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長公主察言觀色，自然知道了林福音心中所想。
她便說出了一個林遠沒告訴林福音的隱秘。
其實，這根本不是什麼隱秘，只要林福音去找民間的一些老人家打聽打聽，就知道了這是實情。
林福音臉色一沉。
她知道若水長公主那番話平心而論十分公允。
就算當年關於“黑鳳”的言論並沒有被一般百姓所知，自己的孃親也是個孩子，但先皇爲了大魏的江山社稷，絕對不會只當孃親是個無辜的孩子的。
林福音能想象的到，先皇是如何想對孃親欲除之而後快！
而當年孃親被迫離開京城往北逃命，一定也不是偶然！
“就算我娘纔是二公主，也是所謂的黑鳳，但我娘這些年來並非主動做過惡事吧？”林福音不甘心的質問若水長公主。
若水長公主卻不理會她，自顧自地問道：“你以爲當年若不是有人幫忙，你父林遠真的能帶的走你孃親？”
果然如此麼？
林福音微微斂着脣角，一種無力感襲來。
“丫頭，你當知道，帝王無情，在皇室裡母子母女反目成仇都是常事。可偏偏，你先皇外祖母一手養大你母親，對你母親的疼愛甚至超過了你皇帝舅舅。”若水長公主目光微微凝定，“你可知道當年你先皇外祖母爲了逼迫本宮向先皇爲你孃親求情都做了什麼？”
若水長公主的聲音有些發冷，似乎以前都是不美好的回憶。
林福音依然斂着脣角，等待着若水長公主接下來的話。
“你先皇外祖母爲了你孃親，跪在了我的面前！”若水長公主眼睛紅了，想起當年因爲作爲皇后的母親跪了她這個女兒，她被多少朝臣討伐，當然這其中也有先皇后的暗中操作就是了……
但林福音卻是身子一震。
母跪女，在大魏這個講究仁孝禮儀的國家，可想而知被人知道後，若水長公主所承擔的巨大壓力。
“你皇外祖母知道，先皇對本宮有愧疚之心，因爲他的一個命令，當年差一點就殺死了剛落草的本宮。也還是你先皇外祖母心軟請寧王救了我一命，所以本宮答應了爲你孃親求情，先皇雖然震怒，但最終應允了本宮所求，派去追擊你孃親和你父林遠的並不是那些最厲害的暗衛！”
若水長公主不想過多的講當年她所遇到的委屈，事情已經過了十幾年了，多說無益。
林福音完全能理解若水長公主話裡的意思，但她完全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最後是若水長公主說的這樣……
本來在她心裡也一直不想相信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但是她理智還在，從某個方面來說，其實她是個局外人，所以她知道若水長公主說的基本就是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了。
但若水長公主似乎嫌林福音還不夠震驚的，她緩緩的冷笑了起來，“丫頭，你是不是覺得你孃親一直是那個可憐人，而本宮也好，先皇也好，當今聖上也好都是冷血之人？”
林福音沒聽完若水長公主的話，心裡就冷笑一聲，等到若水長公主的話音剛落，她就咬牙道：“殿下剛不也說了帝皇無情，皇室也有母子母女成仇的事情嗎？”
這話也就是默認了若水長公主的問話了。
若水長公主淡淡的點了點頭，“你能這樣想，也不能說你錯了。不過，你要是知道孃親和你父林遠在遠離了京城後，並不甘心被驅逐皇室，不知道你會怎麼想？”
“這麼說，殿下可有證據證明我孃親和我父親不甘心的種種？”林福音扯了扯嘴角，眼裡嘲諷之色一閃。
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些心不在焉了，因爲她想到了父親說的話。
孃親留下了人。
秦嬤嬤，還有姜夫人等人……
秦嬤嬤還好說，其實一直都隱藏在她身邊。
但那姜夫人的家可是在江南，現在已經回到了江南了……這中間會不會有些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若水長公主聽了林福音的質問，冷笑連連起來，“丫頭，你孃親和你爹可不是像在葫蘆村裡表現的那樣！”
只是若水長公主說完這句話，她倒是有些猶疑了，她看着林福音問道：“丫頭，在本宮面前你也沒必要說謊，你老實說，你娘真的沒教過你什麼？”
林福音能回憶的起來的，是孃親教她醫術，林遠教她武藝……
醫術倒是學的不錯，但是武藝嘛，她感覺就一般般吧。
特別是她來了後，武藝幾乎沒了用處，只比一般人靈活一些，花拳繡腿罷了。
但說來奇怪，有的時候，她總感覺丹田處有一股奇怪的氣機出現，每當她想探查的時候，那股奇怪的氣機又消失不見了。
“我孃親去了後，我最先一時心裡害怕暈了過去，然後將以前的很多事情都忘記了，唯獨記得的是我娘教了我醫術，我父親教了我武術……其他的我並不記得。”林福音想了想還是將這話對若水長公主說了一遍。
