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尾幫幾個身份高的幫衆,被手下簇擁着躍上了船,問明瞭紅衣女子的去向後,然後徑直一揮手,跟着便急匆匆的走了。
而餘下幫衆便下餃子似得從各自船上跳到水中,蜂擁着往岸上游去,片刻功夫,一大票人散的一乾二淨,只餘十幾艘空蕩蕩的船,在江上無主的飄。
船老大簡直看傻了眼,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倒是風蕭蕭倚在窗旁,正衝着船頭的篷布笑個不停。
篷布的下方,忽然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轉動間,顯得很張惶,一瞧見四周無人,便一下子竄了出來,連滾帶爬的溜進了艙房裡。
他動作看着很亂,卻出乎意料的快,而且竟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
他已一進來,就舒了口氣,低聲道:“多謝兄臺,不過兄臺還是快些走吧!一旦那小妞發現你騙了她,再想跑可就晚了。”
原來鳳尾幫不是追紅衣少女,而是正幫着紅衣少女追他。
只是紅衣少女的性子太急,竟駛船衝到了最前頭,而今天傍晚的天色實在不夠明亮,這人的船又太黑太小太破,實在不顯眼,所以遠遠看來,反而像是紅衣少女被人追着。
風蕭蕭微笑道:“既然如此,你怎麼會惹上她了?”
這人苦笑道:“我本來也不敢打她的主意,但那顆珠子……唉,那顆珠子她實在不該戴在頭上的,我只瞧了一眼,魂就飛了,不知不覺的就下了手……唉,我又怎會想到她只隨便招呼一聲,鳳尾幫就似瘋了一般。幾乎傾巢出動了!”
風蕭蕭手拖着下巴,輕輕摩挲了幾下,問道:“你就是‘快網’張三?”
這人明顯嚇了一跳。身子已然矮了下來,半蹲着蹭着艙門邊。看樣子只要一個不對勁,他就二話不說,直接逃走了。
風蕭蕭見他樣子滑稽的很,笑道:“我聽楚香帥說起過你,說張三嗜珠,胡瘋子嗜酒,你看到珍珠,就好像胡鐵花看到好酒一樣。一個手不肯停,誓要弄到手上,一個嘴不肯停,誓要喝進肚裡。”
這人頓時舒了口氣,站直笑道:“救苦救難活菩薩,我張三果然是福大命大,到處遇見貴人。”
他頓了頓,又搖頭道:“就算楚香帥在這裡也不行,那小妞香帥或許還惹得起,但她的奶奶卻是萬萬惹不起的!咱們還是快逃吧!”
風蕭蕭道:“哦。她奶奶是誰?”
張三的眼角無緣無故的跳了兩下,一字字道:“她奶奶就是‘萬福萬壽園’的金太夫人,她就是金太夫人第三十九孫女‘火鳳凰’金靈芝。”
風蕭蕭心道:“果然是她。”
若以武功而論。石觀音、水母陰姬、薛衣人……這些人的武功也許比金太夫人高些。
但若論勢力之大,江湖中卻沒有人能比得上這金太夫人了。
金太夫人一共有十個兒子、九個女兒、八個女婿、三十九個孫兒孫女,再加上二十八個外孫。
她的兒子和女婿有的是鏢頭,有的是總捕頭,有的是幫主,有的是掌門人,可說沒有一個不是江湖中的頂尖高手。
其中只有一個棄武修文,已是金馬玉堂,位居極品。還有一個出身軍伍。正是當朝軍功最盛的威武將軍。
她有九個女兒,卻只有八個女婿。只因其中有一個女兒已削髮爲尼,投入了峨嵋門下。傳了峨嵋“苦因大師”的衣鉢。
她的孫兒孫女和外孫也大都已成名立萬,“火鳳凰”金靈芝是最小的一個,也是金老太太最喜歡的一個。
最重要的是,金老太太家教有方,金家的子弟走的都是正路,絕沒有一個爲非作歹的,是以江湖中提起金太夫人來,大家都尊敬得很。
這樣的人,果然沒人惹得起!
張三已有些捶足頓胸,道:“我真是吃魚吃昏了、喝酒喝瘋了,怎麼就偷了她的珍珠呢!”
