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當年的分離 文 / 鈺闕
一身月牙白的長衫,長衫之上繡着零星的竹葉。那衣服穿在李玉竹身上,就彷彿爲他打造的一般,一身月華疏朗的氣質越發的令人驚豔了。尤其是,此刻的他面上帶着滿滿的憂鬱,那抹驚豔之色,竟然不遜於此刻的濃濃月色。
安言面色一動,停住腳步,靜靜的看着榕樹下那抹月白身影。
榕樹下的李玉竹似乎有所感應,猛然擡眼看過來,那充滿亮光的目光似是穿過重重黑暗而來,讓安言不得不去正視。安言嘴角抿了起來,袖子下的手微微動着。她終於還是轉身,輕輕下了樓去。李玉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抹青色的身影,目光柔軟的輕輕纏綿在安言的身上。只願意,這一刻時間靜止,讓他的目光能夠就此停住,再不轉移。
安言走近他,在距離他五六步的時候停下。面色有些凝重,“這麼晚了,你爲何會在這裡?”話語之中帶上了幾分疏離,如今已經夜深,他卻是到這裡來,讓安言不得不多疑。她一直想要維護兩人的友情,但若是李玉竹一再執迷不悟的話,那麼她也絕對不會是那等優柔寡斷之人。
走近了才發現李玉竹竟然有些狼狽,身上的衣服滿是褶皺,衣服上更是有多處劃破。再聯想到他不會武功,安言驚訝道:“你爬牆進來的?”先是爬牆,然後順着大榕樹下來。雖然是疑問,但是安言卻是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李玉竹沒有言語,只是貪婪的看着安言,看着那張秀麗的面容在月光之下越發魅惑人心。李玉竹原本有一肚子的心事要對安言訴說,但是看到本人之後,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從相遇到相識,一切的畫面在腦中緩緩走過,李玉竹嘴裡有種既甜蜜又苦澀的感覺。他緩緩擡手,想要做些什麼。
安言卻是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這一舉動,深深的刺激到了李玉竹,他終究還是頹然的放下手來。
“對不起。”李玉竹苦澀的說了這三個字,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安言茫然站在夜色之中,看着那裡去的蕭索身影,只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似乎,她們以後將很難會有交集吧。就這樣,也好。
安言一時間心頭有些落寞,靜靜的立在大榕樹下,忍不住仰頭望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思緒翻飛。終究太多事情,是不會隨着她的希望而發展的。她能夠做的,唯有慢慢的學會坦然接受罷了。
“小三子,那小白臉是誰?”
樓上欄杆處,蘇三出了蘇老太太的房間,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卻是一不小心看到了李玉竹,頓時一雙黑眸都狠狠的眯了起來。這不,房間也不用回了,他直接就蹲點在上面,審視着李玉竹的一舉一動。好不容易那李玉竹走了,蘇三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呢,旁邊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蘇三轉頭看去,就看到自家老孃一臉八卦的看看自己又看看大榕樹邊站着的安言,一副你們在玩什麼的模樣。
蘇三原本心情就很鬱悶了,此刻看到自家老孃,那心情就更加鬱悶了。他轉過臉來,面板板的問道:“你給大哥二哥的信寫好了?”
