但,這麼一個爛大街的名字,隨便一個小星界都能找出幾千幾萬個來,沐妃雪就憑這個聯想到他的身上!?
這特麼不扯淡麼!!
說給鬼聽鬼都不信啊!
“這個名字,讓我更加確信。”沐妃雪眸光依舊:“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雖然樣貌、聲音、氣息都不一樣,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雲澈:“……???”
“因爲……”她看着他一直在不自覺躲閃的眼睛:“我記得你的眼睛和味道。”
“……”雲澈愣在那裡,一時間竟是不知所措。
他不是火破雲那種在男女之情上頗爲空白的人,他太清楚沐妃雪的這句話意味着什麼。
眼睛……味道……並且就這麼認出了僞裝得極其完美的他,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影子在她的心中無比之深,深至靈魂的最深處。
“……”雲澈許久說不出話來,因爲他一時之間,根本無法相信。
他這一生接觸過很多優異的女子,男女之情上的經驗自是無比豐富。哪個女子對自己有意,他可以輕易感覺的出。但沐妃雪……自己和她唯一的正面交集,就是在沐玄音的“暗算”下把她撲倒侵犯,然後又不惜以自轟的方式強行自止,之後,真的是連面都沒有見過幾次。
偶爾見到,他從沐妃雪身上感受到的也永遠只有冰冷和排斥……而結合沐妃雪的性情和自己對她做過的事,自己絕對應該是她在這個世上最厭惡的人。
現在,面對她注視的眸光,聽着她說着“我記得你的眼睛和味道”……雲澈整個人都是懵的。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不應該啊……沒理由啊……沒可能啊!
“你還要否認嗎?”她輕輕的問。
“你……就不怕自己認錯?畢竟……畢竟……”雲澈都有些語無倫次。
“有些觸動,一生唯有一次,唯有一人。”她依然看着他,不肯移開目光:“所以,不可能會錯。”
“……”沐妃雪說的話,和火破雲先前對他的訴說何其相似。
對了,火破雲……
雲澈的頭疼了起來。
當年,在他成爲沐玄音的親傳弟子之後,他在冰凰神宗的地位頓時無人可及,他亦知道,宗門之中很多的師姐妹傾慕於他……但,他無比確信,就算全宗門的女子都喜歡他,有一個人也定對他不屑一顧。
那就是沐妃雪。
但今天……此刻,他在長久的發懵之中忽然發覺,自己好像依舊不瞭解女人。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雲澈的靈覺釋放,向周圍快速一掃,確認沒有他人在側後,神色複雜的道:“好,我承認,我是雲澈……活的雲澈。”
說話間,他伸出手來,手心之中,一抹冰芒一閃而逝,帶起剎那的冰凰氣息,然後,手掌擡起,隨意的在臉上一抹,露出了他的真容。
“……”沐妃雪珠脣輕動,面對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她冰眸顫蕩,一直注視着他的目光卻反而有些慌亂的躲閃,氣息也明顯的亂了。
手掌再一抹,短短數息,他的面孔便又恢復至“凌雲”的狀態,心中一陣感慨……自己完美的易容啊!在女人面前竟如此的不堪一擊?
眼睛?味道?這玩意該怎麼僞裝!?
