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心安!安安……安安,起牀了,快點起牀了!”一個溫柔慈愛的聲音在林心安的耳邊響起。
“院長媽媽,天亮了嗎?”林心安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來說道。
“早就亮了,快點起牀,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參加好朋友的生日聚會嗎?別去晚了,快點起來穿衣服。”院長媽媽笑着說道。
“嗯!院長媽媽,今天我能穿粉色的公主裙嗎?”福利院裡有一件女孩子們心目中很漂亮的公主裙,只有在特別的日子裡,其中一個女孩子纔有權利穿上它。
“當然可以了,小懶蟲,快起來了!”院長媽媽轉身去拿那件粉紅色的裙子。
林心安今天非常高興,不僅僅是因爲她有機會穿上了那件夢寐以求的公主裙,還因爲她的好朋友小嘉今天要過生日,而她也爲小嘉親手製作了禮物,相信小嘉會很喜歡的。
快走到小嘉家時,林心安就看到班裡的幾個女孩子正圍在小嘉面前高興地說着什麼,爲了給她們一個驚喜,她故意輕手輕腳地走到她們身後不遠處,想要嚇她們一下,沒想到卻聽到她們談話的內容。
“小嘉,你今天生日也邀請林心安了嗎?我真是一點兒都不喜歡她,她爸爸媽媽都不要她了,而且她看起來好土。”
“是呀,小嘉,我也不喜歡和她一起玩。上次,她都不小心把我的娃娃給弄髒了,而且我的七彩筆不見了,我懷疑是她偷偷拿走的。”
“她穿得衣服看起來都好破,就像乞丐一樣,老師還常常讓我們幫助她,給她錢花,可是我上次看她揹着我們偷偷去買雪糕,以後我再也不捐錢給她了。”
“哎呀,我也不喜歡和她玩呀,可是她就喜歡粘着我,老師還讓我幫她輔導作業,害得我成績都下降了。”
“她就是個笨蛋,小嘉,你就是再幫她,她也不會考得好的,那麼笨的人,和她在一起玩,你也會變笨的。”
“要知道,我就不邀請她了,以後,我們都離她遠點吧,不能都像她一樣變成笨蛋傻瓜。”
“好呀,以後我們一起玩!”
……
林心安最終沒有踏進小嘉家的家門,她想,就算她不去,朋友們也會不在意的,說不定還會玩得更開心。就算穿上漂亮的公主裙有什麼用,她依然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是朋友們心目中的“笨蛋”和“傻瓜”。
從那之後,她就明白了自己和很多人是不一樣的,她沒有父母親人,沒有高貴的身份和背景,沒有錢,也沒有知心的朋友,唯一剩下的就是尊嚴,但如果自己不努力,就連尊嚴也會被人踩在腳下。
所以,她拼了命地開始學習,努力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情,用自己的真正實力來獲得別人的認可。最終,她成功了,可是老天爺這時候又跟她開了一個玩笑,將她“發配”到權力高於一切的古代。
在這裡,她是楚國一戶普通農家的女兒,在這裡,能力和才學比不上一個高貴的身份,在這裡,她首先要學會的就是低下頭小心地維護着她那點可憐的尊嚴。
她知道,黃氏並沒有打從心底裡認可她,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被陸志明、張顯等人看重,是因爲她對他們“有用”,只不過在利用與被利用之間有些真情罷了。
林心安也好,臨青溪也罷,兩世的她都不是那種錙銖必較的人,也不是那種知道被人利用就惱羞成怒的人。能被別人利用,至少說明你有存在的價值,如果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那麼別人就能像踩死一隻螞蟻那樣踩死你。
她對所有的一切都心知肚明,而且她現在甘於被利用,因爲她是一隻還沒長出翅膀並跌落山谷的雛鷹,只有在野獸密集的叢林裡找到出口,然後踏着一路荊棘站到最高的山峰上,等到她羽翼豐滿之時,便是她自由翱翔於九天之日。
