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直徑五百米的大漩渦有可能被擊散的話,那麼除非有比漩渦更強大的力量,或者擊中其弱點。侯易的箭尖所指,正是漩渦的弱點,正中間那深不見底的空洞。
和龍捲風的風眼一樣,漩渦中心也是力量最弱的地方,而侯易更是能清晰地感覺到,在最深的那一點下面,有兩股強大到不可思議的能量在互相對抗,這對抗正是形成漩渦的原因。其中的一股能量侯易是十分熟悉的,四千年前,他和金鰲島交手過無數次,對金鰲島的護島陣法沉寂大陣自然十分熟悉。雖然說是護島之陣,但沉寂大陣和蜀山的永動陣一樣,其實更像是困住修真者和妖族的囚牢。在兩個大陣的包圍下,雙方都不能太自由地出入,當然,長期敵對的雙方也沒有可能攻下對方的大本營,只能在兩個大陣的外邊掰掰手腕。
而對於侯易來說,現在正持續不斷衝擊沉寂大陣的那股能量卻是十分陌生的,即使是成庶,也是一臉茫然和迷惑。這應該也是一種陣法,因爲沒有任何修真者擁有能和沉寂大陣對抗的力量,即使現在五行紊亂,大陣搖搖欲墜,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抗衡的。
兩股能量的交匯處,是現在的沉寂大陣最薄弱的地方。每當那股能量發起一次衝擊,侯易便能感覺到整個大陣都會有一些波動。當又一次衝擊發起時,侯易大叫道:“就是現在!牙影破,射!”拉住弓弦的右手一鬆,彎曲的弓身迅速恢復原狀,弓弦立刻繃得筆直,一道閃電般的白光射出,瞬間沒入漩渦中心。而再看侯易手上,白色的逐日箭卻並沒有射出去,和剛拿出來的時候一樣,靜靜地搭在破天弓上。剛剛射出去的那道白光只不過是逐日箭的虛影而已,這就是侯易會的唯一一箭,打開永動大陣的鑰匙。
而射出了這一箭的侯易,就好像渾身的真元都被抽光了一樣,軟弱得再也沒辦法停留在空中,就在他要掉下海去的時候,成庶伸手拉住了他,兩人看着沒有變化的漩渦,沒有說話,都在等待接下來的事情。
三十秒之後,沉寂大陣內的那股能量爆發出數倍於以前的強度,急速地衝擊大陣的弱點。牙影破彷彿實質一樣插在那裡,配合着衝擊。沉寂大陣頓時劇烈地波動起來,本就有些混亂的五行之力更加無序,代表五行之力的五色彩光暴閃,不斷糾纏,又不斷分離,相生相剋,激出大陣僅剩的最強防禦力。
但還有一支牙影破的光箭插在大陣上。海水順着牙影破的箭身流過了那兩米厚的真空地帶,直接接觸到了大陣本體。這樣一來,沉寂大陣內原本均衡的五行有了變化。水行之力首先大增,完完全全的將相剋的火行之力吞噬掉;而與水相生的木行之力也隨之大盛,土行之力被吞噬,也完全消失了。當代表金行的彩光也看不見的時候,水木之力再也無法支撐整個大陣,終於崩潰消散。
隨着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大漩渦崩潰了,海水瘋狂地匯聚過來,流進漩渦中心深不見底的大洞中。
不長的時間後,四周的海水完全合攏,激起滔天的巨Lang。足有數百米高的Lang頭分散開向四面八方遠去,這樣的大Lang,勢必引起空前的海嘯,不過侯易和成庶根本無法阻止,修真者並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他們也只能看着這些大Lang向着遙遠的大陸襲去。好在自從二十一世紀初東南亞發生大海嘯,造成巨大損失以後,世界各國都大大完善了預警機制,在這些大Lang與陸地接觸之前,人們應該都會被疏散,雖然會造成財產的損失,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一切都還在繼續,隨着沉寂大陣徹底消失,侯易和成庶二人感覺到絕不亞於蜀山的巨大靈氣洶涌從海底衝上來,金鰲島終於重現人世了!
