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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姑娘若是想看,自然可以多看看,並不需要這樣客氣,只是……”韓度月內心有些哭笑不得,嘴上卻還故意在說到這裡時停頓了一下,見安如初流露出忐忑之色了,這才繼續道,“我現在有一件事想要同安姑娘商量一下,不知安姑娘可否先隨我過去雅間閒坐?”

從剛剛到現在,安如初應該一直都是或站或走的狀態,估計早就累了,如此也能看出她確實是十分喜愛這些衣裳,不然也不會如此不知疲倦地一路走過來了。

安如初不知韓度月想和她說什麼,不過猶豫片刻後,還是點頭答應下來:“好。”

進了雅間,兩人落座後,韓度月先自我介紹道:“我叫韓度月,你可以直接叫我小月。”

“韓姑娘。”韓度月雖然那麼說了,但安如初還是不敢直接叫韓度月的閨名。

韓度月對此也不強求,只直接開口問道:“安姑娘似乎對衣飾十分喜愛的樣子呀?”

被這樣直白地詢問,安如初咬了咬脣,如實道:“是,我自幼便十分喜愛女工,也喜歡那些款式精美、繡工精巧的衣裳。”

“這麼說來,安姑娘的女工一定很好吧?”韓度月看出安如初屬於那種軟軟懦糯的性子,故而和她說話時,也是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軟和一些。

安如初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我的女工並不甚好。”

韓度月提起茶壺剛想要給安如初倒茶,便見她連忙站起身,紅着臉伸出手道:“還是讓我來吧。”

“安姑娘,你對我不必如此客氣。”韓度月有些無奈,但還是把茶壺給了安如初。

安如初只是不好意思地笑,又幫韓度月也倒了杯茶。

待她把水壺放下,韓度月的目光已經在她的身上轉了一圈,今日她穿的衣裳確實並不豔麗,髮型、髮飾也都十分簡單,但既然她能在最後得到並列第三的分數,這一輪的成績自然也定然不會太低。

她身上的衣裙看着款式簡單,但若細瞧,便會發現對襟長衫衣襟處和袖口處細小卻精緻的湖藍色梅花花瓣,還有湘裙上繡着的大朵水紅色梅花,這兩者顏色不同,卻各具神韻,爲她今日的裝扮加了不少分。

而她長衫上小巧的梅花盤扣,則更是讓人覺得這姑娘的衣裳真是精緻。

“安姑娘,我斗膽相問,你身上這套衣裳,可是你親手縫製而成?而這上面的刺繡,又是否是你所繡?”韓度月收回目光,再度直白地開口詢問。

安如初愣了一下,轉而羞赧地扯着袖口點了點頭:“是我自己做的,因家中境況實在……”

“安姑娘誤會了,我只是覺得安姑娘身上這衣裳實在好看得緊,這纔多嘴問了一句,倒叫安姑娘誤會了。都是我的錯,還請安姑娘千萬不要多想,”韓度月見安如初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哭笑不得地解釋。

安如初詫異地眨了眨眼睛,似乎顯得更加不好意思了:“我這衣裳做得簡單,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韓度月見安如初似乎對自己是小戶人家女兒的事情十分介懷,想了一想,索性直接道:“安姑娘可能不知道,其實我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農家女呢。”

安如初一時間似乎沒有聽懂韓度月的話,不禁愣在了那裡。

韓度月則是慢悠悠地繼續道:“我的家也不在這裡,而是在頌楊城下面的玉成縣下面的乾陽鎮下面的清源村裡的一戶再尋常不過的農戶了。”

“這……”安如初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將韓度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卻怎麼也不能相信韓度月所言,“韓姑娘是在同我開玩笑吧?”

她是見過那些鄉下人的,卻沒有一點是與面前這個衣着精緻華貴,神色淡然從容的人相同的,所以韓姑娘怎麼可能是農家女?

韓度月輕笑一聲,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又用上了之前就用過的理論:“你是不是完全看不出來我的身份?這也實屬自然啊,畢竟你看到的是我的現在,而非我的從前啊。正所謂眼見爲實,世人能看到的也皆是眼前,所以就算你眼下還是人下人,但若日後成了人上人,誰又會因爲你曾做過人下人而瞧不起你呢?”

“韓姑娘……”安如初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接着便露出沉思之色,顯然是在思考韓度月的話。

韓度月也不管安如初還有沒有在聽自己說話,只自顧自地繼續道:“所以說啊,出身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難道當今世上,那些顯赫的人家,皆是從家中第一人開始便是家財萬貫的出身嗎?可又是誰給了他這樣的出身呢?”