黃氏六十大壽的前一天,淮紹之派人給她送來了壽宴當日要穿的衣服,是臨青溪從未見過的錦繡衣衫和華美襦裙,還有幾樣漂亮的首飾。
她覺得這些衣服、首飾和她有些不相配,而且她也認爲自己穿上之後會覺得很彆扭,這就是一場古代上流社會的宴會,而她不過是最底層的一個農家丫頭。
此時的臨青溪還不知道,她究竟要參加的是怎樣的一場壽宴,而當她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她的左腿已經踏進了當朝宰輔家的大門。
“青溪小姐,你怎麼了?”夏蓉是淮氏今天特意派來照顧臨青溪的,可她發現臨青溪就像被人點住穴位一樣,跨在了大門檻那裡,低着頭不往前走了。
“夏蓉姐姐,師公、師婆到底是什麼人?”臨青溪有些迷茫地擡起頭看着夏蓉問道。
“青溪小姐,你……沒事吧?”淮氏交代過夏蓉,等到臨青溪一進入宰相府,就要把她先帶到自己的如意院裡,她怕幾人的身份經由別人的嘴說出來,臨青溪會被嚇到,而淮紹之曾對淮氏說過,他就是想看看被嚇到之後的臨青溪會是個什麼樣子。
“我沒事,夏蓉姐姐,咱們走吧!”臨青溪扯起嘴角勉強一笑,繼續跟着夏蓉走。
夏蓉把臨青溪直接帶到了如意院,然後讓臨青溪在廂房裡等一會兒,而她先去稟告在主院幫助黃氏招呼女眷的淮氏。
臨青溪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也沒有擡頭,只是跟着夏蓉的腳步有些機械地前進、轉彎、停止。
淮氏走進廂房的時候,就見臨青溪低着頭站在那裡瞅着地面,似乎要把地看出一個窟窿來。回來的路上,夏蓉已經告訴她臨青溪在進門的時候問了淮紹之和黃氏的身份,但是夏蓉沒有說。
“溪兒,怎麼不坐下?是不是嚇到了?”淮氏走到臨青溪的面前,有些關心地拍了一下她的小肩膀問道。
臨青溪臉色如常地擡起頭,笑着喊了一聲:“師孃,您回來了!”
沒從臨青溪的臉上看出什麼異樣,淮氏心裡驚訝閃過,但也很快恢復平靜,說道:“溪兒,你是不是已經猜出了你師公、師婆還有師父、師孃的身份,有沒有怪我們?”
臨青溪搖搖頭,她的確是從進門的時候開始猜出來了,自己的耳朵可是很靈敏的,那些客人說的話,她全都聽了進去,稍加分析就能猜出來。
“溪兒,不管我們的身份是什麼,對你而言,我們只是你的師公、師婆、師父和師孃,還有你那些師伯和師兄也是,不要把他們的身份當成你的壓力,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淮氏和陸志明、淮紹之等人都不同,她把臨青溪當成半個女兒來疼,也當成自己的徒弟來教導。
“謝謝師孃,溪兒記住了!”臨青溪很感激地說道。
“聽說溪兒在小竹院一直給你師婆準備壽禮,能不能先拿出來給師孃看看?”待會兒是當衆進獻壽禮,淮氏很瞭解自己的娘黃氏,到時候,還不知道她怎麼爲難臨青溪呢。
臨青溪繡好賀禮之後並沒有拿去裝裱,一是時間上來不及,二是她的確是囊中羞澀,最後衛玄告訴她,黃氏不會介意的,直接將這幅繡品拿出來,就足以震撼世人。
不太懂古代的規矩,臨青溪也就聽了衛玄的話,沒有拿去裝裱,直接疊好用紅布包了一層,然後揣進懷裡就來了。
淮氏接過臨青溪從懷裡掏出來的紅布包,然後打開觀看,只一眼,她就從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來,臨青溪還被她嚇了一跳。
“師孃,怎麼了?”該不會是自己繡的這幅繡品有什麼問題吧?臨青溪有些擔憂地想到。
“溪兒,這是你自己繡的?”淮氏見過臨青溪繡的東西,她那種繡法的確奇特,自己也跟着學了兩三種針法,只是這次臨青溪用的是她從未見過的針法。
也難怪淮氏沒見過,臨青溪教給秦氏、吳氏、淮氏還有村裡女孩的那種針法是湘繡的基本針法,而這次她是用自己最拿手的蘇繡針法來繡這幅壽禮的。
“師孃,是不是這幅繡有問題?這是我繡的。”臨青溪照實說道。
淮氏趕緊重新將繡品小心珍惜地疊好,然後又用紅布包好,這才坐下將臨青溪拉到自己面前,有些嚴肅地說道:“溪兒,以後像這樣的繡品不要輕易拿出來,看過你這幅繡品的還有誰?”
