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選哪條路

“心安,等你長大之後,記得一定要選擇最對的那條路走,知道嗎?”已經在社會打拼多年同樣是孤兒出身的一位漂亮姐姐這樣對林心安說道。

“姐姐,什麼是最對的路?”幼年的林心安迷茫地問道。

“就是那條能最快走到目的地的路,心安,這個世上沒人可憐我們這些孤兒,就連我們的父母也選擇了拋棄我們。所以,你要愛自己勝過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記住,人都是自私的,不要太善良!”不知那位姐姐想起了什麼,這些話她似是對小林心安說,又是對自己說。

那時候的林心安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和懵懂,等到她長大之後,重新去理解這些話的時候,卻發現很多事情和想法都變得不一樣了。

而當林心安變成了臨青溪之後,她不再是孤兒,有了不會拋棄她的家人,可同時牽絆也多了起來,曾經已經想通的很多東西現在又有些想不通了。

臨仁義那天對她說“別把路往窄了走”,當時她並沒有細究這句話的意思,可事後想想,自從林心安的靈魂進入了臨青溪的身體裡,她的血液就被打上了烙印,日後無論她走到哪裡,哪怕是天涯海角,她也是老臨家的孩子,臨氏一族的血脈。

沒錯,現在她可以憑藉前世的智慧和經驗打造一個完全屬於她臨青溪的王國,就是最高當權者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可是,她不再是前世的孤身一人,她要考慮她的家人。

她有選擇的權利,她的家人同樣也有選擇的權利,如果她的阿爺選擇和族人的利益站在一起,那麼她要和他站在對立面嗎?如果爹孃喜歡寧靜和睦的鄰里生活,難道她要破壞嗎?如果哥哥們不喜歡她安排的人生,難道她要逼迫嗎?

就因爲不想受制於人,她要選擇和大多數人鬥心眼、耍心機,甚至撕破臉嗎?如果是以前,她不在乎,一點兒也不在乎,可是她現在猶豫了,也迷茫了。到底應該選擇怎樣一條前行的路,纔是正確的呢?

秋去冬來,時間似乎一眨眼間就過去了很久,臨青溪的醬菜生意和豆腐乳生意全都上了軌道,她在大眉山買了兩大片荒地,分別蓋了一間醬菜坊和一間豆腐乳坊,坊裡的人都是她從牙婆那裡買來的。

因爲買人的事情沒有事先和家裡人商量,所以這些天老臨家的人對她或多或少都有些微辭和失望,他們想不通,爲什麼臨青溪有了錢之後,人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甚至開始故意和家人疏遠了。

臨青溪的確是有些躲着老臨家的人,因爲當她開始重新做生意,重新體會到那種大把大把賺錢的感覺,以前的林心安似乎又回來了,林心安的習慣,林心安的想法,林心安的狡詐,甚至林心安很多不爲人知的黑暗面,都在她體內慢慢甦醒。

她很矛盾也很痛苦,很多時候,她開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臨青溪還是林心安,當她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就像自己身體裡有惡魔和天使同時存在着,一會兒告訴她應該這樣做,一會兒告訴她又應該那樣做,誰佔了上風,她就聽誰的。

陸志明讓她做個好人,就像以前那位姐姐告訴她,讓她去選擇一條最對的路一樣,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怎樣纔算好人,又如何去選擇一條最對的路。她覺得自己站在了十字路口,極需要有人給她指個方向。

“姑娘,今天晚上您還不回家睡嗎?”臨青溪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茉莉有些擔心。

“嗯,你回去告訴我阿奶和娘,就說這段時間醬菜坊和豆腐乳坊很忙,我暫時不回家住,讓她們不用擔心。”家裡人關心的眼神讓她受不了,那微微地責備又讓她覺得十分愧疚,在她還沒有完全想清楚之前,臨青溪沒打算回去住。

“是,姑娘!”茉莉只好轉身出去了。

第二天,臨青溪又是頂着一對熊貓眼出現在下人面前,而且她讓薔薇給她收拾兩件衣裳,然後瞞着家人去了屏陵縣。

沒想到,路上一場冬雨把她困在了一個小客棧裡,並且讓她遇到了一個瘋和尚。

“臭和尚,滾滾滾,別整天想美事,哪裡會有人請你喝酒,快去別處化緣去吧!”最近半年來,這瘋和尚總是在這家客棧裡“鬧事”,掌櫃的已經不厭其煩,可找人趕走了他很多次,隔一段時間,他還是回來,嘴裡直嚷嚷有人要請他喝酒。