夾雜在無匹靈氣中一起出世的,還有數百道強大的氣息,其中有幾道和蜀山掌門成庶也不相上下。這些氣息中帶着重獲自由的狂喜和歡快,大有躍躍欲試的意思。
站在一千米的高空中放眼望去,目光所能見到的海水都在翻騰着,像煮開了的水一樣,無數巨大的氣泡從九千米的海底冒了上來,在突破海面的剎那破裂,好像有巨大無比的物體正從海底浮上來。侯易記得在幾千年以前,有一個叫張羽的凡人倒是真正幹過煮海的壯舉,那一次讓金鰲島吃了點虧,不過這也是一段佳話,在修真界和塵世間都廣爲流傳。
“平羿,贔屓浮上來了。”成庶看着腳下的海水,感慨道:“過去了四千年,它好像比以前大不了多少,真不知道這畜生到底活了多少年月才長到這般大小。”
九千米是一段不短的距離,即使是聲音也要二十多秒才能經過。所以在沉寂大陣消失二十多秒後,數百聲各異的嘯聲才從海底傳出,嘹亮而歡快。其中還有一種奇怪的聲音,“霸下,霸下……”好像是某種動物的叫聲,這應該就是那隻叫“贔屓”的傢伙發出的吧。就算是有九千米的海水阻擋,這些聲音聽起來仍然高亢嘹亮。比起蜀山衆人當初出世的低調,金鰲島顯得無所顧忌。
侯易嘆道:“金鰲島這些人看來被憋得難受,不知道這四千年裡,他們有些什麼改變。”
成庶不無擔心地看着侯易道:“平羿,你還不如想好等會怎樣說服他們,要知道,關了他們四千年的就是你們夫妻倆。”
侯易不在意地笑道:“師伯,你也不用擔心,相信這四千年來他們也得到了不少好處吧,我倒覺得應該擔心的是他們纔對。”說着指了指天空。
成庶會意,也放心了不少,金鰲島的人馬上要面對的恐怕也和蜀山衆老一樣,是從未見過的厲害天劫。待到天劫之後,談判起來應該要容易得多了。
又等了五分鐘左右,一團好像無邊無際的陰影出現在海中,只需要不到一分鐘,這團陰影就會浮出水面。而贔屓那奇怪的鳴叫聲也越來越響亮,震耳欲聾。
五分鐘裡,金鰲島上浮了八千多米,平均一分鐘上浮一千六百多米。這樣的速度,也顯示了島上衆人身體的強悍,要知道,如果普通人以這種速度上浮,幾秒鐘內便會被巨大的壓力將內臟從身體中擠壓出來,死得悽慘無比。
海中的陰影越來越清晰,侯易二人已經能看見,這陰影竟是像蜀山一樣的小山,只不過這是在大西洋裡,叫它島會更準確些。就像有一層透明的罩子罩住一樣,海水根本不能接觸到金鰲島上的土地,島上的佈局和蜀山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一條石子路,一眼泉水都不差分毫,至於亭臺樓閣,更加讓人找不出差別來。這一切說明,不管金鰲島和蜀山對峙了多少萬年,兩者之間一定存在着十分密切的聯繫,這是絕對無法抹去的。
但金鰲島和蜀山卻有一個最大的差別,那就是贔屓。
蜀山是完全違反物理原理漂浮在虛空之中;而金鰲島能在海中自由沉浮,隨意遨遊的原因,卻是因爲整個島是被一隻名爲贔屓的異獸馱在背上。修真者們誰也不知道這贔屓到底是什麼來頭,它爲什麼會這麼大?又爲什麼要常年馱着一個島?但侯易卻對贔屓瞭解很多,自從甦醒之後,他知道了許多四千年前的人們不知道的東西,這本來不應該有什麼奇怪,因爲世界是在不斷髮展的。
但有一件事卻讓侯易十分迷惑,那便是神話傳說。
好像在四千年前,蜀山和金鰲島這兩大超自然力量被封印之後,它們流傳下來的各種故事都換了一個版本。
現在的人們熟知盤古開天地,女媧造人補天,也常常講述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張生煮海。但經歷過大部分傳說的侯易知道,現在人們傳說的並非全都是事實。而更爲奇怪的是,現在流傳的許多傳說四千年前根本就沒人知道,比如說龍生九子,四千年前就連修真者們也不知道龍爲何物,但現在的人們卻能如數家珍一樣說出龍之九子各自的名字和習性。
龍之九子中有一子,名字正是叫贔屓,性喜揹負重物。如果侯易不知道贔屓,或許他會對這個傳說嗤之以鼻,但他不可能不知道,因爲贔屓馱着整個金鰲島呢。
每當細想這件事,侯易便會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個無所不知的神,他向凡人們講述了一個又一個連修真者們也不知道的秘密,他本來也可以讓四千年前的人們知道這些,但是他卻沒有。他也讓凡人們迅速掌握了科學這種力量,他做這一切的目的沒有人知道。但造成的結果卻很明顯,修真者們從四千年的封印中解脫出來,發現凡人已經擁有了可以和自己抗衡的力量,而自己又不得不和凡人合作,共同對付外來的威脅。這就像一個布了四千年的局,不過侯易並沒有發現這個佈局有什麼壞處,至少現在修真者和凡人之間已經擁有了力量的平衡,有了平等共處的基礎,這正是侯易願意看到的。
不過這些都是侯易猜測的東西,或許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神通廣大的人,也沒有什麼局。封印金鰲島和蜀山是自己夫妻倆做的,而人類科學的發展更是一步一步走到現在,一切都似乎很正常。
但是侯易仍然不安,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