“衛玄師兄和他的兩名手下,我兩個哥哥。師孃,爲什麼我不能拿出來?”臨青溪還等着這蘇繡在壽禮上一鳴驚人,然後回去再繡幾幅繡品賺錢呢,她現在很缺錢的。
“溪兒,你可知早慧易傷,如今你在你師父、師公和師伯、師兄面前表現得已經太過聰慧。記住,你只是個孩子,你的身上不應該被太多人傾注過多的希望,在你還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或者反抗別人的時候,學着做一個快樂的‘傻’孩子,明白嗎?”淮氏之所以對臨青溪說這些,實在是因爲她自己也曾經和臨青溪一樣,是個自小就聰慧異常的女孩。
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淮紹之和黃氏對她比對她的姐姐更爲嚴厲,從小到大,她雖然得到的稱讚比自己的姐姐多,但是卻並沒有自己的姐姐活得快樂和瀟灑,如果不是因爲遇見了陸志明,她想她的命運應該就是宮中那一朵慢慢枯萎的花。
這些話,她以前沒有對臨青溪說過,那是因爲她覺得淮紹之和黃氏是不會有機會見到臨青溪的。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回到宰相府之後,淮紹之對臨青溪的看重比對她當年更甚,如果再加上一個黃氏,那麼臨青溪想再回雲州府臨家村,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師孃,您的話讓溪兒有些糊塗了!”臨青溪是真得有些糊塗,淮氏當天讓黃氏來小竹院見自己,不就是讓自己得到她的承認和喜愛嗎?怎麼這會兒又變得不一樣了呢?
“溪兒,師孃當然很想你得到你師公和師婆的喜愛,只是有時候他們的‘喜愛’對你來說可能是一種甜蜜的負擔,甚至以後只會變成負擔。你告訴師孃,你是不是很喜歡臨家村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每天被逼着練琴棋書畫,而是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淮氏知道臨青溪是個聰明人,那麼有些話今天她就有必要和她說明白。
臨青溪非常使勁地點點頭,她本來就不喜歡什麼琴棋書畫,自己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就是當初學習刺繡也不是因爲有多喜愛,而是爲了賺錢養家。
“那就好,溪兒,師孃也看出你不是一個愛攀附權貴的孩子,如果你是,今日這番話,就當師孃沒說,如果你不是,就聽師孃一句話,千萬不要討你師婆歡心,而是讓她嫌棄你。因爲,如果她開始喜歡你,就會把你打造成一個真正的名門閨秀,哪怕你是一塊朽木,她也會傾盡全力讓你按照她的方式徹底改變。溪兒,我娘有時候真得很可怕!”淮氏說完這些的時候,有些傷感。
在淮府一直有個不爲人知的秘密,那就是關於淮府嫡三小姐早夭的真相。當年,整個京城都知道淮府有三個漂亮可愛的嫡小姐,只不過嫡長女天資不足,嫡次女是個神童一般的小才女,至於黃氏最小的女兒除了精通琴棋書畫外,更是有一手連宮中繡娘都稱讚的繡技。
於是,黃氏對二女兒和三女兒尤爲嚴苛,不但找來專門的師父教習她們琴棋書畫,更是請來宮中繡娘專門教自己的三女兒繡技。