他模樣看着後悔,卻明顯沒打算將珍珠還回去。
風蕭蕭一陣好笑,道:“香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大可留在我這裡,那姑娘如果再來,我幫你打發了。”
張三怔了怔,訕笑道:“不是我張三信不過兄臺,只是……”
他聲音壓低了些,道:“三十六計,走爲上計,我看,你還是……”
風蕭蕭搖頭道:“已經來不及了。”
果然,一個脆脆的女聲在外得意的叫道:“臭小偷,你以爲騙過本姑娘了麼,告訴你,你就算躲到森羅殿,姑娘也要追你見閻羅王。”
“是金靈芝!”
張三的臉上失去了血色,直接從門邊躥到了船窗旁,一隻腳已垮了過去,回神向風蕭蕭道:“快逃,一起逃……”
風蕭蕭見他惶急之中竟還記得自己,自是好感大增,笑道:“放心吧,只她一人迴轉,沒有人多勢衆的鳳尾幫,她留不下你的。”
張三着急道:“這小妞武功可不是蓋的,她……”
他話未說完,一陣劍光自窗外亮起。
這一劍不但又快又狠,而且一出招就是要人命的殺手,轉瞬間已刺出了十七八劍。
女子使的劍法大多以輕靈爲主,但金靈芝的劍法走的是剛猛一路,只聽劍風破空之聲哧哧不絕,
張三武功還算不錯,避的很迅速,但很快就被不絕的劍光繞得七暈八素,失去了重心,生生的往前俯倒,栽向了船窗外。
金靈芝美麗的大眼睛裡冒出喜色,就想一劍結果這個可惡的小賊。
誰知一隻手從船窗裡探了出來。
金靈芝吃了一驚,長劍迴轉,連連平削,卻根本削不到這隻手。
彷彿這胳臂是虛是幻,似雲似霧,根本沒有實體。
金靈芝眼見手掌離自己越來越近。她的劍法忽然一變。
只見劍光綿密,如拔絲、如剝繭、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不但招式奇幻,而且毫無破綻。
就算不識貨的人。也看得出這種劍法非尋常可比。
可依然全無用處,那隻手掌絲毫不爲所動,仍舊緩緩而來,甚至連速度都未變過,輕輕巧巧的捏住了她的手腕。
金靈芝徹底呆住了。
她使得這套劍法非同小可,乃是華山派的秘傳絕學“清風十三式”。
要知武林七大門派雖然
齊名,各有擅長,但論起劍法。無論是哪一門,哪一派的,都絕不敢與華山爭鋒,只因華山派這一套“清風十三式”的確是曼妙無儔,非人能及。
這套劍法妙就妙在“清淡”兩字,講究的正是:“似有似無,似實似虛,似變未變。”
正如羚羊豹角,無跡可尋,對方既然根本就摸不清他的劍路和招式。又怎能防避招架?
這種劍法的變化本來誰也捉摸不到,卻被一個人輕而易舉的,一隻手就給捏住了……怎能不讓金靈芝大吃一驚?
更何況。她根本不是華山派的弟子,這套絕學劍法的來路不正,如非情急之下,她絕不會輕易使出的。
只見這人面帶微笑,從船窗中探出頭,但這笑容怎麼看怎麼可惡,正是剛纔騙她的那個大騙子。
她使勁往回抽手,但除了手腕越來越痛,一點用處都沒有。她臉蛋怒紅,叫道:“放開我!”
風蕭蕭登時壞笑道:“這可是你說的……”
然後他就鬆開了手。
金靈芝正在使出吃奶的勁往後扯呢!
這下頓時沒了着落。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的射了出去。
她曼妙的身姿直通通的撞上了後方船舷。
喀嚓一聲,撞破了一大塊木板。
金靈芝徹底飛到了船外。身子已飛翔在江面上。
她雙腿朝天亂踢,想要平衡身體,自然無濟於事,一陣迅速的滑行後,一腦袋栽入江裡,砸起一大片水花,半天都沒能浮起來。
江面上,只剩一長串汩汩冒起的水泡。
張三簡直看傻了眼,忽然扯起風蕭蕭往外拉,慌張道:“這下麻煩大了,還不快跑!”