“俗物,俗物!今天定是有人要請我和尚喝酒,你這俗物爲何不讓我進去。”瘋和尚大聲吵吵着要進入客棧裡。

“你這臭和尚,要找人請你喝酒大可去酒樓和酒鋪,何苦要來我家客棧鬧事,影響我這裡的客人歇息,你纔是俗物,出家人竟然喜好喝酒,真不是正經和尚。”客棧掌櫃又開始說落起這個瘋和尚。

“你管我是什麼和尚,快請我進去,今日定有人請我喝酒,要是擾了和尚我的酒興,我和尚定不會饒你。”瘋和尚瘋瘋癲癲地說道。

“瘋了,你真是瘋了!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去,趕得越遠越好。”掌櫃的生氣地說道。

“慢着,這酒,我請!”女扮男裝的臨青溪突然出聲說道。

“這位小客官,這可是個瘋和尚!”掌櫃的好心地說道。

“不礙事,不過是幾兩酒而已,你只管讓人打來給他喝,銀錢少不了你的就是。”說完這些話,臨青溪扭頭走了。

正在這時,瘋和尚突然跑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說道:“你這小娃娃既然請我喝酒,怎麼能自己個兒先走了,走走走,陪和尚我一起喝酒。”

“瘋和尚,你快放開我家小——公子!”同樣女扮男裝的薔薇和水仙趕緊上前要護住臨青溪。

臨青溪擺擺手,讓她們不要大驚小怪,然後笑着對瘋和尚說:“喝酒可以,不過,你可以放開我的手嗎?我不喜歡被人捏着!”

“俗物,俗物!”瘋和尚嘴裡說着“俗物”二字,然後放開臨青溪的手,接着跟她一起走進了暫住的房間。

酒菜擺上桌之後,臨青溪讓薔薇和水仙先退了出去,然後她給瘋和尚親自倒上了酒,自己則端起了茶杯。

“小娃娃,言而無信可不好,說好陪我和尚喝酒,怎麼能只喝茶!”瘋和尚不滿地說道。

“和尚,你喝你的酒,我喝我的酒,在你眼中它是茶,可在我眼中它是酒。是酒是茶不過是名稱而已,誰又能分得清呢?”臨青溪端起茶一飲而盡,她自己也搞不懂爲何頭腦一熱就請這瘋和尚喝起了酒,請都請了,也就無所謂了。

“小娃娃這話有意思,和尚我是和尚,也可以不是和尚,和尚我可以是豬馬牛羊,亦可以是這世間萬物,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瘋和尚瘋癲中飲下一杯酒,笑看着臨青溪說道。

“世上癡人多,如果各個能像和尚你想得這般透徹,世人的煩惱也就少了很多!”這和尚是真瘋還是假瘋,臨青溪一開始就有些糊塗,因爲他的眼神明亮有神,但他的言行舉止的確瘋瘋癲癲。

“小娃娃,你可認識和尚我,爲何要請和尚喝酒?”瘋和尚忽然問道。

臨青溪微微一笑,說道:“我不認識你,只是你這大肚皮、破布袋和瘋癲的模樣很像曾經在畫上見過的人,他也是個和尚,據說還是天上的彌勒菩薩化身,人稱‘布袋和尚’。”

“怎麼,莫不是小娃娃你以爲我是你口中的‘布袋和尚’,哈哈哈,那我真是七世造化!”瘋和尚瘋狂大笑道。

“和尚你誤會了,是我……有些癡傻了!”臨青溪語氣低落下來。

她倒真希望眼前之人是自己所說的菩薩化身,那麼她一定會祈求他指點迷津,可是就算有重生異世這樣的靈異事件發生,也不代表這個世上真有什麼神佛妖魔。

“哎——哎!小娃娃,你快給和尚我講講這個布袋和尚,和尚我實在好奇,算我和尚求求你!”瘋和尚突然雙手合掌朝臨青溪作揖起來。

臨青溪搖搖頭說道:“抱歉,我對這位布袋和尚實在不甚瞭解。只記得有關他的佛偈,想來和尚你也不會感興趣,這酒你儘管喝,喝完就離開吧。”

