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三,這麼做不妥當吧,打、打人終究不好?”這時候也顧不上方歲寒會不會生氣,方元武結結巴巴的打斷他的話,在學堂打架成何體統,就算是夫子不追究,打傷人可怎麼辦?在那裡讀書的哪個不是出身不凡,若是傷了那事可就大了,到時候子浩前程毀了,那一切可真是完了。
看着他三叔那刀削斧刻一般的側臉,方子浩定了定神,他好像明白了他三叔的意思又好像沒有明白,一時間眼神有些迷茫,良久喃喃道:“三叔,你也知道,那裡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不是我這樣的人招惹的起的?”
“子浩,你要是真這麼想又有什麼不甘心,直接捲鋪蓋捲回來不是省的受那個窩囊氣?”方歲寒毫不留情的一句話戳破方子浩的那點薄弱的僞裝,彷彿帶着金石相擊之聲的話語直接衝灌進方子浩的耳朵裡,少年的身體猛的一震,擡頭,不期然正好對上方歲寒那奕奕有神的眼睛,少年的脣動了動,“我不甘心,這樣並不公平,他們不過是比我生的好罷了?”
“這個世道從來都不是公平的,子浩,你所看到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應該知道忍辱負重方能成就大事,現在受這麼一點委屈就放棄的話,你也就只能走到這裡了。”方歲寒的表情跟剛纔上藥時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完全相反的冷酷無情,甚至可以說是殘忍。
看着眼前巋然不動的方歲寒,聯想他剛纔說的話,不由得想起呂氏之前說過方歲寒以前跟着舅舅跑商的事情,那時候真的是沒少遭難吧,否則方歲寒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大約是感同身受吧,方元武默然。
不知道是憋的還是激動的,方子浩的兩頰終於有了些血色,本來死寂的心被這些話攪的亂成一團,眼睛眨巴眨巴,只覺得一股血氣衝上來,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子浩,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三叔也不多說,但是你記住,只有出身你是沒有辦法選擇的,其他的都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得來。”說完,方歲寒上前摸了摸方子浩的頭,“三叔會去學堂裡給你告一段時間的假,你想明白了過來找我,好好養傷,身體好才能做想做的事。”
一出門,咆哮着的風便灌進衣領裡,好像沒有什麼感覺似的,方歲寒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一出門,方元武便趕緊跟了出來,走到大門口外面方元武纔開口說道:“三、三弟,你看,如果跟張家說說的話,會不會?”
方元武想的是,方老夫人對老三媳婦那麼好,只要林芸希肯開口說這事,那張老夫人肯定會上心,到時候也就是幾句話的事,但是從始至終方歲寒都沒有提過張家這茬,方元武只得硬着頭皮陪着笑,沒辦法,方子浩可是家裡的希望。
方歲寒看了眼搓着手一臉討好笑
容的方元武,沉聲道:“也許那樣做子浩可能會好過點,但那是治標不治本,即便是那些人不怎麼招惹他但是心裡的偏見還在,他應該學會如何去面對而不是躲避,學堂再複雜也不及官場半分,如果子浩現在這點事情都承受不住,那進了官場也只有被魚肉的份,他頓打捱的值不值就看他自己的決定了。”
牽扯到方子浩,方歲寒說的話便多了不少,方子浩看他時候眼裡的孺慕他看的清楚,方歲寒對這機靈的侄子挺在意,剛看到臉上的傷心裡也頗不是個滋味,不過還是沒有安慰他,跟方安和和蘇元柏相比,方子浩經歷的事實在是太少,這事也算是對他的磨練,現在捱打總比以後掉腦袋好吧。
這番話讓方元武愣怔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但是又沒法說清楚,不過卻清楚方歲寒並沒有撒手不管,這個認知讓他放心了不少,再擡頭,方歲寒已經離開,只留下了個堅韌的肩膀。
方元武直直的看過去,直到眼前只剩下蒼茫天地的白雪才慢慢的回神,轉身回了家。
方歲寒的動作很快,回去的時候午飯剛好要上桌,一進院子就覺得一陣熱浪撲面而來,因爲屋子裡人多沒法做飯,耳房旁邊架起兩個鍋煮肉,不知道是忙的還是被薰的,大家臉都紅撲撲的。