“寫好了啊。”蘇老太太立刻眉眼一橫,一副不就寫封信嗎。
“給我看看。”蘇三很是成功的轉移了蘇老太太的注意力,而老太太還不知道,轉身就回房間去拿自己剛剛寫好的信了。
不一會,蘇三展開蘇老太太剛剛寫好的信,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蘇三就將信合上了,啪的一下扔回給蘇老太太。
“你確定大哥二哥看到這內容,不會一個衝動的也趕過來?”蘇三挑眉問着,心頭想着一個老孃過來已經了不得了,要是自家大哥和二哥再過來,那麼他的生活肯定得亂套了。
蘇老太太一聽,頓時也跟着犯愁了,“嗯,那我回去再加幾句。”
說完,也不等蘇三迴應,蘇老太太就自個興沖沖的回去了。
蘇老太太前腳還沒有踏進房間的門呢,蘇三就已經快速轉身盯着下面的大榕樹看呢。結果,沒看到人。蘇三頓時面色一緊,眸光閃了閃,然後就轉身運起了輕功,快速的飄飛了自己的房間。
安言回到房間的時候,就看到蘇三正泰然自若的坐在桌邊喝茶呢,看着倒是挺有閒情逸致的。安言來到蘇三身邊坐下,靜了一會才輕輕說道:“剛剛李玉竹過來了,我和他說了兩句話,他就離開了。看樣子,倒像是來和我告別的一般。”
安言知道蘇三對於李玉竹的事情比較敏感,因此她一點也不想瞞着蘇三,就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蘇三看似悠閒,實際上握着茶杯的手卻是收緊的。在聽完安言說的話之後,蘇三握着茶杯的手才緩緩鬆開,一直緊繃着的心才緩緩鬆開。甚至,他嘴角都忍不住出現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來,“其實,李探花品性應該不壞的。”
安言:“……”你以前不是喊人家小白臉的,怎麼現在喊人家李探花了。而且,竟然還說人家品性不錯,以前你不是講人家看成十惡不赦之輩?安言瞬間覺得自己不太認識蘇三了,不過略微一想,就相出了其中的關鍵了。因爲,她剛纔說了李玉竹好像是來告別的……
“蘇三,你還是說真話吧……”
蘇三:“……”我看着像是說謊話的人嗎?蘇三眉頭輕輕挑着,心裡有些鬱悶,他只不過是想要表達一下自己的大度,以此來挽回以前那些小氣愛吃醋的形象罷了。沒想到,卻是一下子被自家娘子毫不留情的給戳破了。蘇三頓時無奈的想着,看來以後還是得說實話啊。
“那小白臉可算是走了,希望以後別在看到就好了。”既然娘子愛聽真話,那他就投其所好吧。
安言:“……”這個男人,還真是敢說真話!
安言覺得再和蘇三糾結於這個問題,那估計自己能被他氣死。她話鋒一轉,說道:“昨天的時候,我給婆婆診治過她的腿。婆婆的老寒腿有些年頭了,如今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夠治好的。不過,只要給我時間,我定然能夠將婆婆的腿治好的。配合鍼灸,再加上一些藥材泡酒,假以時日就會慢慢好的。”
說起自家孃親,蘇三神色也是認真起來,“孃親的腿有些年頭了,以前父親剛走的時候,所有事情都是孃親一個人扛。風裡來,雨裡去的,孃親也跟顧不上她自己的身體。這麼一來二去的,就落下了這麼一個毛病。尤其是一到颳風下雨,孃親的那腿更是痛得厲害。每每看着,我都恨不得能夠代替孃親去承受那種痛苦。”
蘇三想起小時候的某些畫面,那個時候他看着無所不能的孃親那般無助的蜷縮着身子,抱着自己的腿,無助的在牀上輕輕滾着。那滿眼的痛色,那一身的汗水,讓蘇三即使此刻記起,依然覺得印象深刻。因此,無論多少個年頭,孃親的腿始終是蘇三的一塊心病。如今聽到安言這般說,蘇三面上難隱激動的神色。
他激動的看着安言,聲音有着極力忍耐的顫抖,“真的嗎?孃親的腿真的能夠完全治好嗎?以後再也不會那般疼痛了嗎?”
看着蘇三這般急切的模樣,安言腦中緩緩浮現蘇三認真爲蘇老太太洗腳的模樣,她頓時就柔軟了整顆心腸。她溫柔的安慰道:“是的,我保證。”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握着蘇三的大手。蘇老太太的腿雖然有些年頭了,但是一直有蘇三的細心呵護,又是推拿按摩,又是用真氣護着的,所以倒是不會太嚴重。只要慢慢的養着,總是會有好的一天的。
蘇三看着安言認真承諾的樣子,頓時有些激動,不受控制的傾身去擁抱安言。喉嚨之中哽咽了太多的話語,此刻只是化爲一聲長長的感嘆。安言雖然無法如蘇三此刻那般有着那般深刻的情緒,但是她卻是能夠理解他此時的心情。就好像是此刻,若是有人告訴她能夠完全治好白氏,能夠讓白氏長命百歲的話,她定然會當場激動得無以言表,感激到不知道如何是好吧。
他們如此的相似,表面上看着那麼堅強,其實心頭也是脆弱的,害怕着身邊親人的每一個閃失。
“小女人,有了你之後,我的整個生命都變得不一樣了。”蘇三抱着安言,呢呢而喃,話語之中皆是滿足和感嘆。
安言淺淺而笑,柔柔出聲,“我又何嘗不是?”
