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後,柳絲絲正斜歪在後牆的大樹根下,怔怔然望着頭頂上的天空,依然無法從眼前的情形中回神。
幾名從狄家院外經過的婦人遠遠的望了她一眼,回頭小聲的議論着。
“你們說這狄家的新婦是不是不對勁兒?那看人的眼睛都是直直的,傻不愣登的,莫不是那場高燒把人燒成了傻子吧?”
“看你說的!這狄燁磊新娶的填房可不比得旁人!不是聽說她和那城裡的張員外有了那啥……首尾的,逃婚不成被迫嫁過來,結果在新婚之夜跳河!最後雖然被救上來,卻感染了風寒高燒不退,人才成了這般模樣嗎?”
“要我說呀,這般沒臉沒皮的媳婦兒還拿來做啥?直接將她捆了,賣到窯子裡去纔好,省得還要貼藥錢!”
“我說這狄燁磊也算是不錯的了,要不是爲了兩個小的,哪裡會娶眼下的這個禍害回來!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那大富大貴的張員外會哄得她開心,爲的不過就是她那張如花似玉的臉罷了!”
“那可不?除了那張臉,咱們這寒門小戶人家的閨女,哪裡高攀得起那大富大貴的張家?依我看那,也就是她爹孃看得清楚,把自己閨女嫁到狄家來,雖說是填房,好歹也是正頭娘子不是……”
“就是!當人家的四姨太五姨太又如何?怎麼比得過咱們在鄉下種地逍遙自在!居然還要去跳河,她怎麼就不直接淹死了來得好……”
傳入耳邊的嘰喳嘴碎聲,讓柳絲絲輕輕的闔上雙眼。
這些八卦的聲音近幾日,她也曾陸續聽見,只是她並未在意罷了!
旁人都只道她逃婚不成落水感染了風寒,病了幾日,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的她早已經換了芯兒,已經不是原來的她!
原本的她不過是一父母雙亡的孤兒,從小跟隨在農村老家的爺爺身邊長大。隨後她考上大學,好不容易大學畢業找了份工作,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之後,她破天荒的買了一瓶紅酒爲自己慶祝,不料醉酒後再次醒來之時,就來到了這逃婚跳河意外身亡的柳絲絲身上。
這幾個婦人嚼舌根子的話,也突然將她閒散的意識喚醒,她倒是忘記了,眼前還有狄燁磊這個大難題正等着她!
旁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的,她眼前的視線一暗,一個大塊頭的男人便出現在柳絲絲的眼前。
狄燁磊剛剛從老屋那邊回來,受了一肚子閒氣的他,一想到家裡躺在牀上病怏怏的媳婦兒,他的心裡不由得一陣憋屈和煩躁。
他剛一出生親孃就去了,指腹爲婚的未婚妻眼看要過門兒了,終究紅顏薄命!前幾年好容易找了房新婦,倒爲他生了一兒一女,在日子越過越好之時,卻從坡上摔下來,沒有把人救回來不說,還一屍兩命,更是欠下了一屁股債!
當初他爹和張嬸兒一再苦勸,想到孩子還小,終究需要一個女人幫忙打理照顧,再聽媒人吹噓得天花亂墜,說新婦如何美貌又如何能幹,他最終咬牙應下了這門婚事,不料最後卻是這般的結果!
雖然說他對和和美美的夫妻生活不再產生嚮往,不過會遇到新娘子新婚之夜跳河自盡的事兒,也着實讓他又氣又怒!
好在沒有鬧出人命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原本的他就是一個克妻克母的不祥之人,真的要在新婚之夜就把這新婦“剋死”了的話,恐怕他那原本就已經敗壞的名聲就越發的跌進泥潭裡,斷沒有再娶新婦的可能了!
就連他和兩個孩子也很有可能被趕出村落,而不是如今這般搬到大山邊緣的事兒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剛剛走到了院子外面,他便看見了柳絲絲正呆坐在大樹根下,擡頭仰望着天空。
日光在她的頭頂灑落,留下一道道斑駁的光暈,越發將柳絲絲的俏臉照耀得絕美異常!這般空靈之美,絕非他這普通的山野村夫所能匹配的。
一想到這裡,狄燁磊沒有來由的一陣懊惱,卻對上了她的那雙大眼。那茫然無助的溼漉漉的眼睛裡盛滿了委屈,就好似一頭驚鹿的小可憐模樣,霎那間擊中他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讓他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你起來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外面太陽大,咱們進去裡面再說。”
隨着他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一雙蒲扇般的大手伸出試圖攙扶起她,古銅色的膚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油亮的光芒。
柳絲絲眨動着眼,亂糟糟的腦袋裡一時轉不過彎,搖晃着眩暈的腦袋,她總算是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推開他的攙扶,強撐着身子想要自己爬起,又因爲雙腿虛軟無力差點和大地再來一場親密接觸,卻被狄燁磊順勢給撈了起來。
“仔細些!身體還虛你就好好在牀上躺着,別出來外面晃盪還逞強,真是不讓人省心!”
柳絲絲的眼裡終於有了一絲溫怒,卻在想起了衆人的議論之後沒有了脾氣。
雖然說那些事情都是原主做的,她並沒有繼承到原主留下的信息,可是眼前的男人卻沒有任由她自生自滅,還爲她延醫喂藥,更沒有將她直接賣進窯子,也真的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就在她考慮的當口,狄燁磊隨手一帶,直接將她扯進了大門,砰的一聲,大門在身後重重的被掩上。
“放開我,你抓痛我的手了!”柳絲絲奮力掙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