淮氏性格稍微內向怯弱,就算自己再不喜歡練琴和畫畫,她也不敢對黃氏說,但她的小妹妹就不一樣了,說不練就不練,整天就想着出去玩,甚至把所有的繡布都剪爛了,以示反抗。
黃氏對於三女兒毫不讓步,她覺得自己這個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爲女兒好,等到女兒長大之後就會感謝她。所以,她就用更嚴厲的方式對待自己的小女兒,以至於小女兒爲了逃避責罰從樓上摔了下來,不治身亡。
自己小女兒死亡的真相,黃氏至今還不知道,淮紹之告訴她,是有惡賊不小心闖進府裡來,他們的女兒爲了逃跑纔不小心摔死的,而淮紹之不知道的是,淮氏知道所有的真相。
臨青溪現在的年紀和自己妹妹當年的年紀一樣,而且同樣繡技出色,淮氏擔心黃氏會像對待當年自己的小妹一樣對待臨青溪,與自己的小妹相比,淮氏覺得,臨青溪比她還更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渴望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悲劇有一次就夠了,反正現在黃氏對臨青溪還沒有徹底承認,只要她不喜歡臨青溪,那麼臨青溪就能再回雲州過自己的鄉村小日子。
“師孃,溪兒不想做什麼大家閨秀,溪兒就是個野慣了的農家女,師孃的話溪兒記住了,只是,溪兒該拿什麼給師婆做賀禮呢?”臨青溪現在很後悔,當初在第一次見到陸志明的時候,她就不該寫下那一首詩,只是現在很多事情後悔也來不及了。
“溪兒,你就用最普通的針法繡一個最普通的荷包出來,不知道時間還來不來得及。”淮氏擔心地說道。
“師孃,來得及,我很快就繡好!”這繡她能往最好的方面繡,也能往最普通的方面繡,臨青溪這方面還是很拿手的。
於是,臨青溪就從剛纔那幅繡品的邊角上剪下一塊繡布來,用最快的速度繡好了一個樣式十分簡單的荷包,而荷包上是很端正也很普通的一個“壽”字。
淮氏翻來覆去看了看臨青溪繡好的荷包,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說:“溪兒,你做得很好。你先前這幅繡品先拿回來,放在師孃這裡也不妥當。”
臨青溪本來還想說先前這幅繡品送給淮氏呢,但想着這幅繡品原本是給黃氏祝壽的,送給淮氏也不是很合適,那就自己先留着了。
“小姐,夫人讓您去前院,說是賓客們都到齊了,一會兒就要開席了。”夏蓉在門外說道。
“我知道了!”淮氏聽出黃氏這是在暗示她和臨青溪一起去前院,估計這會兒已經有賓客在當衆進獻壽禮了。
果不其然,等到淮氏帶着臨青溪到了主院前廳的時候,獻禮已經差不多都要結束了。
“如兒,怎麼耽誤這麼長時間?”黃氏有些不悅地看着淮氏和臨青溪說道。
“娘,溪兒她頭次來京城,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女兒擔心她不懂規矩,衝撞了貴客,所以特意交代了她幾句,這纔來晚了,還請孃親和各位貴客莫怪。”淮氏走向前解釋道。
“夫人,這二小姐身邊如此水靈的小姑娘是誰?怎麼沒見過呢?是不是哪府經常不出門的小姐呀?”黃氏身邊一位華貴的中年美婦疑惑地問道。