蘇三抱得越發緊了,兩人靜靜相擁,相錯的身影映在燭光裡,有種說不出的溫柔纏綿。
另一邊,李玉竹出了這邊之後,一路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回了李府。他一路撞開了自己的房間門,卻是意外的看到了李夫人正坐在他房間內,光影之中的側影冷凝而沉重。李玉竹原有的幾分茫然在此刻漸漸消散,整個人也清醒了幾分。他就站在門口,沒有在前進一步,眸中神色極爲冷淡。
李夫人眸光一暗,微微垂了眼眸,斂去眼中的幾分痛色和澀然。再擡頭,她依然是李府最尊貴的主母,依然是那個能夠爲孩子排憂解難的母親。她伸手撫了撫手上戴着的白玉手鐲,輕輕出聲道:“紫芙剛剛醒了就一直鬧着要回南郡,我勸了一番,她才答應兩天後再離開。我和你父親商量了一番,想要讓你送紫芙回南郡。”
李玉竹猛然擡頭,“爲什麼是我?”
“爲什麼不是你?你是她的未婚夫,送她回南郡又有什麼不妥的?”
李夫人瞬間擡眼,眸光凌厲,其中警示意味十足。李玉竹猛然一驚,是啊,這件事情合情合理不是嗎。他還要如何,他還能如何?安言那避諱的神色,再次閃爍在腦中,李玉竹瞬間覺得不能呼吸。伸手下意識的撫主心口的位置,那裡實在疼得厲害。李玉竹深深的閉上了眼睛,燭光中那芝蘭玉樹的身影,此刻卻是寥落如秋風之中的落葉。
李夫人看到最得意的兒子這般模樣,一顆心疼得瞬間糾結在一塊了。但是,這種時候就應該快刀斬亂麻,否則的話只會越陷越深,最終受傷的還是兒子。李夫人暗中咬牙,猛然起身,來到李玉竹身邊,擡手啪的一下就給了李玉竹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李玉竹毫無防備,一張臉瞬間被打得偏向一邊去。他眸中神色由暗淡到不可置信,充滿痛苦的看着李夫人。他不敢相信,這可是最疼愛他的母親啊,從小別說是打了,就是一句重話也沒有說過啊。李玉竹瞬間覺得一顆心跟着被凌遲得七零八落的,瞬間傷痕累累。
“母親。”
李夫人痛心的對着李玉竹說道:“玉竹,從小父親和母親就對你寵愛有加。長大了之後,那更是你想如何並如何,從來不曾管束過你什麼。難道我們的疼愛和縱容,最終就造成了你如今不知禮儀,爲所欲爲的性子嗎?”
“我不是……”
“這麼多年的聖賢書你都讀到哪裡去了?你就不爲我和你父親想一想,就不爲你那在宮中苦苦求生的姑姑想一想嗎?我這都是做了什麼孽,怎麼會生了你這麼一個討債鬼出來?”
李玉竹瞬間擡頭,眼眸睜大的看着自己的孃親。李夫人的話對於此時的李玉竹來說,無疑是當頭棒喝一般,令他恍然有些看明白了。
“如果我們的退讓我們的捨棄能夠讓你得償所願,那麼我和你父親就拼了這一把老骨頭也要成全你一生的幸福。可是,能嗎?你最終能夠和唐錦繡在一起嗎?明明知道那是一場終將幻滅的夢,玉竹你到底還要執迷不悟到何時?”
