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終年雲封霧鎖,遠遠望去,若有若無,因此得名飄渺峰。”
風蕭蕭笑語吟吟,揮手四比,讚道:“雖處在羣山深處,雪山巔峰,但在厚雲重霧的隔絕之下,四季如春、百花爭妍,加上峰石簇圍,比江南細緻的華景更多了幾分雄奇,當真窮盡天工,堪稱人間絕景。”
木婉清手託香腮,坐在院中石桌的一旁,專注的望着他,一襲黑裙不但襯出了臉蛋和纖頸的雪白,整個人在四周鮮花的色彩繽紛中尤其顯著,薄薄的霧氣不時隨輕風身側流轉,窈窕的身形顯出了一絲飄渺、幾分朦朧。
風蕭蕭興致勃勃的嘬了口溫酒,繼續道:“不論江北、江南,還是崇山、草原,各有各的美,我曾有幸一一領略,還是覺得雪山的最盛,喜歡這險峻的純粹、淨靈的潔白。當年我在崑崙山呆過些日子,那裡有處奇谷,人跡難至、景緻絕美,方能與此地並提。”
“你去過那麼多地方……”,木婉清彎眉一簇,問道:“是和那個風雪一起嗎?”
風蕭蕭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道:“當然不是……”,頓了頓,又道:“我不是說過嗎,不管我和她當年如何,如今相隔一甲子,你就不要在吃醋了,好嗎?”
木婉清見他面色隱含不渝,悶悶的嗯了一聲,偏轉頭去,不再言語。
風蕭蕭幫她斟了杯酒,笑嘻嘻的遞了上去。顧左右而言他道:“李秋水總算交出了斷心腐骨丸的解藥配方,要不了多久,襄兒就可以痊癒了。到時咱們三人就必須返回中原,這裡的美景是看一天少一天,瞧一眼少一眼,不如我們趁着現在天色尚早,出去逛逛,順便看看雪山之落日。”
木婉清神情一冷,待他說完。回眸道:“襄兒爲什麼要跟着我們?我不要!我要你只陪着我……你曾經答應過的,要好好陪我的……”,臉頰微紅。小聲道:“她……她橫插一腳進來,算怎麼回事?”
風蕭蕭吸了吸鼻子,柔聲道:“我和襄兒親近的很,就是一家人。當然要帶着她。你不是也很喜歡她麼?”
木婉清霍然起身,道:“她和風雪親近,我不喜歡她了。”
“話說三遍淡如水”,風蕭蕭收回遞酒的手,緩緩道:“我有些乏了,想進屋歇歇。”
木婉清哼了一聲,道:“你自己去睡吧,我不高興了。出去轉轉。”
“隨你……”,風蕭蕭將酒杯往石桌上重重一擱。頭也不回的起身進屋去了。
木婉清看着他的背影,眼眶一紅,轉目瞧向被酒水濺灑的石桌,怔怔的想道:“李秋水說的果真不假,在他心裡,別說風雪了,就連那個小丫頭,我都比不上……”
她發了一會兒呆,心中越堵越悶,尋思道:“我去問問李秋水,看看那個風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想着,身形一閃,轉瞬消失在院中。
不過一會兒,風蕭蕭磨磨蹭蹭的踱步出屋,口中唸叨道:“婉兒啊,你怎麼還不進來?你不陪我,我睡不着呢……”,望着空無一人的小院,吶吶的住了口,心道:“妄我拉下面子出來找你,你還真的走了?哼……”
……
靈鷲宮是個好似玫瑰的地方,看着豔美絢爛,其實枝葉藏刺,動輒傷人。
對這裡的佈置,木婉清曾經聽風蕭蕭誇讚過數次,說是巫行雲除了脾氣暴躁些,當真能文能武,胸中有丘壑,實在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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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會被人摸上來劫走了郭襄,其實是因爲靈鷲宮九天九部的大部分高手,都聚集到了幾處關隘,防備李秋水偷襲的緣故,如今外敵盡去,明崗暗哨重歸原位,加上數處天險,將整個靈鷲宮封鎖的密不透風。
如果不能下狠手,就連風蕭蕭都不可能悄無聲息的穿行其中。
之前木婉清還不以爲然,如今方知風蕭蕭所言不虛,她潛行不到裡許,就發現再也無法匿蹤,除非殺人滅口。
李秋水是靈鷲宮的重犯,巫行雲下了嚴令,未得允許,不讓任何人與她接觸,尤其是風蕭蕭。
巫行雲甚至親自前來,警告風蕭蕭莫要搞鬼。
風蕭蕭自知自己在她心中,就是個心機深沉之輩,但確實沒有別的心思,於是一口應允了。
木婉清當時在旁,對此一清二楚,可她現在心悶氣鬱,一門心思就想去找李秋水問個明白。