目光慌亂的躲閃後,沐妃雪忽然轉過身去,胸口一陣起伏,好一會兒,她的氣息才平緩下來,聲音似柔似冷:“師尊若知道你還活着,一定很高興。”
“先不要把我還活着的事告訴任何人。”雲澈道。
“我知道。”沐妃雪沒有問他爲什麼還活着,亦沒有問他這幾年在哪裡,又爲什麼回來:“跟我回宗門吧,我帶你去見師尊。”
“好。”雲澈點頭。
幻煙城的玄獸動亂被平息,就連深隱的最大禍患亦被摒除,以後就算再有獸潮攻城,幻煙城應該也守得住。
沐妃雪傷勢暫時無礙,冰凰衆弟子向幻煙城主打了個招呼,便登上玄舟,回返宗門。而云澈則以拜訪吟雪界王爲名隨行。
冰舟沐雪迎風,飛向宗門所在的冰凰界。站在冰舟前端,雲澈看着沒有邊際的蒼白世界,心潮劇烈的起伏着。
終於要回到宗門,終於可以再見到師尊和冰雲宮主。
不知道她們看到自己,會是怎樣的反應……自己“死去”的這些年,一定讓她們掛心了。
“怎麼沒見火少宗主?”雲澈問道,他們離開幻煙城時,意外的沒有見到火破雲的身影。
沐寒煙道:“哦!我險些忘記了,火少宗主似乎是臨時接到宗門傳音,所以匆匆離去,臨行前讓我代他向凌前輩和妃雪師姐辭行。”
“原來如此。”雲澈點頭,隱約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對勁,但也並未多想。
“凌前輩,”沐寒煙有些猶豫的道:“您應該有所耳聞,宗主她性情冷淡,不願被人打擾。雖然您有救妃雪師姐性命的大恩,且得妃雪師姐親自引見,但……前輩還是不要抱有太高期望爲好。”
“我明白。”雲澈一臉輕鬆灑脫:“若能得見,自是萬幸。若是無緣,那亦是應該,倒是我臨時起意,似乎有些過於唐突了。”
沐寒煙連忙一禮,稍稍放下心來。
沐妃雪走了過來,她站到冰舟前端,雲澈身側,與他一起遙看遠方,兩人既無目光接觸,亦無言語。
兩人的沉默,讓世界顯得格外安靜。站在那裡的沐寒煙忽然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多餘,他張了張口,卻是沒有出聲,放輕腳步離開。
“那個……”沒了外人,雲澈終是忍不住出聲:“你怎麼不問我爲什麼還活着?”
沐妃雪毫無反應。
“火破雲他……”聲音微頓,雲澈說道:“你肯定感覺得出來,他看上你了。”
從沐寒煙等人的反應看來,這早已不是秘密。的確,成就了神主的火破雲,他面對任何女子都有着絕對的底氣。同時,他亦格外主動,這一年時間,顯然已經很多次前來吟雪界……只爲沐妃雪。
“與我何干。”她毫無表情的回答。
雲澈目光悄然側過,厚着臉皮問道:“你能憑藉味道和眼睛就認出我這麼一個‘已死’之人。你該不會……暗戀我吧?”
“……與你何干。”她的回答依舊冷漠,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當年的狀態。
“……”雲澈一時無言。
火破雲喜歡沐妃雪,整整三千年都沒斷念。而沐妃雪明顯又……雲澈伸手抓了抓頭髮,腦殼疼……腦殼疼。
他無意識的舉動,讓沐妃雪眸中的冰芒微微暗淡,她忽然冷冷出聲:“他如何,是他的事。我如何,是我的事。一定皆與你無關,你不必因此煩擾。”
說完,她冷然轉身,無聲離開。
雲澈轉身,看着她遠去的背影,長長吐了一口氣……要是真這麼簡單就好了。
真是奇了怪了,她爲什麼會喜歡我?
直到現在,雲澈都無法想明白沐妃雪爲什麼會對他生情……當真是一丁點的跡象和理由都想不到。
隨着冰舟的飛行,雲澈釋放的神識中,終於出現了冰凰界的氣息,亦讓他心中的更起悸動,沐玄音的面容與身影在他腦海中愈加清晰。
四年了……
不知道現在的我是否還在她的世界中……還是,已經被她從記憶裡抹去。
冰舟穿過冰凰界,然後快速落下,記憶中的冰凰神宗在視線中快速拉近。
在他恍神間,沐妃雪出現在他的身側:“我們直接去聖殿。”
音猶在耳,沐妃雪已是飛身而下,雲澈撫下心潮,緊隨其後。
宗門聖殿區域,沐玄音之外,可以自由出入的唯有沐冰雲與沐妃雪,由沐妃雪帶入無疑是最優的選擇。看着沐妃雪帶着“凌雲”離開,衆冰凰弟子雖都心中略感奇怪,但沒有一人多說什麼。
冰凰聖殿,飛雪如虹。雙腳重新踏在這片亙古覆雪的聖域中,雲澈的腳步都不自覺輕了很多,亦在不知不覺間,從沐妃雪的身後走到了她的身側。
他卸去了臉上的僞裝,氣息亦轉爲冰凰封神典獨有的寒氣。
聖殿之前,沐妃雪跪拜而下:“妃雪拜見師尊……”
她話剛出口,聖殿之中便傳出一個冰冷之極的聲音:“讓他一個人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