“小娃娃,我本就是佛門中人,聽聽佛偈亦是每日功課,小娃娃你莫要吊和尚我的胃口,快快講來!”瘋和尚顯得有些着急。

不知是不是因爲這瘋和尚着急的模樣有些可愛,臨青溪一時興起,說道:“罷了,說給你聽也沒什麼,布袋和尚曾言:‘手捏青苗種福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成稻,後退原來是向前。’後來,其圓寂之前也曾留下一偈,雲:‘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世人愚蠢,又怎麼能有佛緣呢!”

“這佛偈也的確是沒什麼意思,還沒有我和尚的酒好,沒意思,沒意思!”瘋和尚顯得有些失望,繼續大口喝起酒來。

但此時臨青溪的內心卻有了波動,她原是無意說起布袋和尚,更是隨口唸出佛偈,可是她的腦海中突然清晰地記起曾經看到過的一首有關彌勒菩薩的詩偈。

其雲:“眼前都是有緣人,相見相親,怎不滿腔歡喜;世上盡多難耐事,自作自受,何妨大肚包容。大肚包容,了卻人間多少事;滿腔歡喜,笑開天下古今愁。大肚包容,忍世間難忍之事;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人。”

混沌的腦海中猶如突然出現一把盤古開天闢地的利斧,讓她瞬間一個機靈,並將她從黑暗中拯救出來,腦中一片明朗,曾經的疑惑、矛盾、憂愁似乎就在這首詩偈中尋找到答案。

“小娃娃,莫不是你的酒不好喝?不如嚐嚐我珍藏的好酒!”瘋和尚從隨身的破布袋中掏出一個酒葫蘆,然後遞給臨青溪。

臨青溪還處在懵懵懂懂之中,也許是情緒使然,她真得接過瘋和尚的酒痛飲下去,只是喝下之後,心中似有一團火,臉上也是一片酒紅,舌頭也開始打結:“和……尚,奇怪……真奇怪!”

“哪裡奇怪!”瘋和尚笑道。

“你這酒……奇怪,你這人……更……奇怪,奇……”臨青溪話沒說完就倒下來了。

見臨青溪醉倒,瘋和尚這才收起瘋癲,頗有感概地說道:“小娃娃,和尚我雖不是什麼布袋和尚,但你我也是有緣人,多年心願已成,和尚我也沒有遺憾,就將這一身俗物傳於你吧!”

⊕ тtkan⊕ co 瘋和尚說完,就將臨青溪扶起,然後站在她背後,雙手灌力,氣沉丹田,然後將一身不爲人知的內力全都傳給了毫無知覺的臨青溪。

薔薇和水仙再次推開門的時候,就見臨青溪醉倒在桌邊,而那個瘋和尚早就沒了身影,但是房間裡的窗口是開着的。

“薔薇姐姐,那瘋和尚該不是小偷吧!”水仙嚇得趕緊在屋裡張望,看包裹還在不在。

“只要他沒傷害姑娘,偷點東西就偷吧,姑娘最重要!”檢查了一下臨青溪沒事,薔薇懸着的心纔算安定下來。

“沒錯,姑娘沒事纔好!”水仙有些後怕地說道。

只是令薔薇和水仙沒想到的是,臨青溪這一醉就是醉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清晨臨青溪才醒過來。

這三天裡,薔薇和水仙找了很多大夫過來給臨青溪瞧病,但是所有的大夫都說她只是醉酒,身體並沒有其他問題,之所以一直沒醒,可能是因爲她是小孩子,飲酒過多而已。

看到臨青溪醒過來,薔薇和水仙差點要哭出聲來,她們都嚇壞了,一直在自責,現在臨青溪沒事,她們才定下神來。

“姑娘,您沒事就好了,以後再不許喝酒了!”薔薇哽咽着說道。

“薔薇,水仙,我沒什麼事情,不過就是睡一覺而已。對了,你們有沒有見到那個瘋和尚?”臨青溪趕緊起身問道,躺在牀上三天不吃不喝,她只是覺得有些渴。

“姑娘,再也別提那個瘋和尚了。自從姑娘你沉睡不醒,我和薔薇姐姐就讓客棧掌櫃的去找那個瘋和尚,結果找了這幾天也沒找到,他一定是逃走了。”水仙眼淚在眼眶地打轉,但還是很氣憤地說道。