她的脾性剛硬,想來想做就做,全然不將人命當一回事,見關隘堵路,幾乎按捺不住性子,出手殺個痛快。
不過跟了風蕭蕭這麼久,她的蠻性消減了許多,嚥了幾口氣,終究現身而行。
她畢竟是巫行雲的貴客,九天九部的明哨暗哨並沒有攔阻,或是詢問。
直到過了正殿,又向深處走了不久,梅劍和竹劍兩婢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笑語盈盈,明爲相伴,實則監視。
木婉清頗爲無奈,只覺得縛手縛腳,好不爽利,胸中一口惡氣悶得難受,但看着兩張如花的笑顏,根本發作不得,只好藉口散心,胡亂的逛了一陣,美景過眼,卻全沒過心。
等到天將黃昏,兜兜轉轉的又回到了下榻的小院前。
梅劍和竹劍一直等她進院,看不見人影,方纔離開。
木婉清在院中躊躇了一陣,被暮色籠罩的霧氣一浸,胸中的悶氣涼了些,又有些擔心風蕭蕭之前的不高興了,可是無意間瞧向石桌,火氣騰騰而起。
只見桌上一片狼藉,杯盞菜盤俱都粉碎,正中心處,斜斜印着一方掌印,深沒其中,纖細分明。好似巧匠一點點的的摹刻,明顯是風蕭蕭怒火所致,凌空而拍。
木婉清委屈的直想哭。通紅着俏目,轉身又閃出了小院,心道:“孃親說的果真不錯,男人全是負心薄倖之輩,爹爹是這樣,段譽是這樣,就連他都這般對我?”
她倒不是生氣風蕭蕭衝她發火。而是氣惱風蕭蕭竟然爲了別的女人,衝她發火,這讓心高氣傲的她如何能忍受得了。當下怒火攻心,埋頭往山下疾奔。
很快到了半山腰,木婉清又開始有些後悔了,緩下了步子。尋思道:“難道我木婉清連一個死了多年的女人都比不上麼?不行。無論如何我都要去問個清楚,可……可不是捨不得他。”,想着,動身而返,又往峰上行去。
才行不久,她就覺得有些奇怪,一路的明哨暗哨明顯少了許多,她心中一動。匿住了身形,遮遮掩掩的轉向後山深處。
這次遠比下午時順利許多。剩餘不多的守衛根本不能察覺她的行蹤,連過數關,到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偏殿之前。
當初她曾隨風蕭蕭來過一次,李秋水就被單獨關押在此,可如今殿中卻空無一人。
木婉清好生詫異,細細的轉悠了一圈,全無發覺,正在這時,門外有了響動,她略一思索,避到了厚重的帷幕之中。
“哼,這個風蕭蕭,不知道搞什麼鬼……”,巫行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梅劍,你確定那木婉清下峰去了麼?”
梅劍清脆的說道:“啓稟尊主,這是奴婢和竹劍親眼所見。”
“咦?”,巫行雲頓了頓,道:“這倒真是奇怪了。”,吱吖一聲,門被推開,腳步聲漸重:“你去把襄兒找來,我有話問她……你們都退下去吧,記住,萬不能懈怠,哪怕稍有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
梅劍合着幾個女聲應是,隨後再無聲息,明顯是走遠了。
巫行雲緩緩走到了桌邊,自言自語道:“風伴雪分明那般剔透,怎麼他的男人這般……嘖嘖……”
木婉清心下大怒,暗道:“那風雪究竟是個什麼樣,怎麼人人都誇她,你又憑什麼說風郎的不是?”
她待要現身呵斥,又聽到巫行雲說道:“其實那個黑衣小姑娘真的不錯……哼,男人全都是得隴望蜀,沒有一個好東西,有了她和風伴雪都不夠,竟還打李秋水的主意……”
木婉清登時僵住,一時心亂如麻,按住了行動,只盼她說的詳細些。
巫行雲卻並不再作聲了,直到郭襄嬌脆的聲音響起:“姥姥,你這麼晚找我幹嘛呀?還在這兒……”
木婉清腦中浮現出郭襄的小模樣,定是好奇的左顧右盼,可愛非產。
巫行雲笑道:“來,襄兒,坐到姥姥身邊來。”
噗噗幾響,明顯是蹦蹦跳跳。
木婉清心急如焚,恨不能跳將出去,逼巫行雲講個明明白白,不過知道她武功雖失,性子卻硬,連風蕭蕭都奈何不得,就算動武,也毫無助益,於事無補。
巫行雲寒暄了幾句,忽然嘿嘿的笑了兩聲,道:“襄兒,你說說看,姥姥平日裡待你怎樣?”
“姥姥待襄兒可好了,襄兒定會銘記一生,好好的報答姥姥。”,稚嫩的聲音中夾雜這鄭重,很是誠懇。
“你知道就好。”,巫行雲聲音驀地轉冷,又道:“如果風蕭蕭和姥姥我過不去,你會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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