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家五叔趕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坐了老半天了。
這陸家五叔和六叔的性子可完全不同,爲人精明得很,是個典型的生意人。進門就打哈哈,說話滴水不漏。
其實這個人方子元曾聽爹說過,因爲大家都是開雜貨鋪子的嘛,算是同行了。只是他還納了個小妾,後院裡成天也鬧個不停。
因此方子元對他沒有什麼好印象,覺得此人來爲妹夫主持公道有些玄乎。
果然,陸五叔落座後聽說了陸雲軒家的事情,只是很無奈地感嘆,三房去得太早,三房嫂子還年輕就守寡,性子難免偏激了些,當兒子的能忍就忍吧,這也是孝道啊。
陸雲軒垂眸聽訓,卻並不答話,更無辯白。
方彩雲早就去廚房幫着顧媽媽在竈下燒火去了。這裡坐的都是叔伯男子,她一個小媳婦呆這兒也不合適。
方子元作爲晚輩和陸雲軒一起陪坐下首,只是他是看客,更不會說什麼了。
不過,不管是他敲響了開戲的鑼,還是這戲本來就要開場而他恰好趕上了,他都覺得今天沒白來。
陸雲逸趕着驢車接來了族長爺爺和五族老、六族老、七族老、九族老。小陽守在院子門口,見他們回來立刻打開大門,驢車駛進院子才停下。
小陽又趕緊拿下踩凳放在車板一側,扶着那些個老人下了車。
“雲軒見過族長爺爺、五爺爺、六爺爺、七爺爺、九爺爺。”陸雲軒聽見動靜率先迎出來,上前行了大禮。
後面叔伯們也紛紛過來請安,方子元也上前行了晚輩禮。
方彩雲在廚房裡聽見動靜,也趕緊洗了手、整了整衣裳儀容,出來行禮問安。
族長爺爺他們慈祥地跟她說了幾句話,無外乎就是有了身子就不要忙活了趕緊去歇着這樣的話,然後便揮手讓她退下了。
“這陣子的事情我們已經聽雲逸說了。”族長爺爺這才沉了臉,頗爲威嚴地開口,目光便朝那上房方向掃了一眼。
“聽說你們進不了堂屋,不如就搬幾張凳子擱這院子裡吧,我們老頭子隨便坐一坐。”五族老聲音宏亮地說道。
方子元在一旁看他性子敞亮到和那六叔陸行廣有些相似。
“爹,這堂屋哪能讓一個婦人鎖着,像什麼話!待我拿斧子劈開!”
陸行廣上前大聲說道,還一臉氣憤地告狀:“那婦人說咱們旁親管不到她家來,說咱們手伸得太長了。”
原來他們竟是父子,難怪。
方子元心裡正這麼想着,就聽見六叔後面這句,頓時詫異地眨了眨眼。這六叔也是有心思的啊,知道先告上狀。
“雲軒,先搬些凳子來吧,劈鎖這種事就算了,關係鬧僵了還怎麼談啊?”陸五叔便開了口。
“雲軒,去通知你娘,族長和族老們來了,讓她趕緊出來說話。”族長爺爺便發了話,沒有同意劈鎖,也沒有同意搬凳子。
“是。”陸雲軒連忙快步走去上房,走進陸秦氏的臥室。陸秦氏這會兒也不和玉嫂子對吵了,坐在椅上拍着大腿哭得特別起勁兒。
“……娘,族長和族老們來了,你趕緊收拾一下,出去請安吧。”陸雲軒站在內室門外並不進去,但想也知道,他娘此刻必是一副和人打過一架的德性。
“族長?族老?”陸秦氏似乎愣了一下,眼睛轉了轉,瞥了站在門內的玉嫂子一眼,嘴角勾了勾,猛地朝門外瞪去一眼,大聲哭訴起來。
“死鬼啊!你怎麼去得這麼早啊,瞧瞧你教的好兒子,如今都知道搬族長和族老們來壓他的孃親了啊!這日子還怎麼過哇!”
“娘,你要是不想過了,就去和族長爺爺他們說吧,他們會成全你的!”陸雲軒冷眼看着室內那個一哭一鬧皆有章法的婦人,明明很熟悉,卻又覺得陌生。
他從小就知道,他娘性子很悍,他爹都說不得。
這三年守孝,娘還算安靜,只是每天在堂屋裡抱着爹的靈牌哭上一回,其餘時候還好,也會按時煮飯給他們吃。
可是自從他不聽孃的要求堅持娶了方家閨女後,孃的脾氣就越發見長了,平日百般苛待他媳婦,縱有他相護,也還是有紕漏的時候。
好在彩雲是個善良乖巧的女子,不愚鈍、不潑辣、知書識禮、體貼溫順,不但不跟他抱怨孃的惡劣,反而勸着他要孝順着娘一些,娘也不容易。
娶到這樣的女子,是他陸雲軒的福氣。可這不代表他要一直忍耐下去,無視他媳婦所承受的痛苦。
“你這個畜生,老孃白養你了!你竟敢夥同外人來欺負自己的孃親!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你這個不仁不孝的狗東西!”
“陸秦氏,你再不出來見族長和族老,就別怪陸氏一族將你除名了!”陸行廣大嗓門在院子裡喊了起來。
玉嫂子聽了不由撇了撇嘴,鄙視地看了還坐着不動的陸秦氏一眼,便扭身走出門去。這樣的婦人,真是枉爲人母!
“看樣子她是不會出來了,打算撒潑到底呢,竟然罵自己的親兒子畜生、狗東西,這種人根本不配當一個母親!”
玉嫂子走出去便大聲說了起來,走到院子裡便朝族長和族老們行禮問安。她是二房媳婦,她公公是四族老,不過已經去世幾年了。
說起來,玉嫂子的公公和陸雲軒的爺爺可是堂兄弟,共一個祖爺爺的。因此這裡他們兩家的關係是更近一層的。
“誰說我不會出來了?玉嫂子你少在這裡搬弄是非!毀我名譽!”陸秦氏一把推開走在前面出門的陸雲軒,一臉怒容跑了出來。
不過她並未重新梳妝,頭髮散亂,髮釵也一副隨時要掉下來的慘狀,兩眼更是哭得紅腫,現在臉上淚跡還未乾呢。
也就整了下衣衫,就這麼跑出來,讓人看到還以爲她剛被虐打過呢。
“族長大伯要替我這個可憐的寡婦作主哇!我那不孝兒聽信惡媳的讒言,成天給我臉色看,存心不給我活路啊。”
陸秦氏卟嗵一聲就在族長面前跪下了,抽咽着說道:“還有那方家人也不是好東西,當初他們窮,連嫁妝都寒磣得很,這我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