李夫人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罵醒這個兒子。若是再讓李玉竹這般胡鬧下去,毀掉的不只是他自己,更是整個李家。
李玉竹踉蹌的退後一步,猛然就跪在了地上,“母親,孩兒錯了。”
李玉竹几乎是含淚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他的一生實在是太順遂了,他的成長之路上鋪滿了鮮花和掌聲。從來不曾遭受過挫折的他,在這一刻終於知道了什麼叫痛,什麼叫錯,什麼叫不該了。
李夫人看着兒子痛徹心扉的模樣,她又何嘗不痛?孩子皆是父母的心頭肉啊,但是她卻是不得不這麼做。她最後悔的就是,真希望當初在青城不要遇見唐錦繡。那麼兒子也不會陷得這麼深,也不會有如今這般一樁舍不下的心事了。她走過去,彎下身,輕輕的將李玉竹揉入懷中,伸手拍着兒子的背,一聲一聲的勸着,“好,知錯就好,知錯就好。”只要你還知道知錯,那麼孃親做什麼都是值得的。李夫人輕輕閉眼,一行熱淚滾滾而落。
“孩兒一切聽從孃的安排,兩天後和銀紫芙一同回南郡。”
李夫人欣慰的笑了,伸手無聲而安慰的拍着李玉竹的後背。而在李夫人看不到的角度,李玉竹點點清淚自眼角滲出,嘴角輕輕的一張一合,仔細辨認,卻是在說着再見兩個字。
次日,安言早早醒來,和柳氏秀娘一起將全家的早飯給做了。期間阿秋進來,硬是要幫着一起做。還是安言好說歹說,纔將人給勸回去的。早上的飯菜做得比較清淡,幾屜小籠包,鮮豆漿,清粥,蝦餃,還有幾碟子的清淡小菜。做這麼多種類,也是爲了能夠儘量的滿足大家的口味。畢竟,一大家子的人,有老有少的,口味調配起來總是麻煩一些的。所以白家無論是早飯還是午飯,都是儘量將種類做多一些的。也不至於,每天都讓一方遷就另一方。
蘇老太太雖然在南郡蘇家中,這些個小菜包點的早就吃過很多了。但是安言做出來的東西,總是有種說不出的美味。明明用的是一樣的材料,但是經過安言的手,總是會有一種特殊的精緻和好味道。蘇老太太和阿秋吃完,當場就是讚不絕口,更是揚言說白家人好福氣,天天享受好待遇。她以後的日子也要賴在白家,一直呆在安言身邊了。對於蘇老太太的玩笑話,白家人皆是笑着應下,王氏和白氏更是熱心的讓蘇老太太說話算話,要一直留在白家。早飯,就這般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結束了。
飯後,安言找來了白平。
“正好,我也要向你彙報一下呢。你上次開給我的方子,裡面做丸藥的材料我已經完全找好了。而且,我也找到了一家可靠的買家,以後藥材就在他那邊買。”如今的白平卻是有了不少的變化,褪去了曾經的青澀,如今是越發的成熟起來。安言也是意外白平在商業一途上,竟然還有着不小的天分。很多藥材商都喜歡和白平合作,看重的就是他憨厚和可靠。白平這樣的人在商場上實屬少見了,如今的商人大多市儈,一個賽一個的精明。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多多少少都會費心費力的。因此,那些藥材商見到白平這樣的人,先是喜歡上白平的性子,然後更是喜歡了那種直來直往的做生意方式。白平這個人不會來虛的,他自己先調查,覺得是這個價格,就是這個價格。不會在那裡和你磨嘴皮子,爲了壓那麼一點點價格,而使勁折騰。這樣一段時間下來,藥材商也習慣了白平的做事風格。有的時候,還主動給白平一些優惠,兩方合作就越發的融洽了。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些原因是看在百草堂的份上。百草堂如今的名聲這麼響,那些藥材商也是正常人,親朋好友的誰沒個頭痛腦熱的。今日留一線,日後好說話不是。而且白平也確實不會是那種想要佔別人便宜的人,因此兩方合作越發緊密起來。他們有先到的藥材會先給白平留着,而白平也不會虧待他們一分一毫的。
安言笑着給白平倒了一杯茶,白平接過就一口喝盡了,繼續說道:“那些個賣藥材的真是豪爽,總是給我優惠。”
“然後你肯定從別的方面給人家補償了吧。”安言哪裡還會不知道白平的性子,和大嫂柳氏一樣那就是一個直腸子,從來不會白佔別人的便宜。
“是啊,也不能白佔別人家便宜不是。”白平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袋,憨厚的笑着。