說完這話,韓度月也不再多言,只安靜地看着窗外的景緻喝茶,她能看出安如初對於女工、對於衣裳有多麼的熱愛,也確實有心幫襯一二,只是這終歸還要看這人究竟是怎樣的心態了。

若只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韓度月就算花費再多的力氣,想必也幫不了她啊。

安如初還不知自己此刻的心境轉變,已經成了近乎自己人生轉折點的存在,還在苦苦思索着之前韓度月所說的話。

她之前只以爲自己出身小戶,自然比不上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尊貴,故而事事都只知忍讓,可如今聽了韓度月的一席話,卻猛然覺得,也許自己之前的想法竟是大錯特錯!

知府大人家中的千金各個嬌養,可安如初卻曾聽聞,那知府大人在考中進士前,也曾家貧如洗,靠給人抄書爲生;府城宋家如今也算是聲名顯赫,但在宋家大少考中狀元前,似乎也只算是尋常人家……

這樣的例子原來一直都在,只是自己被自卑矇住了眼睛,纔會只看得到眼前,而忘了這一切的□□。

原來這一切竟是這般……

安如初的神色從最初的茫然,到之後的疑惑,再到深思,最後變成了豁然開朗,原來一些事情竟是如此簡單,只是她從前蠢笨,竟完全看不透!

“安姑娘想明白了?”看她露出這樣的神色,韓度月也是微微一笑,看來這人的腦袋也是靈活,否則也不會這麼快便想通了。

與之前相比,安如初的臉上似乎多了一抹名爲鬥志昂揚的神采:“多謝韓姑娘爲我指點迷津,當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安姑娘能想通,便是再好不過了。”韓度月又提起茶壺爲她倒茶,只是這次安如初雖然仍有些不適應,卻沒有再如方纔那邊反映強烈。

“不怕韓姑娘笑話,我之前還曾猶豫過,要不要將自己所繡的衣裳拿去繡坊換些銀子,”安如初道了聲謝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只是當時被自己的心虛所擾,總覺得這樣做似乎不妥,眼下倒顯得自己很是小家子氣了。”

韓度月大概能理解那時候安如初的掙扎,就她如今的繡技來看,做出來的衣裳只怕真能值不少銀子,但這樣又確實不是閨中小姐們該做的,錢與名,便只能選其一了。

“我看眼下安姑娘也不必這樣做了。”韓度月微微一笑,終於說到重點上了。

安如初不解地看着韓度月:“不瞞韓姑娘,如今我家中仍然是拮据得很,若是能以我微薄之力幫襯家中少許,我也能心安一些了。”

“安姑娘誤會我了,我並不是說叫安姑娘不要這樣做,只是覺得既然有更好的法子,爲什麼不用呢?”韓度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故意沒把話說得太過直白。

安如初聞言果然愈發不解:“還請韓姑娘爲我解惑,我實在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了呀。”

想了一想,又驚疑地道:“難道韓姑娘說的還是之前那所謂賠償之事嗎?這當真是不必了,我心中並無怪責之意。”

“安姑娘又誤會我了,我說的更好的法子,是想請安姑娘到繡坊去幫我們送月閣做衣裳,不知安姑娘意下如何?”韓度月笑得很是愉悅,終於揭開自己的用意。

聽聞此話,安如初又是愣住了,她今日似乎變得比往日呆笨了許多,時常對韓姑娘的話反應不過來,此時又是這般了。

“韓姑娘,你不會是在同我說笑吧?”安如初下意識地捏緊茶杯,聲音裡都有些顫抖了。

韓度月收起臉上的笑意,嚴肅正經地道:“可惜我並不是在同安姑娘開玩笑,我只是覺得安姑娘的女紅着實精巧,所以想要將你拉過來。我這邊能給的條件也不多,只需每月按照要求縫製三套衣裳,便可得十兩銀子的工錢。

且安姑娘也未必要每日都過去繡坊那邊,我會給你配一個幫忙跑腿的丫頭,你需要什麼針線、布料,都可以遣她過去取。而你只需在衣裳做好後,親自送過去便是了。

當然,若是安姑娘手巧,做得快,在完成了這三套衣裳的份額後,也可以多做些什麼,我會按照衣裳的樣式難易來給安姑娘算工錢,不過大概也就是三到五兩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