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雲宮主。”水媚音離開後,雲澈來到沐冰雲身前。
“宗主方纔傳音和我說了很多事,”沐冰雲道:“實難想象,你竟能從一個魔帝那裡,博得一個如此的結果。可以預見,魔帝離開之後,你將成爲世人皆知、萬界皆頌的救世神子,你的名字將永載史冊,吟雪界亦與有榮焉。”
“這個……我也只是略盡綿力,主要還是魔帝前輩的犧牲與成全。”
雲澈其實一直很清楚,這個結果雖然和他有很大的關係,連劫天魔帝都讓他記住自己是真正的救世之主。但實則……劫淵自己的意志,纔是最大的原因。
“藉助‘救世神子’的光環和話語權,你也很完美的爭取到了天殺星神的歸處,我想,這對你,對她,對神界而言,都是最好不過的結果,恭喜你。”
她微笑着,很淺很淺。而沐冰雲的笑顏,他一共也沒有見過幾次。
雲澈感嘆道:“若不是當年冰雲宮主將我帶來神界,就不會有今日的結果,我這一輩子,都可能再無法見到她。所以,我永遠不會忘記,冰雲宮主是我生命裡莫大的恩人。”
沐冰雲微微搖頭:“我不過是舉手之勞,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應得的。今後,有天殺星神的存在,藍極星也將成爲無人敢觸的禁忌,你和藍極星的安危,也終於再不需要任何人擔心了。”
“冰雲宮主,”雲澈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算不上,只是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提醒你……或許不該吧。”沐冰雲幽然道。
雲澈:“……”
沐冰雲問道:“你和琉光小公主的事,宗主沒有反對,反而一直在主動促成,你可知爲何?”
驚訝於沐冰云爲什麼會問及這個問題,他想了想道:“當初師尊說過,琉光界在東神域有着強大的實力和話語權,而水媚音是琉光界王最寵愛的女兒,若能成爲琉光界的女婿,對我那時候的處境,以及未來都有着巨大的裨益。”
看着沐冰雲的神色,他試探着問道:“難道,還有其他的原因?”
沐冰雲美眸微轉,看向遠處:“琉光小公主的身上……有着她的心靈寄託。”
“心靈……寄託?”雲澈一愣:“什麼意思?”
“當年在宙天神界,你與琉光小公主一戰後,她就此對你傾心。明明有着尊崇無比的出身,有着舉世矚目的天姿,卻義無反顧的撲向那時相對而言分外卑微的你。”
“哪怕經歷了宙天三千年,也依然未變……自始至終,她從未在意過彼此的地位身份,從未在意過任何他人的眼光,更從不會顧忌、猶疑和矜持……而是那麼主動、勇敢、熱烈的靠近着你。”
“任何一個旁觀者,都能清楚的感覺到她對你毫不遮掩的情愫,而你的感受,應該最爲真切強烈。連我都毫不懷疑,縱然你是火焰,她是冰雪,亦會甘願就此融身火焰之中。”
雲澈定定看着沐冰雲:“冰雲宮主,你說這些的意思是……”
“雖然,宗主從來沒有說過。但我知道……”沐冰雲的聲音隨着風雪,輕輕飄入了雲澈的靈魂之中:“她……很羨慕她。”
雲澈:“……”
“只是,她註定不能。只能將這種微妙的願想,寄託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圓一個……有些卑微的夢。”沐冰雲的聲音越來越輕。
她是沐玄音的妹妹,是這個世界上和她最親,離她最近,也最瞭解的她的人。這樣的話,還有心中所想,沐玄音沒有對她說過,也不可能對她說,但她又怎麼會察覺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和雲澈說這些是對是錯,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要忽然告訴他這些。
“……”雲澈嘴脣張開,腦中忽然一片混亂:“師尊……她……”
“師尊嗎……”沐冰雲轉過身去,美眸閉合:“我想,她應該很多次的和你說過,她已不再是你的師尊,但你似乎從來沒有真正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也或者……不敢去相信。”
“……”雲澈腦中忽然一片嗡鳴。
“以她的性情,還有身上揹負的東西,註定沒有可能主動邁出那一步。所以……”
風雪中傳來一聲輕輕的幽嘆,沐冰雲的身影已遠遠而去。
雪白的世界,雲澈定定的站在那裡,不知不覺,身上已是一層厚厚的積雪。
…………
水千珩和水媚音離開。
水千珩此來,是與沐玄音商議確切的婚期……依然完全沒有過問雲澈的意見。
雲澈再次進入冰凰聖殿時,沐玄音已在等着他,水千珩的到來,也讓沐玄音確信了雲澈的言語沒有任何的誇張與偏差,邪嬰、魔帝、魔神……這三個接連而至,世人眼中的巨大劫難,居然真的就此歸於平靜。
且皆是雲澈所促成。
她站在窗前,漠然看着外面的世界,沒有因雲澈的到來而轉身,不知在想着什麼。
雲澈來到她的身後,如以往那般恭敬拜下。
沐玄音沒有問及魔帝和邪嬰之事,而是淡淡說道:“你和水媚音的婚期,定在下個月末,地點便在琉光界,一切事宜琉光界王自會操辦,吟雪界這邊會相應配合,你只需在那幾天留出時間即可。”
