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九月的陽光穿過頭上的梧桐葉落下來,一閃一閃斑駁了地上的影子,也斑駁了歲月。
有那麼一瞬,子珺覺得彷彿回到了大一剛進校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陽光,也是這樣的樹影,那時的她,只是低着頭,一門心思奔着自己的專業去了,從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散步,看看兩邊的風景,且旁邊還跟着她的愛人,丈夫。想到這些,子珺就覺沒有真實感,這一切都像一場美麗而奢侈的夢。
“馮子珺,爲了躲我,你真是犧牲大了,這麼喜歡的專業都放棄了。”馮子珺側頭看向他,發現褚衍深的臉色沒怎麼變,甚至,眼底彷彿醞釀着一絲笑意,子珺愣了愣。
衍深站住,伸胳膊把她擁在懷裡,低頭親在她的脣上:“這麼看着我做什麼?我說的不對嗎?我是覺得你看着傻,其實挺精的,就那一次,連我是誰都沒記住,就知道跑了。”
子珺眨了眨眼也笑了起來:“雖然沒記住你,但你的氣場我記得很清楚,潛意識裡告訴我,要跑,要躲,不然會很慘。”
褚衍深低低笑了一聲:“那麼你是想告訴我,你現在很慘嗎?嗯,哪兒慘,跟我說說……”
子珺臉一紅,推開他:“走了,還要收拾東西呢。”快步往前走,卻給衍深扯住抱回懷裡,緊緊箍住:“往哪兒跑,就算跑到天邊兒也是我老婆,這輩子都是。”
子珺的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兒,那天在學校的林蔭道上,他親了她兩次,第一次很輕,點到即止,第二次很重,重到子珺都快以爲自己會被他生吞了。
奶奶的房子是老舊的筒子樓,子珺記得小時候,這裡比大雜院還熱鬧,現在卻冷清的,彷彿經年都沒住人了一般。
推開門一股潮氣撲面而來,奶奶去世的時候,她跟哥哥收拾過一次,奶奶的東西都放在了兩個大皮箱子裡,就在大衣櫃最上面,子珺讓衍深搬下來,放到外面,自己去裡屋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東西。
等她出來的時候,手裡拿着一張照片,獻寶似的給褚衍深看:“你看,這是我奶奶年輕時候的照片,美吧,我一直覺得奶奶纔是真正的美女,屬於那種可以讓男人爲她傾一座城的美。”
子珺誇張的形容,逗笑了褚衍深,他接過去看了很久,隨手放到自己的褲袋裡,子珺不幹了:“你拿我奶奶的照片做什麼?”
褚衍深道:“舊的快看不出了,褚氏有專門處理這些舊照片的部門,我拿去幫你翻拍處理,能保存更長久。”
子珺知道自己誤會他了,靠在他身上小聲道:“謝謝你啊。”
褚衍深忍不住笑了一聲:“這麼謝我可不行……”
子珺臉一紅,白了他一眼,心說,這廝腦子裡就沒有別的了,褚衍深倒沒再說什麼,把東西放進車裡,一回頭髮現他老婆望着不遠處的餛飩攤發呆。
衍深走過來:“看什麼呢?”
子珺道:“以前奶奶經常給我買這家的餛飩,想不到這麼多年了,攤子還在。”
褚衍深鎖車,牽着她走了過去,跟守攤的老大爺要了兩碗餛飩,大爺應了一聲開始下餛飩,因爲年紀實在有些大,動作很是遲緩,攤子上的客人並不多,子珺幫着他把混沌端給客人才道:“李爺爺,您不認識我了啊,我是馮家的胖丫啊。”
衍深剛喝進嘴的一口水都噴了出來,虧她還好意思這麼大聲嚷嚷,胖丫?衍深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遭,哪胖了,該叫瘦丫纔對,不過,這個名兒真夠俗的。
回到家,衍深想起來還覺可笑:“誰給你起的小名兒?”子珺沒想到這男人如此幼稚,一個小名兒能樂到現在,而且,不停的問東問西的。
爲了避免他再問下去,子珺索性據實以告:“我小時候有點兒胖,奶奶就叫我小胖丫,叫着叫着,就成小名兒了,想改都改不過來,奶奶門口的老鄰居見了我,都這麼叫,李爺爺年紀大了,我要是說我叫馮子珺,他不一定記得,說胖丫他肯定知道。”
衍深想起什麼道:“跟我說說你奶奶,你奶奶看上去很不一樣?”
馮子珺頓時來神兒了:“我奶奶很厲害的聽我爸說過,我奶奶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你奶奶姓什麼?”
子珺道:“我奶奶姓沈,叫沈婉華,很好聽對不對?”