江面上一陣翻花的水浪,金靈芝狼狽的浮出江面,頭上戴着頂紫金冠歪在了一邊,長髮溼漉漉的不住流水,溼透的大紅衣裙緊貼着圓潤的雙肩和不時露出水面的胸脯……竟顯得特別的豐滿、特別的鼓……
她雙手奮力的划着水,手中的長劍已不知甩到哪裡去了。
她惡狠狠的瞪了過來,眼中似冒出火來。
張三早就躲到了風蕭蕭身後,愁眉苦臉的伸縮着脖子,偷偷往窗外瞧着,不停的嘆着氣,好像連眼淚都快掉了下來。
但他終究沒跑,這讓風蕭蕭對他的好感更多了,笑道:“香帥的朋友,果然都是講義氣的好漢子。”
張三的臉色更苦了,甚至連嘴裡都是苦的,苦得他已說不出話來。
金靈芝水性還算不錯,很快就游到了岸邊,一刻不停的就飛奔了過來,雙眼通紅,大顆的淚珠在眼眶裡轉動着,將欲落下來。
她嬌脆的語音裡,已帶上了些許哭腔,遠遠衝着風蕭蕭喊道:“我問你,你是幹什麼的?有種就報上名來!”
她就像個被人欺負了的小孩子,想要回家去找大人幫忙,狠狠修理欺負她的大壞蛋。
風蕭蕭看着她委屈之極,楚楚可憐的模樣,一時間真覺得自己是個大壞蛋了。
畢竟這事兒不是這個小姑娘引起的,她只是想追回自己被偷的珍珠,雖然下手狠了點,但張三畢竟沒事,不是麼?
正在這時,一個人突然從岸上飛掠過來,徑直到了金靈芝身邊,微笑着道:“多日不見,金姑娘怎麼又與人起了衝突了?”
只見這人長身玉立,輕衫飄飄,面上的笑容更是溫柔親切,叫人一見了他就會生出好感。
金靈芝見了這人,顯然吃了一驚,臉色立刻變了。
這人往風蕭蕭這邊看了一眼,依舊微笑着道:“這兩位朋友,在下是認得的,但望金姑娘看在下薄面,放過了他們吧!”
金靈芝雖然滿面怒容,居然忍了下來,只是冷冷道:“他們一個是小偷,一個是騙子,你難道會有這種朋友?”
這人笑道:“姑娘想必是誤會了。”
金靈芝冷笑道:“誤會?他們親手把我推到江裡去,怎會是誤會?”
這人又瞟了風蕭蕭一眼,道:“這兩位都是江湖上大有名望的人物,尤其是這一位,論起武林中的身份、地位,絕不會在金太夫人之下。在下可以保證,他們兩位絕不會是壞人。”
這幾句話說得非但分量很重,而且也相當難聽了,簡直就相當於指着金靈芝的鼻子說:“就算你奶奶在這兒,這口氣,她也得忍下了。”
金靈芝面色又變,重重地哼了一聲,卻不再吭聲了。
只是她的眼睛,還是狠狠的瞪着風蕭蕭,一眨也不眨,冒着電光火光。
她號稱“火鳳凰”,脾氣的確和烈火差不多,對這少年居然能將脾氣忍住。
張三長舒了一口氣,卻依舊不敢冒頭。
風蕭蕭笑道:“不知尊駕是?”
那少年行禮道:“弟子丁楓,特來迎駕,之前屬下行事不周,害得前輩在此耽擱三日有餘,多有得罪之處,但求前輩恕罪。”
風蕭蕭摩挲着下巴,問道:“原來如此,南宮燕是你的下屬?”
丁楓道:“不錯。”
風蕭蕭展露笑顏,道:“請上船。”
丁楓恭恭敬敬的點點頭,慢慢走來,走前還輕輕拍了金靈芝的肩膀一下。
金靈芝頓時垂下頭,活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忍氣吞聲的跟着走來。
風蕭蕭一拍張三,笑道:“我還有事,就不留你了,他日遇上楚香帥和胡瘋子,待我向他們問聲好,就說風蕭蕭想他們了。”
張三一怔,顫聲道:“你……你就是‘風神’?大沙漠一劍擊敗石觀音,一把火燒盡神水宮的‘風神’?那還有個女魔……”
他目光一轉,才發現船艙裡竟還有一個人,身披件素白的連頭斗篷,靜靜站在一旁,目光冷漠的望着遠方江水,彷彿遠離塵世,飄然於天外。
張三一下子跳了起來,雙腿卻軟了,竟差點沒站穩。
“風神”的名聲最近傳得喧天震響,只要是老江湖自然不會不知道,說起來都是歎服不已,但所有人一提起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心中便只剩畏懼。
尤其從神水宮活着回來的那些江湖客,更是將這女人形容的尤爲恐怖,無論誰靠近了她,都會被活活凍成一尊尊冰雕,連七魂六魄都被徹底凍結,永世不得超生。()
ps:今天有點晚,所以兩章合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