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皇帝李治從裡面揹着手緩緩朝武媚走來,“我都聽見了。淑妃,爲了一個宮女,在大熱太陽下站着,你不怕中了暑氣,媚娘有孕在身也受不了。好了,快回去吧。”
“可是,皇上!”蕭淑妃眼淚瞬間溢滿眼眶。唐影看得真切,這一刻她身上那種勾魂攝魄的氣場又出現了。皇上看着她似乎有些迷糊,表情也沒有開始嚴肅了,停在離武媚幾步遠的地方,轉身向她。
唐影記得李淳風帶在自己在山中穿行時,曾經教過自己一道清心咒。因爲林間生靈繁雜,有不少野獸都擅長魅惑之術,比如狐狸、黃鼠狼,甚至狸貓都會。於是她掙脫武媚的懷抱,冒險跑過去抓住皇帝的手。
清心咒的效果順着手對李治產生了影響,他輕顫了一下,看見滿臉淚痕的唐影,趕忙蹲下身,擦着她的小臉說:“別哭,朕不想看你哭,想看你笑。”
唐影很聽話的笑了一下,兩個深深的酒窩一閃即逝。李治跟着也笑了一下,慢慢站起身,對蕭淑妃擺擺手,而後將武媚拉到自己身邊。
“皇上!”蕭淑妃傻了,雙臂垂着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皇帝嘆口氣,應承她說:“回宮吧。告訴素節,朕晚上還去。”
話說到這份上,蕭淑妃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請安告退了。可這口氣憋在胸口,令她怎麼呆着都不舒服。她咬着牙,狠狠的盯着武媚和唐影的身影消失在宮門。
進了甘露殿。皇上絲毫沒有問剛纔事情的經過,看來對蕭淑妃什麼性格瞭若指掌。唐影看王公公弓着身留在門外,特意朝他揮揮手,他眨眨眼掛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唐影猜皇上剛纔可能早就守在門外了。
她再次打量皇上,他看似對一切都不上心,其實心裡跟明鏡似的。武媚要搬椅子做在龍椅邊,皇上大手一揮,“你就坐龍椅吧,就咱們兩個的時候,不必拘泥虛禮。”
武媚含笑嗔怪道:“怎麼還是兩個?”李治拍拍額角,“對了,還有咱們的孩子。”武媚朝唐影努努嘴,“我說得是阿影。”
提起阿影,皇上來了興趣。把武媚扶上椅子,自己跑到唐影面前問:“你平時都玩什麼?”
抓鬼?唐影心裡偷笑沒敢說。
“會踢毽子麼?”皇上笑嘻嘻的從袖子裡掏出個羽毛毽。唐影看武媚,她笑道:“皇上,您不陪我看奏摺了?”
皇上點着太陽穴說:“頭疼。我先休息會,待會再來找你。”說罷,拉着唐影走到殿外石臺上。
“來!我先來。”皇上撩起袍子一角,將毽子高高踢起,而後靈巧的探出腳尖穩穩接住,“這個你會麼?”
太小兒科了。唐影挑高眉毛,脆生生的說:“我會。”
“好!接着!”李治特意將毽子踢高,給她留出充足時間,其實根本不用。
在山上呆的兩年裡,李淳風也跟她踢過毽子,而且還要她綁上沉重的沙袋,目的是爲了訓練她的體能。每次,他看着她的時候也總是笑着的。
她輕而一舉的接住了毽子。李治哄小孩般的給她鼓掌,她得意再次踢起,迅速的轉了圈子又以腳尖接住,問:“這個你會嗎?”
李治故作驚訝接過毽子試了一下,沒接到。再將衣角掖進腰帶裡嘗試,還是差點。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喊道:“來人,給朕拿套胡服!”
