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西衍夜想過,如果韓溪騙他,他一定要揍死他的。天底下,竟然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騙他!
可是,當聽到韓溪這番話的時候,他只覺得心底有一根弦倏然崩斷,一瞬間,他竟然徹底不知道該怎麼辦。
韓溪說完之後,見西衍夜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心中一顫,後背不由往後面的駕駛座稍微靠了些許。
就是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讓西衍夜似乎猛地驚醒了過來。他看着韓溪,語調輕緩:“韓特助,你剛纔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韓溪此刻,卻是再也沒有勇氣重複了。他明白,林酒酒的死,對西衍夜來說必然是毀滅性的打擊。
西衍夜卻好像很有耐心一般道:“韓特助,你平常談判的時候,不是口才很好的嗎?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boss,我……”韓溪的嘴脣都有些哆嗦。
“韓溪!你聽到我說什麼沒有!我讓你告訴我,她到底怎麼樣了?!”西衍夜卻猛地一下,整個人就好像要爆炸般,車廂裡的空氣被猛烈點燃:“說她到底在哪裡?!她到底怎麼樣了?!你啞巴了?!”
“boss……”韓溪只覺得自己的脖子被西衍夜勒得有些呼吸困難:“您的傷口才剛剛好,醫生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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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給我回答我的問題!”西衍夜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瘋了一樣的想知道,可是,卻又瘋了一樣地害怕知道。
“林小姐她……”韓溪的臉已經缺氧而憋得通紅:“她已經不在了!”
一瞬間,西衍夜拽着韓溪領口的手猛地收緊,卻又在片刻之後,突然放鬆。
空氣大量涌入肺部,韓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又因爲剛剛的憋氣,而不由咳嗽了起來。
咳過之後,他纔敢緩緩擡起眼睛,看向西衍夜。
因爲之前傷重瀕死,一直靠營養液維持生命,所以,此刻的西衍夜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就輪廓分明的五官,變得更加深刻如刀削。而他原本光滑的兩邊臉頰,因爲消瘦,變得微微有些往裡凹,那樣的陰影,顯得整個人更加冷沉凌厲。
經過了剛剛的盛怒,此刻的車廂裡十分安靜,韓溪能夠清晰地聽到車裡人的呼吸聲。有陽光透過車窗照了進來,不知爲何,旁邊的西衍夜突然變得有些模糊。
西郡別墅早就到了,可是,西衍夜不發話,司機不敢提醒,韓溪不敢動,整個空間裡的時間就好像被人施了定格,就那麼安靜地停在那裡。
西衍夜的耳畔,此刻還回響着韓溪剛剛的話。他說,林酒酒走了;他說,林酒酒在他第一次醒來的那天,就已經被執行槍決了……
怎麼可能呢?他不是說,林酒酒被人救了嗎?他不是說,林酒酒只是昏迷不醒,他過去看她,把她喚醒就可以了嗎?
爲什麼到了最後,原本中槍的他沒有死,而她,卻走了呢?
她走了,那麼,他怎麼辦?將來的幾十年,沒有她在身邊,他該怎麼辦?
西衍夜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變得恍惚而又茫然。而就在這樣的茫然裡,突然有一陣尖銳的疼痛,後知後覺地席捲全身。一時間,他覺得他好像又中槍了,這次子彈不是擦着心臟而過,而是正中他心臟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他艱難地呼吸着,可是,絕望的感覺扼住了他的咽喉,帶來陣陣令人窒息的無力,深深將他籠罩。
他想說話,發現發不出聲音,他想動,也根本擡不起哪怕一個手指頭。
他就只能那麼定定地坐在車裡,目光看向面前的別墅。
恍惚裡,他似乎看到別墅的門打開,穿着白裙的她從裡面走了出來,來到草地上。
頭頂的陽光將她的周身罩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她在光暈裡,整個人美得讓人屏息。
西衍夜猛地一把拉開車門,向着光影裡的林酒酒跑去。
她似乎也看到了他,衝着他甜美地笑。
於是,他加快了步子,終於到了她的面前。然後,一伸臂——
可是,他的手臂卻輕易穿過了她的身體,接着,就連她的影子,也在陽光裡化爲片片碎影,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酒酒!”西衍夜慌亂地叫她的名字,可是,不論他叫她多少聲,轉過身去,都看不到那個熟悉的影子了。
他茫然地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韓溪在西衍夜之後下車,看到他眼底的光一點點徹底寂滅,韓溪的心也不由澀澀地疼。
這一路走來,他不是不知道西衍夜對林酒酒用情有多深,也知道林酒酒對西衍夜的感情。可是,造化弄人,這一對深情戀人,卻終究陰陽相隔勞燕分飛。
西衍夜不知道在草地裡站了多久,直到天空中升起明月,在他的身上灑上一層淡淡的清輝。
韓溪走到西衍夜的旁邊,勸道:“少帥,您身體還沒復原,現在已經是深秋了,早晚天氣太涼,繼續在這裡會生病的。”
是啊,深秋了。別墅有的樹都已經染上了一層紅色,有的也都開始掉葉子了。
深秋了,他認識她已經一年多了,可是,今後卻再也見不到她了……
白天的時候,沒有人和他一起走在別墅區落滿葉子的小道上,任由腳底發出沙沙的聲音。
晚上的時候,沒有人陪他一起看着窗外的明月和星辰,讓他告訴她星座的形狀。
夜裡的時候,也沒有人窩在他的懷裡,讓他恨不得融入骨血了……
那麼,他即使擁有所有,沒有她,又有什麼意義?