“什麼府裡的小姐,不過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讓你們見笑了,呵呵。”黃氏說的很是隨意,因她的語氣親近平和,並沒有給人貶低臨青溪的意思。
不過,有些愛生事的婦人卻接下了話說到:“呦,這宰相府裡怎麼能進野丫頭,夫人您定是拿大家逗樂,呵呵。快說說,到底是哪家名門閨秀。”
“回晉寧候夫人的話,溪兒她的確不是大家千金,是夫君在福安縣認下的女徒弟,見她機靈可愛,當她半個女兒看待。”淮氏替臨青溪解釋道。
“如姐姐,陸大人那樣才華橫溢之人怎麼會選一個鄉野農夫之女爲徒,哎,這也要怪如姐姐,與陸大人成婚那麼久,這肚子倒是……呵呵,也難怪陸大人識人不清了。”說話的乃是晉寧候府的世子妃,亦是當年對陸志明有意的女子,只是陸志明選擇了淮氏。
成婚多年無子嗣,一直是淮氏心中的痛,亦是黃氏總覺得顏面無光的“家醜”,只是這是她們淮府的家事,還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胡亂嚼舌根。
“瞧瞧世子妃那張小利嘴,我這笨嘴拙舌的女兒可是說不過,呵呵!我可還等着自己的壽禮呢?”打了圓場,黃氏看向了一直躲在淮氏身後的臨青溪。
淮氏忍住胸中怒氣,將臨青溪輕輕拉到黃氏面前,然後說道:“溪兒,還不將你爲師婆準備的壽禮拿出來?”
臨青溪假裝自己耳朵剛纔失聰,那些貴婦人說的話,她一點兒沒往心裡去,不過倒是把這些人都記清楚了,尤其是那個說自己師孃的什麼世子妃。
“師婆,這是溪兒給您準備的壽禮,希望您喜歡!”臨青溪從懷裡掏出了那個繡着“壽”字的荷包。
黃氏接過之後,發現這是一個特別普通的荷包,就有些奇怪,她可是聽說臨青溪這段日子一直呆在小竹院繡東西,難道這麼多天就繡這一個荷包?還是說,她故意裝着孝順,其實在小竹院玩呢?
“我還當是什麼寶貝賀禮,不過是一個荷包,該不會是在大街上花幾文錢買的吧。”晉寧候夫人故意尖着嗓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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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氏聽到晉寧候夫人這樣說,心中就有些不悅,臉色也開始有些難看,雖說臨青溪是個鄉下丫頭,可也不能這麼不知禮數,真是不懂規矩。
“這不是在小販手裡買的,是我自己親自繡的,師婆,真得是我自己繡的!”臨青溪假裝着急地解釋道,顯得她有些傻乎乎的。
“娘,這真的是溪兒自己繡的,以前在福安縣的時候,她就專門繡這種荷包拿去鎮上買,女兒是看過的。”淮氏進一步解釋道。
“是的,師婆,師孃她知道溪兒的繡工的,而且溪兒繡的荷包五文錢一個呢。”臨青溪知道淮氏這是在幫她,所以自己也跟着加了一把火。
黃氏聽着淮氏和臨青溪的話,簡直被她們兩個氣得有些失去臉上平靜的笑容,一個是自己親生女兒,一個是夫君要求不要對其太過分的徒孫,她這六十大壽過得可真有些鬧心。
“既是親手所繡,也是一片心意。”黃氏把臨青溪繡的荷包交給了身邊的貼身大丫鬟,不過,黃氏還是看着臨青溪問道,“聽說在福安縣的時候,你師伯張顯對你讚不絕口,說你是個不錯的孩子。可會彈琴?”