安言看着自家表哥一副傻大哥的模樣,不覺失笑。不過也沒有多加勸阻,經過這麼多事情,大哥依然初心不改,這是好事。她心頭希望的是,通過他的努力,能夠爲白家撐起一片純淨的天空來。那個地方,沒有人心險惡,不需要太多的小心和提防。白家人生性善良,她希望她們能夠一直這般隨心下去。而其它的事情,她來做就好。她要的,素來是爲在乎的人提供最乾淨的天空。而不是,讓在乎的人爲她而改變初衷,去做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
“這樣很好啊,做人就該坦蕩蕩的。”安言笑着附和道,反正就算是真被人給坑了,她還是承受得起那些損失的。她總不能因爲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事情,而讓表哥整天提防着未知的人心險惡吧。而且,有的時候直腸子的人反而感官敏銳呢。誰善誰惡,他們更加容易感知呢。
“就是嘛,可是白安總說我太沒心沒肺。我哪裡有他說的那般,其實我也是有暗中考察過他們的品性的。錦繡,你說我這算不算是大智若愚呢。”
“撲哧……”安言一個沒忍住,就直接笑出聲來了。好吧,她一直沒有發現她這個表哥竟然還有自戀這個喜好。還大智若愚,安言擡眼認真的看了看,好像真的有點呢。
“笑什麼,覺得我說的不對嗎?”看到安言笑,白平頓時梗着脖子問道。
安言收了笑,轉了話題道:“對了表哥,我找你是想要麻煩你一件事情呢。”
“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就是了。”白平卻是揮手,直接說着。
安言彎脣而笑,卻是站起身來,轉身去身後的一個櫃子裡取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她拿着小瓷瓶,轉身回來,重新坐下,將小瓷瓶放在桌子上。
白平好奇的取過,看了看,只覺得小瓷瓶看着很是精緻漂亮,卻是不知道有什麼作用。
“這是我剛剛研製成功的大山楂丸,乃是有助於開胃消化的。我前些日子答應了一個嬸子,說是做好了會給她捎一份的。我把地址給你,你等會幫我送過去吧。”
白平頓時好奇的摩擦着手裡的小瓷瓶,只見瓶身上畫着一株什麼植株,正中間寫着大山楂丸四個字,右下角則是有百草堂三個古韻雅緻的印記。他看着這個小瓷瓶,倒是覺得挺可愛的,嘴上隨意的說着,“送往哪裡啊?”
“就是和百草堂一條街的,叫做兄弟酒館的地方。到時候,你就將這個小瓷瓶交給一個叫胖嬸的人就好了。”
白平猛然擡頭,笑容有些奇怪,“你……剛纔說……哪裡……”
“兄弟酒館啊。”
安言奇怪了,但還是認真的一字一字說着。
哐當!
白平的手沒握住,手中的瓷瓶瞬間掉落桌上。不過好在小瓷瓶質量不錯,竟然沒受到影響。這一生響動顯得異常突兀,安言和白平皆是被這響動給驚到了。白平瞬間將小瓷瓶撿起,仔細的查看了一番,發現沒事之後,這才放下心來。再擡眼,卻是看到安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看着他。
白平眸光閃爍,握着小瓷瓶的手卻是越握越緊,他垂下眼睛,神色有些怔然。安言自然是察覺到了白平的怪異,而且也敏銳的知道,這個變化好自己剛纔說的兄弟酒館四個字有關。
“是和兄弟酒館有關?”安言輕輕的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目光一直落在白平身上。
白平猛然擡頭,眸中神色很是黯然失落。看到這模樣,安言心頭一跳,驚訝道:“難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大嫂的事情?”安言腦中頓時活絡了,想着各種可能。難道是表哥在成親前和那兄弟酒館老闆的女兒有一段感情,只是後面不知道爲何和柳氏成親了。所以在現在猛然聽到這個名字,會有這般既惆悵又黯然的神情。
白平原本正要解釋的,聽到安言的話,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怒道:“亂說什麼呢,我像是那種人嗎?”
“不像。”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安言心頭默默的補充着,不過也只敢默默的。
白平卻是用力搖頭,“其實和我倒是無關了,說起來就話長了,那是上一輩的事情了。”
白平幽幽的吐道,眼中有了幾分懷念,大概是想起舅舅了吧。
上一輩,安言瞬間也想起了舅舅白起,那張慈愛關懷的面容從心底深處浮現而出,依然那般活靈活現,不曾隨着歲月而褪色半分。安言心頭瞬間泛着苦澀,口中更是發苦。她輕輕咬着嘴脣,出聲問道:“能說說嗎?”
