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平愣了下，然後就點頭。“你進來吧！”
春枝連忙和柴東一起跨進了門檻。
跟着王宗平在裡頭走上一段，他們就到了楚氏的房門口。
剛剛接近這個地方，春枝懷裡正安睡的孩子就突然睜開眼，小嘴一咧哭了起來。
隨即，屋子裡頭也傳來了女人的哭泣聲，以及小娃娃響亮的哭聲。三個聲音疊加在一起，要多悲傷有多悲傷，春枝的眼圈都跟着紅了。
守在門口的一羣丫鬟僕婦早已經在抹着眼淚。
不一會的功夫，就聽吱呀一聲，王宗平他娘開門出來了。
看看王宗平，她搖搖頭，長長的出了口氣。
王宗平又臉色一變。“我去看看她。”
結果剛往裡踏進去一步，楚氏立馬聲嘶力竭的叫了起來：“你給我滾！滾！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滾遠點！”
王宗平就灰頭土臉的出來了。
擡頭看到外頭正定定看着他的春枝和柴東兩個人，他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
“我真沒有……”他小聲解釋。
“我明白。”柴東頷首。
王宗平猛地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欣喜。
和柴東做了這麼多年死對頭，他們向來對對方都沒什麼好話。他本以爲這傢伙現在也會來落井下石的嘲笑自己一通呢，結果沒想到，他卻是直接安慰上了！
沒錯，雖然只說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但在王宗平看來，這已經是柴東所能對他展示出的最大的善意了。
他感動得都要哭了！
春枝見狀，她抿抿脣。“我去看看她吧！”
“好。”王宗平點頭，“不過你小心點。她現在……心情不太好。”
“我知道。”春枝點點頭，就慢慢的推開了門。
“滾！”
前腳剛踏進去，楚氏的怒罵聲立馬又傳了過來。春枝的動作頓了頓，她卻沒有滾，而是繼續朝前走去。
聽到腳步聲漸漸朝自己靠近，楚氏氣得擡起頭：“我叫你滾，你沒聽到——怎麼是你？”
當發現來人是春枝的時候，她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但到了嘴邊的話是怎麼都罵不出來了。
眼睜睜看着春枝慢步走到自己近跟前，她才咬牙問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春枝無奈。“我要是來看你笑話，你覺得你男人能放我進來嗎？”
“那誰知道？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楚氏咬牙切齒的低聲罵。
春枝看出來了。她這是恨那個丫頭，順便連王宗平一起給恨上了。可憐的王宗平，他可真是遭了一通無妄之災。
春枝慢慢在牀沿上坐下，才輕輕開口：“我早和你說過，小三子不會有錯的。它說那個丫頭有問題，她就一定有問題。當時你不信我，現在你總該信了吧？”
“我信！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能不信嗎？”楚氏點頭，眼淚又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哇哇哇……
悲傷的情緒從她周身蔓延出來，連帶春枝懷裡的立小子、還有正躺在楚氏身邊的小娃娃都跟着大哭起來。
看得出來，秋香那個丫頭的背叛對楚氏的打擊很大很大，現在她根本誰都不信，所以把身邊所有人都給趕了出去。現在屋子裡就只剩下她們母女倆，這也就導致了這個纔剛剛半個月的小娃娃根本沒有人來照顧。
原來孩子身體太健康了也不算什麼好事呢！至少現在這個小娃娃哭起來的時候，春枝只覺得她的腦袋都要炸了。
趕緊輕聲哄着立小子不哭了，春枝就把他給放下，然後抱着小娃娃溫柔的哄了起來。
還好這個小丫頭並不難哄。只要被人抱進懷裡，輕輕的拍兩下，她的哭聲就漸漸弱了下來。不一會的功夫，她就收起了眼淚，還睜大了一雙圓圓亮亮的眼睛看着春枝，小手也在半空揮舞着，似乎想抓到什麼。
春枝伸出去一隻手，立馬就被這隻軟軟的小手捏住一隻手指頭，然後就往嘴裡送去。
“這個可不能吃！”春枝連忙抽回手，又輕輕的捏了捏她的小臉蛋，才擡頭看着楚氏，“你看看你，自己傷心歸傷心，怎麼連孩子都不管？你是她娘，你抱抱她她都會很開心的。”
楚氏又擡起淚水漣漣的眸子瞪着春枝。“還說你不是來笑話我的！現在，你還在嘲笑我只生了個女兒，你還故意帶你兒子來氣我！”
春枝好無奈。