“回師婆的話,溪兒只會下地種田,不會彈琴,倒是能唱一些民間小調。”臨青溪正正經經地說道。
如此上不得檯面的丫頭,也不知道陸志明哪根筋搭錯了,自己的夫君也是,這樣的徒孫竟然也能認下。黃氏對臨青溪心中已有芥蒂。
“那棋呢?”這次是剛纔那位中年美婦問得。
“回這位夫人的話,溪兒也不會下棋,倒是會玩石頭子。”臨青溪有些臉紅地低下頭說道。
她一說完,周圍就傳來了低低地嗤笑聲,因爲在場的都是女眷,所以也不敢有人當衆大笑。
“那字寫得如何?”這次是那位晉寧候夫人問道。
“回這位夫人的話,師公說,我寫得字醜的不能見人。”臨青溪頭更低了。
“那畫畫總該會吧?”這回是那位世子妃強忍着諷刺地笑意問道。
“回世子妃的話,我阿爺說,我畫的畫還沒村裡那頭傻驢用蹄子畫得好呢。”臨青溪這次的聲音雖然很低,但衆人還是聽清楚了她的回答。
“哈哈哈……”終於所有女眷賓客都忍不住鬨堂大笑起來,宰相夫人果然說得沒錯,這還真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
很多人心中想道,淮紹之最得意的徒弟和女婿,這次肯定是被蒙了眼,挑來挑去,挑了一個這樣傻乎乎的鄉野丫頭做徒弟,這宰相門裡竟然長出了一棵野草。好笑,好笑,真好笑!
衆人嘲弄的笑聲聽在黃氏的耳朵裡實在令她感到十分感受,心中對臨青溪全無好感,而且已經開始責怪陸志明、淮紹之等人,明明都是衆人眼中的聰明睿智之人,怎麼偏偏對一個如此不堪的鄉野丫頭“着了迷”,真是太不像話了。
“如兒,你爹不是說她做的飯菜還過得去嗎?這會兒後廚怕是忙不過來,就讓這丫頭去幫忙吧。”黃氏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把那個人疼到骨子裡,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就什麼情面也不講,但她的“疼愛”與“厭惡”和普通人表現得並不一樣。
“娘,溪兒她……”淮氏想說臨青溪也算客人,怎麼能和府裡的下人一樣,去廚房幫忙呢。
“回師婆的話,溪兒這就去幫忙,平時溪兒最喜歡在廚房做飯了,師孃您讓夏蓉姐姐帶我去吧。”與淮氏不同,臨青溪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既然這丫頭這麼喜歡做飯,夏蓉你就領她去吧,也讓各位夫人嚐嚐她的手藝。”黃氏臉上又恢復了平易近人的笑容。
“奴婢遵命!”夏蓉領着臨青溪出去了,而廳裡又恢復了熱鬧的談笑聲。
從屋子裡走出來之後,臨青溪長長舒了一口氣,擡頭看了一眼太陽,有些刺眼,很快她就又低下了頭。
只是剛走兩步,胳膊就被人一左一右給拉住了。
“小姑姑,你沒事吧?”杜宇堂剛剛躲在廳外的門後邊全都聽到了裡面的談話,他很擔心臨青溪。
“溪兒妹妹,師婆是不是爲難你了?”沈瀚今天去小竹院接臨青溪的時候,發現臨青溪已經被夏蓉接走了。
“我沒事,宇堂,沈瀚哥,你們怎麼在這裡?”據夏蓉講,這邊的客廳都是專門用來招待各府女眷的。
“九師叔和我都擔心小姑姑,小姑姑,剛纔我都聽到了,你不要管那些人,堂兒喜歡小姑姑,小姑姑是野丫頭,堂兒也喜歡。”平時和杜宇堂一起玩的孩子不多,臨青溪的出現以及她身上那種很容易就親近的感覺,讓他從一開始就很喜歡這個小姑姑。
“師婆說你是野丫頭了?!”沈瀚有些高聲地說道。
臨青溪趕緊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說道:“沈瀚哥,你小點聲。”
“青溪小姐,奴婢先帶您去廚房吧。”夏蓉看到周圍已經有丫鬟、僕人看到他們了,就想帶着臨青溪趕快走。
“去什麼廚房,不去!你回去和師婆說,我帶着溪兒和堂兒出去玩了,同時告訴師孃,晚上我會送溪兒安全回去的。”說完,沈瀚拉起臨青溪就往外走,這多少引起了周圍很多人的注意和非議。
沈瀚帶着臨青溪和杜宇堂離開宰相府的事情,幾乎是第一時間傳到了黃氏的耳朵裡,她這個人最重禮教規矩,臨青溪竟然在府裡公然和沈瀚拉拉扯扯,更與杜宇堂關係親密,還被別人看到,真是有辱師門。