白平微微停頓,沉默了一會之後才緩緩說道:“當年白家分支一門三兄弟從南郡白氏家族之中分出來,先是停留在青城之中一起創業。後來,卻是因爲一件事情鬧翻,三兄弟從此分道揚鑣。那三兄弟就是爺爺那一輩的三兄弟。當時二叔公憤而離開了青城,不知道去了何處。而三叔公則是繼續留在青城,就是那兄弟酒館的主人。”
“竟然是三舅公。”安言不僅感嘆命運的巧合,竟然這般都能遇上。想起那日的胖嬸來,竟原來兩人是有着親情關係的。
“舅舅知道嗎?”安言顫聲問着,提到舅舅,她的心口始終難以釋懷曾經的那些痛。
“知道的,只是卻無能餘力。”白平悵然出聲,上一輩的事情他們無從評論。但是父親彌留之際的無限可惜依然歷歷在目,每每午夜夢迴之時,皆是難以忘懷。
看到白平的表情,安言瞬間也跟着痛了。舅舅的願望,他希望當年分崩離析的三兄弟能夠再聚首。安言袖子下的手緊緊的握着,口中仿若含了一杯苦酒一般。她擡眼,眸中神色璀璨分明,“我們一起去吧。”
她想要去看看三舅公一家人,那是舅舅一直惦記着的。白平面上卻是沒有出現太過疑惑的神色,他素來知道安言一直在意父親的事情。白平眸中神色苦澀而黯然,卻是輕輕點頭。
安言輕輕吐出一口氣,鼓勵着白平,“一切都會好的,是誤會終究會解開的。”安言覺得當年的事情應該是一個誤會,那麼慢慢的總會解開的。
白平沒有應聲,心頭卻是沒有抱多大的希望。那麼多年的問題了,豈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早些年,父親還會過來拜訪三叔公,但是卻是每每都被拒絕。如今,父親已經不在,他去豈不是更加沒有希望。不過,他卻是沒有說出來,許是心頭也存着一點零星希望吧。
“三叔公的酒館叫兄弟酒館,可見他對三兄弟的感情一直是難以忘懷的。以前父親有帶我來拜訪過,那個時候我還很小,很多事情都不記得。只記得,三叔公是個脾氣火爆的人,從來都是面都沒見到,就已經被趕了出來。”
安言眉峰微動,卻是說道:“那我們今日去倒是不急着表明身份,先看看情況吧。”安言想着,別等下也被人給趕出來了。看來,還是先了解一下三舅公那邊的情況,再慢慢圖以後的冰釋前嫌吧。
白平自然是點頭了,當年被拒絕的畫面太過深刻,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的。
兩人起身,出了房間,就準備往兄弟酒館而去了。卻是在門口遇到向着這邊走來的蘇三和蘇老太太,安言停下腳步,笑着說道:“蘇三這是打算帶婆婆出去逛逛嗎?”
蘇三點了點頭,不過面色似乎不是很好的樣子。
“我不要和他一起去,跟他去沒意思。”
安言正在疑惑的時候,蘇老太太已經自動給出了答案。蘇老太太的話語落下,蘇三的面色更加黑了。安言看着蘇老太太一臉嫌棄的模樣,頓時好笑的說道:“讓蘇三陪着怎麼不好了,你買東西她可以幫忙提。你要是累了,他還可以揹着你回來呢。”
蘇老太太一聽,卻是擺手,說道:“不行的,我不能單獨和小三子呆太久,不然容易鬧矛盾。”
“鬧矛盾?”安言就奇怪了,母子兩個怎麼就不能一起呆太久了。
“明明是你每次都羅裡吧嗦,意見特別多。”蘇三頓時在一邊涼涼的反駁着。
蘇老太太頓時炸毛,憤怒的反駁道:“我怎麼了,買東西當然要清楚的瞭解它的各種用途,以及使用年限,注意事項等等了。既然打算買回去,自然是要了解得仔仔細細的了。”
安言:“……”真的需要了解那麼清楚嗎,那豈不是沒有一個時辰都不能買到手了?
“所以每次陪你出門,我們都需要天剛亮就出發,天黑了纔回來。而你最後也只買了兩樣東西,並且還興奮的喊着明天繼續去。”
蘇三也是不滿了,頓時將蘇老太太的累累惡行給說了出來。聽到蘇老太太的這個習慣,安言的笑容差點沒有僵住了。心裡默默的想着,難得蘇三還願意陪老太太出門……
蘇老太太聽了蘇三的話,撇了撇嘴,一時間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她看向安言和白平,突然說道:“錦繡,你們這是要出門啊?”