“是。”雲澈答應,毫無意見……雖然,這和父母爲他定下的與鳳雪児的婚期,只差了短短四天而已。
唉!男人的人生真是忙碌啊。
“你去吧。”沐玄音道:“這段時間,你應該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必留在吟雪界。”
“……”雲澈站起身來,卻沒有迴應,亦沒有就此離開。
“……?”沐玄音沒有轉身,但一雙冰眉微微蹙了一下。
雲澈腳步邁動,卻不是後退,而是走向前方,他和沐玄音本就離的很近,短短兩步,他和沐玄音便已近在咫尺,然後他張開手臂,從她的身後,輕輕的抱住了她。
“……!!?”沐玄音全身猛的僵住……忘了掙脫,忘了言語,一雙冰眸瞬起驚慌迷亂。
雙手攏在沐玄音的腰上,上身和她的玉背緊緊相貼,雲澈閉上眼睛,貪婪的呼吸着只屬於她的氣息,感受着那抹如來自夢中的冰雪氣息從他的鼻端直入心魂,他輕輕的道:“玄音,過幾天,我要去送魔帝前輩離開,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他喊的是“玄音”,而非“師尊”。
直呼師尊之名,多麼的大逆不道。
“……”依然沒有掙脫,或者將雲澈轟開,沐玄音僵在那裡一動不動,胸脯起伏的無比劇烈,視線一片恍惚,五感之中除了他緊擁的軀體,和他的聲音,再無其他。
“好嗎?”雲澈再問,攏在她身上的手臂一點一點,悄然的收緊着……直到此刻,都沒有被她推開,雲澈的心魂同樣墜入一個如迷夢般的世界,一個他永遠不想醒來的幻夢。
“好……”
她回答,脣間發出的,是她這一生最朦朧,最溫軟的聲音。
雲澈微笑。她的冰雪仙軀明明溢散着最冰冷的氣息,卻讓他的全身上下泛動着無比奇異,無比讓人沉醉的溫暖感。
“我還想……帶你去見我的父母。”雲澈用更輕的聲音道:“那裡,不是神界,你也不是吟雪界王,更不是我的師尊,你只是你……好嗎?”
“……”沐玄音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之音。
世界陷入了長久的安靜,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亦沒有分開,在每一縷都變得格外微妙的空氣中,畫面就此定格……而且定格了很久很久。
直到某一刻……沐玄音身上忽然一股寒氣外放,雲澈措手不及之下,身體向後一個踉蹌,狠狠一屁股坐在地上。
雲澈一臉呆懵,剛要說話,聖殿門前,一個女子身影緩步而入。
沐妃雪剛一走入,便看到雲澈屁股着地,姿態甚是不雅的坐在地上,而沐玄音背對着他目視窗外。她臉上閃過愕然,躬身拜道:“弟子沐妃雪,拜見師尊,方纔收到十數個上位星界同時發來的拜帖,特來稟報。”
沐玄音終於側目,冷冷道:“澈兒,你退下吧。”
“啊……是,弟子告退。”雲澈連忙起身,快步離開……只是腳步有些發飄。
走到沐妃雪身邊時,沐妃雪看了他一眼,美眸微閃異色……她莫名覺得似乎哪裡有些奇怪。
走出聖殿,雲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只覺得全身上下說不出的通暢。
“主人,”雲澈的腦海中響起禾菱的聲音:“你和師尊……她……她……”
話只一半,便已怯怯的有些無法說下去。
跟隨雲澈返回神界後,她很早就察覺到雲澈和沐玄音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卻始終沒有敢往那個禁忌的方向去想。但今天……剛纔……
“咳咳,”雲澈一臉認真正氣的糾正道:“禾菱,我回吟雪界的第一天,就被她逐出了師門,所以她早就不是我的師尊了,所以……發生任何事情都是不奇怪的。”
“……主人說的是。”禾菱小小聲道。
若是換成茉莉在,早就罵了不知幾萬遍“禽獸”。雖然……
“神曦主人那邊,主人什麼時候去看望她呢?時間久了,我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禾菱說道。
雲澈的表情收斂,所有關於神曦的訊息,都是她在閉關,但就如他對夏傾月所說的那樣,以他對神曦的“深入”瞭解,單單閉關這件事,就根本不太正常。
神曦應該是這個世上最不需要被擔心的人,但他卻和禾菱一樣,亦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雖然並不強烈,但始終存在……那日在宙天神界,龍皇看他的眼神,他從未忘記。
“送離魔帝,帶茉莉回藍極星後,我們便去龍神界。”雲澈看了一眼千葉影兒,說道。
他飛身而起,向北方而去,穿過結界,落在了冥寒天池。
“魔帝前輩的事,是冰凰神靈的最後牽掛,她知道這個結果之後,一定會很高興吧。”
自言自語間,雲澈一躍而下,身體穿過層層天池之水,直到池底,循着蔚藍色的光弧,又一次站在了冰凰少女面前……他知道,這或許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