“反正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聽。那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楚氏咬脣不語。
春枝就當她同意了，她就慢慢的說了起來：“去年我和我男人去省城考試的時候，因爲是租的別人家的房子，左鄰右舍都有不少人。其中一戶人家的兒媳婦懷了身孕，沒幾天就生了。然後，一個鄰居老頭兒上門賀喜，進門就大叫：‘恭喜恭喜，恭喜你家喜得貴子啊！’誰知道那兒媳婦的公公沉着臉說：‘恭喜什麼？是個丫頭！’鄰居老頭立馬改口：‘丫頭也好，丫頭也好。’然後兩個人就大眼瞪小眼，半天都說不出話。”
“偏巧這時候，外頭一陣鑼鼓喧天的，一隊人馬熱熱鬧鬧的從家門口走過。這兩個老頭都從門口往外看熱鬧，就見一個貴婦人坐在一頂轎子裡，四個強健有力的僕人擡着轎子，前後還簇擁着許多人，浩浩蕩蕩的往前走，那場景別提多熱鬧了！這兩個老頭兒都看得轉不過眼睛。”
“結果老頭子的婆娘走出來看到了，就冷笑一聲，說：‘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四個恭喜，擡着一個也好罷了！’”
噗！
春枝話音剛落，楚氏就忍俊不禁。
而一旦破功笑了，她就再也傷心不下去了。
春枝也趁勢把閨女還到她懷裡，又耐心勸她。“你生的雖然是女兒，可以你和王宗平的身份，你的女兒生來就比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兒子還要金貴。多少人家巴不得用一屋子的兒子換一個你這樣的女兒呢！再說了，你們年紀輕輕的，以後又不是不能生了。先開花後結果，不也挺好嗎？現在她的出生，正好證明了你是能生養的，那以後你肯定能給王宗平生出十個八個兒子來，怕什麼？這纔剛開始呢！而且你看你閨女長得多漂亮！以後等長大了，還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公子要哭着喊着求娶呢！”
楚氏徹底被她給哄得破涕爲笑。
她趕緊把女兒給摟進懷裡。小丫頭進了母親的懷抱，她現在是徹底的不哭了，那小手還在半空擺啊擺的，等碰到孃親的臉的時候，她還順手幫她把臉上的淚痕給擦掉了。
楚氏看到女兒的動作，她就忍不住嘴角彎彎。可眼圈卻又忍不住一紅，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是真心把秋香當做親姐妹看待的。”她哽咽着小聲說，“我當初還和她說過，我一定要幫她挑個好人家嫁了。她也羞羞答答的和我說，她就喜歡讀書人，我還和相公商量着，以後要找個人品端方的秀才，把她給嫁過去，這樣她也算是脫了奴籍了。結果誰知道，到頭來她竟然和我相公……他們倆！”
“好了好了！”春枝連忙給她拍拍背，“那是那丫頭的錯，又和你沒關係。現在，你們家不是都已經處置了他們一家了嗎？你真要怪，也只能怪你男人長得太好、人太招搖，纔會被別人給惦記上。回頭你叫他別天天穿得那麼漂亮的到處亂晃，肯定就沒事了。”
“他的衣裳配飾都是我給準備的……”楚氏小聲說。
春枝皺皺眉。“那就更好辦了！你以後就撿那些灰撲撲的粗布給他往身上披，臉上也別太乾淨了，頭髮也不用梳得太整齊。這樣，光衝着他那樣子，肯定就沒幾個女人肯往他身邊湊了。”
“那怎麼行？他好歹也是個秀才，以後還要參加秋闈的。儀容不整，書院肯定不收他，只怕就連考試的時候考官都不會讓他進考場呢！”楚氏連忙搖頭。
春枝就不說話了，只靜靜看着她。
屋子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楚氏就緊跟着心一沉。她連忙擡起頭，就對上了春枝的笑臉。
楚氏立馬尷尬得說不出話。
春枝倒是笑得更開心了。“原來你也知道王宗平是無辜受害的啊！”
楚氏抿脣。“他是我丈夫，他什麼人我當然知道。只是，這一次秋香……我就是忍不住生他的氣！我現在不想看到他！”
“嗯，這樣的情緒可以理解。換做是我，我肯定也不想理那些個臭男人。”春枝連忙點頭，“不過，錯都在他們，和你沒關係。你就不要太生氣了，更不要和自己過不去。何必呢？你自己的身子纔是最重要的，更何況你別忘了，你還有孩子呢！”
楚氏又點點頭。“我知道了。現在我已經徹底明白了，我不會再那麼傻了。”
說話間，她又摟緊了女兒，母女倆緊緊依偎在一起。
春枝也連忙抱起兒子，就看到襁褓裡的兒子也咧開小嘴，開心的笑了起來。
“你這個小傢伙！”春枝點點他的小臉。
而那邊，楚氏又輕輕的、輕輕的吐出來三個字——“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