“哦？竟然還有這事？”若水長公主若有所思的盯着林福音的臉，並沒有懷疑她話裡的真實性，反而又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林福音並不知道她這句“原來是這樣”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看得出若水長公主似乎是想通了什麼問題似得。
而若水長公主之所以說那句話，也是因爲她覺得林福音不應該是現在的林福音。
在她的心裡，林福音應該被嘉樂調教過了，心機和能力應該更厲害纔對。
她哪裡知道林福音早就被換了芯子？
但若水長公主雙眸了卻浮出了一抹歡喜的微笑，對她來說，林福音忘記了嘉樂公主以前對她的調教，那是件大好事。
所以，她看着林福音的眼神更加柔和了。
她道：“本宮知曉了，也相信你說的情況，因此本宮也更不會怪你莽撞來質問本宮的事了。”
林福音聞言愣了愣，她總覺得若水長公主話裡有話，以前是，現在更是！
她心裡越來越沒譜了。
但她的目的還沒達到，臉色淡淡的道：“可是我還不清楚我孃親當年到底經歷了些什麼不公正的事情！”
若水長公主伸手擺了擺，眼裡閃過詭異的神色，隨即又嘆了口氣。
“丫頭，本宮其實很不想說你孃親離開了京城到了北地的事情，但是你要是真的想知道，那本宮也就一一告訴你。”若水長公主看着她，神色一點點的凝重起來。
林福音的心也一點點凝重起來。
難道，她的孃親真的暗中做過什麼事情？
“那就先說說你孃親和父親吧。”若水長公主看着林福音，突然問了一句，“你以爲你孃親真的對你父親產生了感情成了親嗎？”
林福音一聽這話，心裡暗驚，難道父母親的感情都是有預謀的不成？
若是這樣，林福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這個殘酷的真相。
“你先喝些茶壓壓吧。”若水長公主看到林福音的臉色白了起來，伸手指了指黃公公放在沉香木的雕花小几上的茶盞。
林福音點了點頭，低聲道了聲謝。
見她喝了茶後，若水長公主才緩緩道來。
在若水長公主的口中，孃親嘉樂並不甘心長公主之位被奪。
雖然已經逃到了北地深山山溝溝裡，她依然沒有忘記以前在皇宮大院裡的尊榮生活。
她也沒忘記先皇和先皇后一開始對她的疼寵，嘉樂固執的認爲，她纔是真正的長公主，她是被寧王養大的若水給害了。
嘉樂雖然知道林遠暗中偷偷愛慕着她，但先前她根本看不上林遠一個暗衛。
說白了，暗衛也不過是個奴才罷了。
但是嘉樂被林遠帶到他的老家葫蘆村後待了幾個月後，徹底的認清了一個現實，她再也回不去京城了。
那裡的尊榮生活和帝皇疼寵再也不可能再現了。
不管她怎麼求林遠再帶她回京城，林遠爲了她的安危着想，堅決不帶她回去。
而若水長公主雖然滿腹經綸，也學過帝王之術，可在一個小山村裡根本毫無用處。
爲了讓林遠答應她的要求，她才同意下嫁給了林遠。
但林遠依然不同意帶她回京城，只答應幫她奪回長公主之位，還她一個清白。
說到底，林遠因爲偷偷愛慕着嘉樂，下意識的就全部站在她那邊了。
但隨後，先皇通過派去的暗衛的口，就知道了嘉樂的心思，先皇讓先皇后派人找到嘉樂，警告了她。
也是那一次，徹底絕了嘉樂回京的心思。
但先皇后到底是心疼一手養大的女兒的，她給了嘉了她全部的產業，暗中還將以前培養起來的人手都通過各種秘密渠道送到了嘉樂的身邊，或者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守着她……
“現在，你清楚了吧？先前是先皇派人去監視着你孃親，後來先皇殯天了後，就是本宮一直派人去監視着你孃親了。”最後若水長公主說了這麼一句。
林福音雙眼已經呆滯了起來。
“難道……我孃親她還想反了大魏不成？”林福音聲音有些顫抖。
因爲她老爹現在就有這個心思。
若若水長公主嘴裡沒有一句假話，那事實的真相就更超出了她的想像了。
若水長公主看着她嘴脣顫抖，微微一笑，“丫頭，你以爲你孃親黑鳳的命格是假的？”
頓了頓，若水長公主脣角一扯，對着林福音嘲諷一笑，“即便她現在真的去了，可不是還有一個你父親林遠嗎？本宮的人可是知道林遠已經悄悄離開京城了。”
“不可能！”林福音紅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若水長公主。
她十分明白若水長公主話裡暗示的意思，那就是她父親林遠回北地是別有目的的。
而那個目的，林福音不敢想象。
“丫頭，就算你忘記了你孃親教過你的那些，但你還是很聰明的，真的就想不明白？”若水長公主看着林福音冷笑。
林福音還是不信。
這衝擊太大了，就算是她，一時也無法接受。
若水長公主繼續冷笑，“你若不信，就親自派人回北地看着你父林遠到底做了些什麼不就是了？”
林福音聞言再次大震。
若水長公主這回卻看着她笑，“丫頭，你手底下有的是可以勝任做這件事的人吧？”
林福音重新低下了頭。
若水長公主已經說得明白，她對她林福音的瞭解遠非表面上的那些。
