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丟了手裡不要的花朵,起身問許真花:“我去州府做啥呀?我說了不去了!”
“去!一定得去!”許真花緊皺眉頭,一臉嚴肅地說道,“你以爲去州府是那麼容易的呀?你問問你嫂子,在蒙府待了那麼久,去過幾趟州府?”
綠兒早知道許真花的心思,無非就是想撮合蒙易和小鹿。可她覺得許真花的用心太明顯了,忍不住笑了笑說道:“我還真只去過一趟,不過覺得沒啥好玩的,橫豎就是地方大點罷了。”
綠兒盯了許真花一眼,抿着嘴巴沒有再頂嘴,埋頭繼續洗起了衣裳。晚飯之前,綠兒出去了一趟。等小滿和張金回來時,她還沒有回來。
“我是更喜歡良傑做我女婿,這一點我不否認!可但凡小鹿往後說她想嫁給蒙易,我屁都不放一個,好好備了嫁妝給蒙易送去!你現下着啥急呀?瞧着蒙易要去州府了,怕他看上別家的千金不要小鹿了,趕緊把小鹿塞過去是吧?我真得再說你一句頭髮長見識短!”
“我一會兒就去!”綠兒依舊低着頭答道。
張金瞥了許真花一眼說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少管綠兒弄香料的事情嗎?那是她的嗜好,礙着你哪兒了?”“哎,我說錯了嗎?現下她弄那些香料有啥用啊?又不是在城裡伺候主子,非得弄得香噴噴的。有一兩盒夠用就行了,白花那些錢做啥呀?小滿掙的銀子就不是銀子了?我不提點兩句,往後日子咋過?”小滿忙接了話說道:“娘,您就莫操這些心了,我跟綠兒曉得分寸的。”
“是,下次不會了!”
於是,她把小盆裡的衣裳又倒進了大木盆裡,說道:“我洗衣裳就沒用不着那麼多盆!照往常在老家,門口就是個堰塘,擡了大盆就蹲在堰塘邊洗了,哪兒那麼多講究啊?”她一邊說一邊挽起了衣袖說道,“這不是你從前住的城裡,沒那麼多講究,一家人的衣裳還不能一塊兒洗,那叫一家人嗎?你要覺得嫌棄,我來洗好了!”
許真花這纔沒說下去,而是用眼睛瞟着小鹿,幾次想問小鹿卻沒問出口。小鹿好像知道許真花想幹什麼似的,早早丟下碗,對張金說:“爹,我去大表姐那兒玩玩,一會兒讓尋梅姐姐送回來就是了,行嗎?”
“你這話可真扯遠了!”許真花辯解道,“我瞧着蒙易就不是那樣的人!”“你瞧着的不是蒙易,是蒙時呢!你覺着蒙時沒給香草找個妹子,那蒙易就一定是那樣的人?”
“還越說越起勁兒了?”張金瞟了許真花一眼道,“一家子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就行了,你計較那麼多做啥呀?”
“吃飯吃飯,”張金招呼道,“說那些幹啥呀?吃了飯我還有事跟小滿小盤商量呢!”
“你去過自然這麼說,我這沒去過的就巴望着要往州府走一遭呢!”許真花拉着小鹿說道,“這回你表姐肯帶着你去,你就順道幫娘去見識見識,行不?”
小滿聽着許真花的口氣不太對,忙笑道:“沒準在哪兒跟人說話呢!她曉得時辰的,指不定就在門口了!”許真花坐下說道:“回頭跟綠兒說說,那香料就莫擺弄了,不花錢嗎?拿那些銀錢買些東西補補身子,多生養幾個娃兒,纔是正事呢!”
許真花啪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轉過臉來問張金:“你有話就說完呀!說一半留一半,只當我是你肚子的蟲子,能曉得你想啥呢!蒙易是青屁股娃兒,吳良傑就不是了!你以爲我不曉得你打啥主意?你就想把小鹿嫁了吳良傑對吧?當初吳良傑提了點小魚小蝦說了那麼一句玩笑話,你還不是當真了?還有臉說我呢!”