對了,他要爲她報仇!只是,報仇了之後,他還能做什麼?他回不到當初那個殺伐決斷的西衍夜,回不到當初那個無堅不摧的帝國少帥,他只能依舊高高地坐在他曾經無比適應的位置上,享受今後幾十年的孤獨……
“韓溪,帶我去她出事的地方看看。”許久,西衍夜終於開口道。
當初執行槍決的地方,早就已經面目全非。所以,韓溪先是帶西衍夜去了林酒酒待過的哪間獄室。
西衍夜一個人走了進去,明明房間裡不過只是那麼簡簡單單的一些東西,但是,他還是仔細看了個遍。
他想從上面找到些許她的影子,哪怕,一點兒也好。
而就在這時,西衍夜的目光突然落在了牆面上的劃痕上。他走了過去,伸手撫向那些痕跡。很多痕跡都有些年月了,一看就透着時間的滄桑。而最下面的一道,痕跡上的顏色還很白,一看就是剛剛刻上去的。
“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我情願從沒遇見過你。”
筆跡一筆一劃,字體雖然有些歪斜,但是,依舊透着清秀。
西衍夜的心猛地收緊。
這是她留下的嗎?一定是她!所以,在臨走之前,她終究還是恨他了。
西衍夜看着那些一筆一劃,恍然能夠勾勒出林酒酒刻下那些字時候的模樣。
她恨他了,她恨他眼睜睜看着她被人污衊,冠上一個那樣莫須有的罪名。恨他和索菲亞結婚,背棄了他們的誓言!
她甚至,恨他恨到了否定他們所有的過去!
彷彿無形中有一隻手,從他的胸口穿進去,緊緊攥住他的心臟,再猛地擠壓。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就要那麼死掉了,可是,卻依舊還是絕望地活在這個世上。
她誤會他了,臨死前,她都是帶着對他的恨離開的……
對啊,她爲什麼不恨呢?
是他強勢地介入她原本平靜的世界,是他帶給了她千瘡百孔,卻又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無法站在她的身邊!
西衍夜從獄室出來的時候,眼睛有些發紅:“韓溪,你現在給我調取所有這裡的監控,還有她整個案件的卷宗!並且,全球追捕那個敢冒充我的替身!”
韓溪立即點頭道:“是的,boss!”
西郡別墅的保險櫃裡,有西衍夜的鋼印和所有重要東西,而那個保險櫃,只有西衍夜本人的瞳孔可以打開。現在西衍夜回來了,不論那個替身本人模仿得有多像,一切都會不攻自破!
韓溪吩咐完屬下的時候,二人已經到了當初林酒酒被執行槍決的地方。
那裡,早已經找不到當初的模樣,一切黑乎乎的,儼然就是一個紛亂的戰場。
月光下,西衍夜靜靜地站立在中央的位置,月亮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
“酒酒,你是從這裡離開的嗎?”西衍夜輕聲地問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是啊,晚了,竟然錯過了就是一生。
“酒酒,你當時一定很害怕、很痛對不對?”
“都是我不好,爲什麼我沒有錯過那個子彈呢?爲什麼我偏偏要幫喬伊擋下它呢?”
“如果沒有中彈,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好好的了?”
“酒酒,你告訴我,時光怎麼才能夠倒流?”西衍夜問完,突然眼睛一亮,他急切地道:“那塊懷錶對不對?!我現在拿出它來了,時間是不是就能倒流了?”
他急急地將一直貼身的懷錶取出,目光死死地看着掌心裡指針的時間,看到它的指針正在一點一點後退,西衍夜的脣角突然綻出一抹虛浮的微笑,眼底的光也越來越亮。
他擡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周圍,彷彿下一秒,林酒酒就會真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