“你父親回北地後，也是培養了不少的人手，這點上他倒是個難得的人才。”若水長公主看了林福音一眼，又緩緩的說道，“本宮也知道你這丫頭的本事，將你父親的人收服成你的人，這點兒本事你還是有的。”
林福音鬆了口氣，看來若水長公主還不知道她能用的人是皇甫瑾的人。
只是她誤會了，以爲皇甫瑾的人是林遠培養的人手。
但，見若水長公主說的這麼篤定，她心裡更加不好了。
這麼看來，林遠回北地還真是別有目的了。
“到現在，你還以爲是本宮對不起你孃親嗎？”若水長公主身子滑下了一些，靠的更加的舒服。
沒錯，她就是喜歡看到林福音這幅迷茫的樣子，因爲這樣至少她不是和嘉樂一樣。
嘉樂心裡有的只是她自己，但她的女兒心裡有的還有國家和大義。
林福音擡頭，認真的看着若水長公主，也十分認真的道：“就算殿下說的都是事實。但，您和先皇真的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情嗎？”
若水長公主冷笑，“她搶了本宮的身份十幾年，得到了先皇的寵愛也有十幾年，至於你皇外祖母，這一輩子心心念唸的就是她，她還有什麼不滿的？”
林福音確實無話可說。
“何況，那些年，本宮也應了你皇外祖母的要求盡力去保護她了。她暗中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不是砍頭的大罪？若不是本宮暗中派人一一破壞了，你以爲你孃親能活着生下你弟弟和妹妹？”若水長公主言辭犀利的質問林福音。
林福音也冷笑回擊，“殿下，我孃親本來也沒有活着生下我弟弟和妹妹。”
若水長公主一怔，隨即臉色更冷了。
“你孃親的死，那也怪不到本宮頭上，要怪就怪你孃親和你父親自己！”若水長公主嘴角扯了扯，“若不是當初你孃親讓你父親去找寧王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父親被安平遇到，也不會有後來的事！”
若水長公主語氣裡的鄙夷和輕視根本不加掩飾，林福音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不舒服。
“若是這個你也不信，大可以親自去問你父親！”若水長公主鄙夷的道。
林福音臉上更燒了。
以若水長公主的性格，她根本不會說出沒影的事情，這麼說的話當年父親被安平郡主看上並糾纏上，那完全是孃親自己一手造成的……
等等！
“殿下你說我孃親當年還讓我爹去找過寧王？她爲何要讓我爹去找寧王？”林福音抓住了關鍵一點，急忙問道。
若水長公主讚賞的看了林福音一眼，隨即回答了她。
“只能說，你孃親還在年少的時候，心裡已經有了別的女子不敢想的野心了。”若水長公主語氣頓了頓，看着她道，“所以，你該知道當今聖上爲何當年在你孃親出事後沒有爲她說一句話了吧？”
林福音心神俱震。
那麼溫柔的孃親啊……
難道她在年少的時候，就有野心取代她的胞弟，想要當女皇不成？
沒等林福音回過神來，若水長公主十分直白的道：“你孃親的野心可是女皇帝，現在你知道了當年她暗中都做了什麼了吧？”
林福音呆住了。
不是因爲孃親有野心做女皇，是因爲她現在想起孃親楚氏的溫柔慈愛的容顏，根本不會將那個少女時代就有野心做女皇的女人和後來的楚氏聯繫起來。
“黑鳳之所以是黑鳳，難道丫頭你真的以爲只是說說而已的？”若水長公主觸角微夠，一絲冷意宣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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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爲了那個有着“黑鳳”命格的妹妹，她操了多少心？
可最後，到底只保住了她十幾年的命。
不，這真正保她十幾年命的人是眼前這個被這件事皇家秘事震得呆住的小丫頭！
“好了，這些事情，你若想要證據，本宮自然有本事都能爲你尋來。”若水長公主最後告訴林福音。
但林福音已經不需要了。
因爲她已經相信了……
不信，又能如何？
成王敗寇不是嗎？
但是有一點，她實在是想不明白。
她冷笑了一聲，身上凜冽的氣勢重新起來了，她淡淡的看着若水長公主，毫不畏懼的道：“即便我孃親做了再多的事，她依然是生我養我的孃親。這點，我依然堅持。”
“你很好！但本宮也可以告訴你，也是因爲你孃親她做的那些事，都被本宮暗中破壞了，所以她沒做成一件她想要做成的事，所以本宮一直沒追究她和你父林遠。”若水長公主直直的看着林福音，眼神坦蕩清澈。
這就是告訴林福音，她若水並不是亂殺無辜的人。
林福音和若水長公主對視了半晌，若水長公主的眼神依然坦蕩清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