“不圖它掙錢,倒還賠了不少錢在裡頭吧?花朵是野生的,可那些啥丁香茴香之類的香料總歸是在藥鋪子裡買回來的吧?我說綠兒,你眼下是嫁了人的了,咋還能跟從前似的玩香料呢?我們鄉下人就是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好好伺候丈夫公婆,生養娃兒,那纔是本分呢!弄那些香料有啥意思呢?莫看小滿是個管事,整天外面跑也不容易,你得替他多想想呀!有那閒功夫,給他多做兩身衣裳纔是!”
“這是你娘先提的話茬子!”張金放下手中的筷子說道,“我們家小鹿又不等着嫁,你着啥急呢?蒙易那青屁股娃兒跟你說的話你還當真信了?我看你真是……”話說到這兒,張金又忍了下去,拿起酒杯悶悶地喝了一口。
張金問許真花:“去哪兒了?”許真花笑道:“去州府唄!下午我去香草那兒時,香草跟我說想帶了小鹿去,我都答應了,你可不許攔着!”張金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轉頭看着許真花說道:“是香草自己說的嗎?不是你去跟香草說的?”
道心無爲。“啥!”許真花提高了音量嚷道,“你再說一句!”小滿想插嘴,可剛開口就被張金打斷了。張金說:“就算眼下蒙易真跟小鹿定了親了,給你吃了顆定心丸,可那能保你一輩子不擔心嗎?蒙易去州府那是遲早的事,他跟小鹿定親了,就能保他不會看上別家的姑娘?到時候再給小鹿定個妹子,你可高興了?一家子又妻又妾的,好玩不?”
“娘,我不是嫌棄,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綠兒終於忍不住對許真花抱怨了一句。
綠兒知道許真花又不滿意了,可這是她的習慣,她不願意隨便被改變,所以她回答道:“我往常都是這樣洗的,沒啥不好的。”許真花最不喜歡聽綠兒說這句話了,什麼往常都是這樣,什麼一慣如此之類的話。每每這樣說時,張金和小滿都會依着綠兒。她卻不以爲然,覺得綠兒是嫁進的媳婦,就該照着她從前的習慣做事,依這個家的規矩。
“有,我給你拿去!”許真花回房拿了她和張金換下來的衣裳出來,丟進了盛了水的大木盆裡,然後又坐在石凳上斟酌如何勸服小鹿跟着香草去州府了。
“一會兒去?一會兒太陽都落坡了!”許真花不悅地說道,“現下家裡也不缺那銀錢花了,你愛買啥東西都緊着你買,何必還自己動手做呢?你又不是要開香料鋪子,弄那一屋子花做啥呢?有那閒功夫,好好地照顧小滿,生幾個娃兒,纔是正經呢!你瞧人家香雲多福氣,頭胎就是個雙,真是沒話說!我不圖你能生個雙出來,總得見動靜纔是呢!”
綠兒知道許真花爲小鹿的事正不高興呢,便直起腰歇下手說道:“我和小滿正打算着呢,可那娃兒也不是說來就來的。我擺弄這些花就是個興趣,打發時間,也不圖它給我掙錢啥的。”
“蒙易的二哥不也沒納妾嗎?”
許真花沉思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時看見綠兒還在那兩個簸箕裡挑揀着臘梅花,便忍不住問道:“綠兒,你還沒收整完那些花呢?都搗鼓一下午了!”綠兒認真地忙着手裡的活兒,回答道:“快挑揀完了,就剩下這一小團了。”許真花一臉不解地盯着她問道:“那些花有啥好挑揀的?又不是爛菜葉子不能下肚?你要有那空閒,把小滿夏天穿的那些衣裳找出來透透氣兒,趁着有冬太陽,看有沒有黴壞的,那纔是正經事呢!”小鹿翻了個眼皮,翹起嘴巴說道:“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要去您自己去唄!”她說完一溜煙跑出了院門。許真花追着她到了門口,也沒等把她追回來,一臉不痛快地回了院子裡,坐在石凳上悶悶地不說話了。
“小鹿!”許真花一聽這話,以爲小鹿是改變心意了,忙叫住她說道,“想去就跟你大表姐說,曉得了不?”她沒回話,轉身就走了。
“你老是幫着綠兒說……”正說着,綠兒匆匆走進了院子裡。小滿忙起身叫她:“上哪兒去了?趕緊過來吃飯吧!”綠兒快步走進了堂屋裡,衝張金和許真花抱歉地笑了笑,說道:“真是對不住了,跟少奶奶一說話就忘記了時辰。快吃飯吧,省得一會兒都涼了。”
許真花理直氣壯地說道:“是我跟香草提的,香草也答應了呀!你又發啥火呢?是不是又得罵我頭髮長見識短了?我就想我閨女嫁得好,咋了?蒙易今天也來跟我說了,叫小鹿跟了他去州府,往後照顧小鹿一輩子呢!”張金問道:“蒙易拿啥照顧她一輩子?拿那破功名吶?要考不上功名做啥呢?回家守着他爹給他留了那點財產吃飯嗎?”