黃氏回到後堂之後,直接就拍起了桌子,先責怪起了淮氏,讓她跪在地上反省,說她爲人妻者,不知提醒自家夫君,竟然讓他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實在是不賢。
之後,又讓人請來了淮紹之,而餘爲和張顯也跟在淮紹之的身後。
一進門,看到跪地的淮氏,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接着黃氏就態度強硬地讓淮紹之將臨青溪逐出師門,說宰相府不能因爲一棵不知哪裡來的野草成爲楚國上下的笑話,淮氏一門的名聲也不能因爲一個不入流的鄉野丫頭蒙上污點。
淮紹之、張顯和餘爲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怎麼臨青溪那樣出色乖巧的孩子能惹黃氏這樣生氣呢?按說,黃氏應該會喜歡上臨青溪纔對,甚至會比他們還要對她滿意,這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因爲今天黃氏是壽星,淮紹之也不想她太過生氣,只說事情查清楚之後,他會看着辦。但黃氏說什麼也要讓他把臨青溪逐出師門,還說這件事情根本不必和陸志明商量,說他在民間走得時間長了,有些東西他這個七品縣令已經完全忘了。
黃氏連陸志明都埋怨上了,淮紹之和張顯等人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那麼問題應該出在什麼地方呢?臨青溪來之前可是對黃氏一無所知,按說她那樣聰明的丫頭,即便出身寒微,也能全然應對黃氏,可結果卻如此出人意料,太不對勁了。
“如兒,你跟我來!”淮紹之思來想去,這最大的問題應該是出在自己女兒淮氏的身上。
張顯跟着淮紹之和淮氏一起去了書房,而餘爲被派去找臨青溪和沈瀚他們,衛玄那小子果然沒猜錯,而且結果更嚴重,師婆根本不是想爲難臨青溪,而是壓根不想她與宰相府有任何的關係。
進了書房之後,淮紹之的臉色也不好,他問道:“如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淮氏知道今天她對臨青溪講的那些話有些衝動,甚至會和淮紹之、張顯等人的意圖相反,但她覺得自己今天並沒有做錯,黃氏的確是個心疼兒女的好母親,但她對某些東西太過看重了。
“爹,今天都是女兒的錯,是女兒沒有叮囑好溪兒。”淮氏突然跪下認錯道。
“如兒,你應該比爹清楚溪兒是怎樣一個孩子,她今天的表現不應該是這樣的。你的母親也許有些偏執,但如果溪兒蒙她親身教導,那麼溪兒的人生和命運將大爲不同,你明白嗎?”淮紹之已經覺察出今天臨青溪的反常表現應該和淮氏有些關係。
“爹,女兒比任何人都明白,可女兒更明白,溪兒也有知道的權利,也有選擇的權利。究竟她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不是女兒能決定的,不是父親和師兄能決定的,也不是母親能決定的,是她自己。”淮氏有些痛心地說道。
“如兒,你糊塗呀!”淮紹之有些責怪地說道。
“爹、師兄,也許今天我真得糊塗了,可溪兒只是一個孩子,她被你們強加了太多的希望和重擔。溪兒最適合的土壤不是京城,更不需要別人精心栽培,她就是山間一株燦爛的小野花,你們強行要把她栽種到昂貴的花盆和土壤裡,她可能很快就枯死了。這不公平,這對溪兒太不公平。”淮氏從來沒有如此大聲和淮紹之說過話,只是回京的這段時間,她似乎又回到了童年那段壓抑的生活,她真的不想臨青溪像她一樣。
“如兒,師兄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可溪兒不是你,她也不是什麼小野花,她是山林裡一隻還未覺醒的老虎,是狼,是狐狸。原本她的利齒、利爪可以長在我們都看得到的地方,可是現在有了警覺心的她,只會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努力成長。溪兒本性善良,可人是會變得,我們不希望有一天她變得不再是我們曾經認識的那個人,所以她需要被人好好引導。”張顯語重心長地說道。