“我剛剛研製出了一種新丸藥,正打算送給一個早先說好的嬸子那邊。”安言面上的肌肉軟了軟,笑着回道。
蘇老太太頓時眼前一亮,“我也一起去吧,我實在不想和蘇三一起出門,這小子站在那裡有些嚇人。每次出去,都沒幾個人願意和我這個老太太開心聊天了。”
蘇老太太走到安言身邊,挽着安言的一隻手臂,就開始數落起蘇三的不是了。蘇三卻是不爲所動,也跟着走過來,跟個松柏似的,直直的站在安言的另一邊。白平很知情達理的,默默退後一步,將位置騰出來給蘇家兩位大神。
安言很無奈,她只是過去給人送丸藥罷了,卻是帶了一大家子過去,看着倒像是蹭吃蹭喝的陣容。餘光看着兩邊的人,頓時嚥下想要拒絕的話。好吧,奇怪就奇怪吧,反正她算是搭在這對母子身上了。這兩人,真是有着神奇的本事,讓人家愛恨不得。
就這般一行四人出門了,安言站在中間,蘇三和蘇老太太一人站一邊,白平則是跟在後面。不意外的,這樣的陣容立刻贏得了不少的關注。大家都默默猜測着,那大概是女婿陪着丈母孃和娘子出來買東西吧。然後後面跟着一個小舅子,周圍的人看着都挺羨慕的,羨慕這家的相處融洽。只有安言心中納悶,聽說過粘母親的,就沒聽說粘兒媳的。她忍不住想着,若是蘇老太太生了一個女兒,那會是怎麼樣的光景?肯定會疼如珠寶,直接超越蘇三的地位吧?
正在安言胡亂想着的時候,幾人已經來到了兄弟酒館門前。
這是一家規模中等的酒館,不會太小,但是和青城有名的大酒樓比起來自然是要差上一籌的。酒樓的佈置有些古樸,裝修看着有些年頭了,尤其是最上面掛着的兄弟酒館的牌匾,更是顯得古舊非常,看着該有五六十年的樣子。這樣的酒館,明明開在鬧市,但卻是少人問津的樣子。再看周圍的一些小酒館,有的已經是客似雲來了。這般對比之下,這家酒館就更加顯得悽慘寥落了。
白平愕然立於原地,嘴巴張大,顯然也是沒有想到這裡爲何會變成這樣。上次和安言來青城的時候,他還有過來看過的。那個時候,雖然這家酒館生意也不是很好,但是也不至於這般,幾乎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步了。白平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三叔公的酒館怎麼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而安言也是奇怪,這酒館都這樣了,還沒關門?
這也正是蘇老太太心裡所想的……
“這酒館都這般了,竟然還沒關門,難道是有什麼割捨不下的特殊情誼?”
蘇老太太看着頭頂上兄弟酒館四個字,嘖嘖出聲。
蘇老太太才說完這句話,寥落的酒館裡面正好走出來一個人,身形微胖,面上帶着淡淡的愁色,正是胖嬸。
看到胖嬸出來,安言瞬間有些尷尬,婆婆剛纔的話語不會讓人家誤會吧。
胖嬸出來,還沒走近,卻是先開口說道:“這是我爺爺的心血,他說過要一直開着的。即使天天虧本,也要一直開着。哎,兄弟兄弟,說多了也只剩下嘆息罷了。”胖嬸說起這些的時候,也是滿面愁緒。
安言倒是聽出一點苗頭了,兄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們心中的結一般。胖嬸性子開朗好說話,倒是讓安言看出了更多的希望來。安言上前,溫和說道:“胖嬸還記得我吧,我今天是特意過來送你曾經提過的有助於開胃的東西。”
胖嬸這才注意到安言也有在,瞬間斂去滿面愁緒,笑着說道:“原來是蘇夫人,竟然還勞煩你親自送來。早知道,就該我去百草堂取的,可是不要耽誤了蘇夫人的時間纔好。”
“沒什麼,我就是和胖嬸投緣,想着一起過來看看胖嬸呢。”胖嬸聽到這話,也沒在糾結這個問題了,拉着安言,邀請大家一起進了兄弟酒館。
進去之後,才發現不僅是外面舊,裡面也一樣舊。雖然收拾得很乾淨,但是還是有些殘破了。安言斂去眸中的神色,平和的看向胖嬸,說道:“小孩子有在嗎?我可以過去看看嗎,先給孩子把脈看看,再讓孩子吃這大山楂丸。”
胖嬸面上略有難色,安言正要說話,胖嬸就說道:“那勞煩蘇夫人了,蘇夫人跟過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