許真花道:“往後不能這樣了,哪兒能叫長輩的等你一個晚輩的這麼久呢?你爹和小滿不累嗎?”
正想着,她忽然看到綠兒把她和張金的衣裳從大木盆裡撈了出來,另外放在一個小木盆裡泡着,而大木盆裡只有綠兒和小滿的衣裳。她頓時有些不滿了,問道:“綠兒,這衣裳還分開泡呢!城裡人都這麼講究嗎?每個人的衣裳都分了泡,那得多少個盆呀?”
“爹,娘,你們不是說好不爲小鹿嫁誰吵嗎?咋又吵上了?”小滿忙勸道,“吃着飯呢,說那氣話做啥呢?”
“呵!”張金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你還想到人家二哥蒙定頭上去了?要是蒙定身子還像從前那樣,沒經過那場病,指不定現下已經納了一兩個小妾在府裡了呢!我可告訴你,蒙時不納妾不等於蒙易不會,你少把他們兩兄弟往一處看,那人跟人是不同的,心思想法都不一樣!”
“哎,我說小鹿,往常不是你鬼嚷嚷地說要去州府玩兒嗎?人家蒙易也邀請你去,你大表姐也邀請你去,你咋就不去呢?”
“可你已經嫁到我們家來了,你往常那些習慣該收斂的就收斂着!不是我這做婆婆的數落你,你那些香料就莫擺弄了,多給小滿生幾個娃纔是正事!再有,你嫁的不是啥大戶人家,從前在蒙府裡養成的習慣到了這家裡就該改改了。遇着我這通情達理的婆婆你算是好的了,要遇着那起不講理的,早罵你好幾遍了,曉得不?”
“她懂啥分寸呀?只曉得講究這個講究那個,肉切大塊了還咽不下?一家子的衣裳還要分開來洗?這是哪門子的講究呀?我就看不慣她把城裡那些習慣弄到我們家裡來,惹我渾身不自在!既然那麼計較,當初爲啥要嫁給你呀?嫌棄我們家,早說吶!”
許真花已經把飯菜擺上桌了,見綠兒還沒回來,便不滿地問小滿:“你那媳婦到底上哪兒去了?該吃飯了還不見人影,非得派了轎子去接她嗎?”
小鹿甩開了許真花的手說道:“我不去,我說了不去的!您要想去,叫大表姐帶了您去,不就完了嗎?”
“行,去吧!”
許真花嘮嘮叨叨說了一大段話,話裡似乎在數落綠兒不知道節約,亂花錢買香料。綠兒聽了心裡也不太痛快,可她向來能忍,沒有跟許真花頂嘴,只說了一句:“我洗衣裳去了,娘,你們有沒有衣裳要洗的?”
許真花還是有些不服氣,硬着脖子說道:“橫豎我已經跟香草說了,要是小鹿想去,你可莫攔着,不然我跟你沒完!”
“你還講理不講理了?”張金忍不住問了一句。沒想到,這話刺激到了許真花。她霍地一聲從條凳上站了起來,差點把張金翹翻在地上。她指着張金責問道:“我不講理?那誰講理啊?玉娘跟你講理是不是?你心裡還想着玉娘對吧?人家多懂事呀!多賢惠呀!多體貼人兒呀!對吧?哪兒像我這麼不講理呢!你早看我不順眼了,就想着那玉娘是吧?”
“扯哪兒去了?”張金惱火道,“說小鹿,你扯玉娘,你真是沒事找事!人家玉娘現下在哪兒我都不曉得,我想她做啥呀?許真花,你這混脾氣啥時候能收斂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