“沈婉華?”衍深臉色變了變,忽的站起來道:“剛想起來公司還有些急事,我先去處理一下,你自己在家待着,先睡會兒,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馮子珺沒有多想,點點頭:“嗯,那我等你回來吃晚飯。”
可這一睡就睡過頭了,子珺醒過來的時候,聞到一股子煙味兒,她知道衍深吸菸,不過不勤,很少看見他吸菸,可子珺打開燈,卻看到牀頭櫃的菸灰缸上堆了數個菸蒂,即使露臺的門敞着,煙味仍然很大,而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大對,彷彿受了什麼打擊。
褚衍深怎麼也沒想到,這麼狗血的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無比後悔,今天跟子珺去收拾她奶奶的東西,更後悔看見了那張照片。
在子珺奶奶家看到的時候,衍深只是覺得眼熟,彷彿在老宅哪裡看到過,直到子珺告訴他,她奶奶叫沈婉華,衍深臉色才變了。
衍深是跟着爺爺長大的,爺爺總會給他講過去的事兒,而爺爺的過去永遠離不開一個人沈婉華,衍深太熟悉這個名字,可他做夢也沒過,子珺的奶奶竟然就是沈婉華,這個貫穿了爺爺一生,至死難忘的女人。
衍深想起今天下午強叔跟他說的話,就覺這個世界太滑稽,太不公平,是嫉妒他太幸福了嗎,所以,纔會發生這樣的事,子珺的他的妻子,他兒子的母親,竟然是……他不想去相信,他需要冷靜,他需要把事情理理清楚。
子珺伸手圈住他的脖子,順勢靠進他懷裡,這個動作已經做的相當熟練:“幾點了?我睡了很久嗎?”
衍深的身體有些僵,半天才道:“五點了。”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起來吃飯了。”
吃完飯褚衍深又走了,還是公司的事兒,然後半夜纔回來,從這天開始,褚衍深忽然變得忙碌起來,早出晚歸,發展到後倆甚至乾脆不回來了。
子珺覺得,現在的情形跟上個月兩人冷戰的時候很像,區別只在於,兩人冷戰的時候一句話不說,現在倒是說話,但前提得是能見着面兒,有時好幾天才見一面,褚衍深跟她解釋說,公司最近有個什麼併購計劃,她聽不懂這些,唯一明白的就是,他忙的沒時間陪她。
子珺約了喬雲出來吃飯,父子下個月殺青了,一部文藝片拍了快半年,也真夠慢的,好在快完了,故此喬雲纔有時間出來。
看着對面的女人,喬雲不得不感嘆,男人真能徹底改造一個女人,原先那個邋遢的子珺,跟眼前時尚美麗的女人,簡直判若兩人,即使她眉間堆着些許清愁,可一點兒不妨礙她的美。
褚衍深把子珺打造成了一個真正的美女,只不過她有什麼可愁的:“喂,子珺,如果你這樣還愁,別的女人都該上吊了,褚大老闆的專情,現在可是人盡皆知,天天一下班就往家跑,應酬差不多都推了,八卦小報每次跟蹤,拍到的照片都是你褚太太,足以見褚大老闆多愛你。”
是嗎?說實話,子珺有點懷疑了,前幾天她也這麼覺得,她覺得他愛自己,自己也愛他,他們的緣分以偶然開始,卻以幸福結尾,是她走了狗屎運,但是現在她不得不懷疑,如果他愛自己,爲什麼這幾天都不回家。
子珺也是今天才知道,他不是忙,他這幾天都住在明珠苑,她今天干了一件特別沒意思的事,她跟蹤他了,在公司外頭偷偷看着他,看着他出來,看着他進了明珠苑,看着最頂層的燈光亮了,她依舊不死心,她恨不能上去親眼看看,親口問問,可她沒有這個勇氣,她終究還是隻鴕鳥,連問他都不敢。
喬雲仔細端詳她半晌,試着道:“怎麼?吵架了?”
子珺搖搖頭,如果吵架還好,至少她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而現在的境況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厭了自己,不想見到自己。
喬雲道:“子珺,夫妻是需要信任的,懷疑有的時候是婚姻最大的殺手。”
子珺道:“他這些日子都不怎麼回家,我以爲他忙,他也是這麼告訴我的,但直到今天我才發現,他不是忙,只是不想回家,或許不想見我,我甚至不知道,我們哪裡出了毛病。”
喬雲想了想道:“或許他有什麼不好對你說的事情,需要想明白,所以才這樣,男人有時候需要獨處,消化一些東西,但很快,等他們想通了就會回來,如果不是有別的女人,我建議你給他一些時間。”
跟喬雲談了之後,回到別墅,子珺就發現這幾天都不見的男人回來了,他就站在哪兒等着她,衝她張開雙臂,跟她說:“老婆,我愛你,很愛,爲了愛你,我什麼都不怕,真的,真的……”
那一夜他們非常激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
九月就快過去了,鄭教授打電話給子珺,問她考慮的怎麼樣了,鄭教授打電話的時候,子珺正在醫院婦產科外的椅子上坐着,消化剛纔醫生告訴她的消息:“你懷孕了,七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