“如兒,你只看得到你母親嚴厲的一面,可也應該看到經過她調教出來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出類拔萃。你沒看到溪兒的身上有很多刺嗎,如果不幫她拔掉,隨着她的成長,這些刺也會長出來,到時候她就無法和更多的人和諧相處,而她自己也會受盡挫折。這難道就是你想看到的嗎?”淮紹之也沉聲說道。
“父親,女兒……女兒沒有想那麼多,那……那現在還來得及挽回嗎?”淮氏現在腦子裡很亂,一方面她覺得淮紹之和張顯說得沒錯,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有什麼可能是錯的。
“不知道,這一切都要看溪兒自己想到了哪一步!”淮紹之嘆氣說道。
別說淮紹之不知道,就是臨青溪自己心裡也不是很清楚。以前在商場打滾,爾虞我詐她見得多了,利用與被用的事情她也經歷的多了,各種類型的人她都見識過,也都多少打過交道。
不可否認,淮紹之、黃氏等人也許是這個時代最好的“老師”,他們能把自己用心雕琢成一塊令世人震撼的美玉,但她本尊究竟願不願意呢?
如果沒有淮氏那番話,也許她是願意的,從臨家村那樣的小地方來到京城這樣的大都城,要說自己一點兒想法也沒有,那肯定都是騙人的。
俗話說得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也不是什麼無知的鄉下丫頭,能夠藉助他人之力成就一番事業,這也曾經是她使用過的手段,只是結局有些不盡如人意罷了。
她的心思在京城這段時間“活動”過,甚至想着要在京城想法設法置辦一些地,然後開家店,先留顆種子。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會想起家人,想起臨家村的老老少少,想起她每日都要看一看的大眉山。
記得有位老人曾經對她說過,孤兒都是遊魂,死了之後也無歸屬,她常想,自己也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才被老天爺重新“發派”到了老臨家。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不再是遊魂,她有了歸屬,有了父母親人,有了同族兄弟姐妹,而她也不需要多麼出色去獲得他人的認同,現在她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是一份安寧悠然的生活。
淮氏的話,讓她重新想起了她那個夢想,那個要在大眉山深山裡蓋一家農家樂的夢想,那,纔是她想要的生活。
“小姑姑,你在想什麼?”杜宇堂見臨青溪從相府裡出來之後,似乎在沉思什麼。
“沒什麼,只是在想我家門前的那座大山,好想快點回去看看。”臨青溪笑着說道。
“溪兒妹妹,你是不是想家了?溪兒妹妹,你不要怪師婆,她其實人很好的,今天她肯定不是有意爲難你的。”沈瀚以爲是黃氏今天的爲難讓臨青溪格外思念家鄉。
“沈瀚哥,我沒有怪師婆,相反,我還要謝謝她老人家。正是因爲她,讓我看清楚了自己要走的路,也明白以後我該怎麼做了?”臨青溪輕吐一口氣,展眉說道。
“溪兒妹妹,你說的話我怎麼沒聽明白?”沈瀚撓了撓頭,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也沒明白!”杜宇堂也學着沈瀚的樣子皺着小眉頭說道。
“小娃娃,等你們長大了,就明白了!”臨青溪逗他們說道。
“溪兒妹妹,也不知道誰是小娃娃,我可比你大!”看到臨青溪笑,還能和他們開玩笑,沈瀚放心多了。
“沈瀚,你個負心漢,今天本小姐看你往哪裡跑!”一聲嬌喝從臨青溪幾人的身後傳來,而沈瀚一聽到這個聲音,拔腿就往前跑。
臨青溪和杜宇堂傻眼了,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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