唐影笑得彎下腰,皇上故作慍怒的將她攔腰抱起,讓她雙腳離地,“好哇!讓你笑我,待會兒我換了俐落衣服一定打敗你。”這個動作對孩子並無奇特之處,問題在於唐影內在是24的妙齡女郎,如此曖昧,無端惹得她心裡一陣悸動。
回想跟李淳風練習的時候,他從不曾這樣開玩笑。雖然他會給她渡氣,但那在他眼裡絕不是接吻,沒有半點慾念。
皇上有力的手臂緊緊箍着她,貼在她耳邊說:“你個子比素節高些,但體重卻差不多呢!”熱氣吹在她耳垂上,心也躁動起來。
唐影掙開他的手臂,一溜煙跑到武媚身邊,她不想被皇上發現自己面上的酡紅和眼中的落寞。武媚騰出手摸摸她的頭,她扒在桌邊看鬼畫符一樣的奏摺,完全不懂寫的是什麼。
武媚悄聲示意:“你讓着點他,他畢竟是皇上。”唐影點點頭,小聲道:“我通過毽子給他除陰氣呢。”
“能做到?”武媚驚訝。
唐影偷笑,“當然。不然畫眉是怎麼回事?”
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武媚托起她的小臉親了一下。
皇上換了件深紅色敞襟的胡服走過來,湊到武媚面前撒嬌:“我也要一下。”武媚故意別過臉去,“你們在外面玩兒,留我做苦工,還好意思要獎勵?”
兩人打情罵俏像是尋常夫妻,這是唐影在宮裡最喜歡看到的場景。
皇上托起她的下巴,輕柔的吻在脣上,極其溫柔的說:“媚娘辛苦了,不然晚上我去你那裡……。”武媚眼中剛閃過一絲迷醉還沒來得及開口,皇上又想起什麼似的說:“哎呀不行。我答應了素節晚上過去。”
武媚半開的脣漸漸抿上,淡然笑笑回答,“好吧,你們再去玩會兒。我把要緊的給你挑出來。你待會兒一定要看。”
皇上一邊隨便應着一邊拉着唐影走了出去。唐影回頭看武媚,只見她睫毛上沾了些許水汽。
唐時流行胡服,而且男女都可穿。這種衣服收腰束腿很是輕便,適合騎馬狩獵時穿着。皇帝的胡服款式並無奇特,只是做工考究,更顯得他英姿勃發,唐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並開始幻想若是一本正經的李淳風穿着會是什麼樣。
稍一分神便漏接了皇上踢過來的毽子,他終於揚眉吐氣,叉腰笑起來,孩子氣的一面顯露無疑。唐影聽武媚的話,假裝不敵連連失誤,還裝出一副快氣哭了的樣子,引得皇上笑聲不斷。
兩人玩了好久,旁邊服侍的公公端來臉盆、帕子,還有清水和時鮮水果。皇上遞給唐影一枚荔枝,以爲她沒見過這種稀罕玩意,不知如何下口,想欣賞她的窘態。
可在二十一世紀,荔枝真算不上什麼稀罕玩意。唐影淡然的剝了,自己沒吃,而是遞到武媚嘴邊喂下。
皇上嘖嘖兩聲道:“媚娘好福氣,還沒當娘,就先享子孫福了。”
武媚卻再也沒有剛纔調笑的興致,臉色暗淡的指着分作兩疊的奏摺指給他看,“這邊都是些瑣事,我寫了辦法夾在裡面了。另一半比較緊要,還要你親自定奪纔好。”他翻着緊要的那疊看了看,像被教訓的孩子一樣撅了噘嘴。
武媚扶着唐影站了起來,“臣妾覺得不太舒服,想要回去休息了。”剛纔還其樂融融的,她怎麼忽然就不高興了?唐影心中奇怪,不過還是順從的跟武媚告退了。
皇上也沒挽留,叫宦官擡來一頂步輦,送她們回去了。路上,唐影一直拉着武媚的手,她的指尖冰涼,還有微微的顫抖。
好不容易熬到如意居,唐影急不可耐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武媚咬着脣忍了一會,終於紅了眼眶,“長孫無忌上奏皇上,要求速立太子!”一時間,唐影也呆在了那裡。她模糊的想起,這一年似乎是立了位太子。不過真的讓她在意的是,皇上也許是特意讓武媚自己去看奏摺的。
唉,這未免有點殘酷……
她嘆了一口氣問:“是誰?是那個叫素節的皇子麼?”
武媚搖搖頭,頹然坐在牀邊,“不管是誰,肯定不會是我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