中午的飯菜非常的豐盛,一來是感謝大夥的幫忙二來是試明日的流水席,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雖然大夥都想好好的喝個痛快,不過明天是大喜的日子出不得什麼岔子,所以都忍了忍。
方歲寒剛回來就被方宜春拉過去吃飯,所以呂氏還有林芸希也沒有機會問方子浩的傷勢,想着他這麼快回來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直到大家都吃好喝好,收拾個差不多的時候,這才撈到機會問。
“休息個三五天應該就沒事了。”方歲寒儘量說的不那麼嚴重,省的她們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聽他這麼說呂氏才安心下來,倒是林芸希看出一些異樣,不過並沒有當場問出來。
收拾個差不多,傍晚的時候喜婆過來了,又是雞飛狗跳的折騰了好一陣子,直到半夜才稍微消停些,方妙無疑是最累最遭罪的那個,大婚這幾日就一直悶在屋子裡,外面不管多熱鬧她也就只有聽着的份,晚上沒吃多少東西就被抓去梳洗打扮,等到把大喜的紅色嫁裝穿到身上的時候,累的連話都懶得說了,林芸希看着頗感同身受。
因爲各種條件所限,妝扮的時間要很長的時間,所以纔會這麼早開始,上好妝以後還不能亂動,就怕花了,十分的受罪,好在後半夜的時候林芸希給她扯了被子讓她靠在被子上面,這樣還能迷糊一覺。
這個晚上家裡誰都沒睡,包括林芸希還有方青玉還有方青鳳還有方安和他們三個,一家人呆在屋子
裡說話,這次呂氏倒是沒有掉眼淚,戀戀不捨的拉着方妙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妙兒,你和陽中兩小無猜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你嫁過去娘也放心,不過些話娘先給你嘮叨嘮叨,你也別嫌娘煩。”
“娘,我知道你都是爲了我好,我怎麼可能嫌棄您,您有什麼儘管說,我肯定記在心裡。”雖然表面上很鎮定,但是嫁人對於任何女人來說都是頂天的大事,她心裡也有些彷徨,說話的時候都有些發顫。
呂氏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緊張,微微喘了口氣繼續說道:“娘一個人把你們幾個拉扯大知道不容易,好在你二爺爺他們幫忙,武家大姐更是不容易,這麼多年幾乎也沒有享過什麼福,你嫁過去可得記住要好好的孝順她?”
說到這裡呂氏有些哽咽,停了半天忍住那份突然涌上心頭的不捨,“當媳婦跟在家裡不同,嫁到人家就是武家的人,代表的是陽中的臉面和武家的臉面,凡事少發火多跟陽中商量,過日子難免有些磕磕碰碰,遇到事可不能像以前那樣使性子,你能好好的過,娘也就放心了?”說到最後,呂氏眼角溼潤了,抓着方妙的手微微顫抖着,就好像她此時的心情一般。
“娘,我知道了,我記得了,我以後會好好的,您也好好的保重身體?”聽着呂氏的話,方妙的心無端的擰巴起來,說不上有多疼,但是酸的令人難受。
這麼多年來,方妙一直埋怨呂氏在大嫂和二嫂面前太過軟弱,不過怎麼勸都沒個改,加上後來因爲沒有人能出那銀子方歲寒被迫去邊疆,方妙對呂氏簡直失望到了極點,平日裡說話多有頂撞,看着她娘那哭着的臉心裡的氣有些壓不住,但是此時以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完都傾注一空,心裡滿滿的都是依戀和不捨,看着老孃鬢角那一片片的白髮,心裡就好像是刀割一般的難受,娘真是老了,她以後不能再守在孃的身邊了?
一想到這,方妙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淚噼裡啪啦的掉下來,砸在紅色的嫁衣上,形成了一個個深色的印漬,上氣不接下氣的的哭道:“娘,娘,我不孝?天、天天惹您生氣,我不孝?”
得,這下不用擔心妝會花了,哭成這樣肯定得重新來過了。
心裡那道防線好像突然被打破,愧疚、不捨、擔心等種種積累下來的情緒一下子發作,眼淚根本沒法忍住,臉上的粉被衝的一道道的,再粘上脣上的紅,剛纔還光彩照人現在一下子成了大花臉,這強烈的反差惹的旁邊的幾個人忍不住想要笑,不過礙於娘倆現在正在交心,只得強忍着鎮定。
方靜把自己的帕子遞過去給方妙擦眼淚,瞧着那上面白一道紅一道的,心裡想的是這帕子恐怕不能再用了,不過倒是沒有什麼遺憾的,她唯一的妹妹要出嫁了,着事比任何事都讓她高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