“他不偷不搶地逃什麼,再說那酒還是我請他的。明天,讓王三再派人找找,這瘋和尚似乎不是個簡單的和尚。”

臨青溪總覺得自從見過這個瘋和尚之後,自己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自己想通了很多事情,還是因爲喝了酒,這身體變得輕盈舒適了很多。總之,只有再次見到這個瘋和尚,她才能弄明白一些問題。

薔薇和水仙服侍臨青溪洗漱之後,三個人收拾了行李,開始繼續趕路。

到了屏陵縣見過王三幾人之後,臨青溪沒呆幾天,又返回了福安鎮,然後買了一些禮物去看望了陸志明和淮氏,接着就回了臨家村。

她不在的這段時間,杜宇堂和臨青木是最早發現她不在醬菜坊和豆腐乳坊的,但是兩個人都依照茉莉的請求,沒有告訴其他人。

不過最後還是杜宇堂說漏了嘴,讓臨念雨和臨念水兩個小傢伙知道了,很快,老臨家的其他人也都知道臨青溪“失蹤”了。

臨遠山和臨忠國找來了茉莉幾個和臨青溪關係最親密的下人,但無論他們怎麼說,甚至葉氏和穆氏求她們,她們也沒有開口說臨青溪究竟去了哪裡,最後還是臨青雲和臨青飛答應去找臨青溪,老臨家人的心纔算安定下來。

只不過,在路上,臨青雲、臨青飛和臨青溪碰巧錯過了,而臨青溪回到家的當晚就突然發起高燒來,並且高燒不退,請了大夫吃了藥,也是一點用都沒有,嚇得老臨家的老老少少都擔心不已。

“臨阿爺,溪丫頭她究竟怎麼樣了?這額頭還是燙的嚇人,怎麼和上回一樣?”這一次臨青溪生病和上一次被曹阿狗打破頭時的生病症狀一樣,同樣是高燒不退,直到最後氣息漸弱。穆氏現在什麼心思都沒有,就希望臨青溪能好過來,只要她好起來,什麼鹹菜鋪子她也不要了,她就天天守着自己的女兒。

“這孩子許是受了風寒,鎮上的大夫也沒有辦法嗎?我也只能給她抓一些草藥,唉,實在沒辦法,你們還是請個再好一點的大夫吧。”臨阿爺平時很少出門,這次是臨遠山特意請他過來的。

“福安鎮上最好的大夫都請過來了,只說溪丫頭這是風寒入體,可是灌了幾服藥還是沒什麼用,這可如何是好?”葉氏心急如焚地說道。

“阿爺,我這就去雲州府城請大夫!”臨青飛騎快馬的話,一天一夜差不多就能從雲州府城回來。

“三郎,你趕快去,路上多帶一些銀兩,無論如何都要請到最好的大夫回來,溪丫頭這裡等着救命吶!”臨遠山着急地說道。

“是,阿爺,我這就去!”臨青飛轉身飛奔出家門。

同一時辰,臨青溪正遊離在現實與夢境之間,似乎感覺身邊有人在急切地呼喚她。

“林總,林總,醒醒,醒醒!”林心安的秘書馬玲聲音稍大了一些。

“玲子,什麼事情?”林心安從睡夢中睜開了眼睛。

“林總,不好了,我們與歐洲客戶的合同出了問題,而且財務那裡資金緊缺,再沒有錢到賬,公司週轉就有問題了。”

“林祥呢?”林心安猛地起身問道。

“我找不到副總,他的手機關機,歐洲那邊說我們違約,要賠償他們至少五百萬的美金。”馬玲急得嗓子都要冒煙了,她是跟着林心安一路打拼過來的,現在公司全部的資產加一起也不到五百萬美金。

“馬上找到林祥,與歐洲客戶的事情一直是他在跟進。”林心安有些惱怒地說道。

“安姐,你不用找祥哥了,他已經成了我們對手公司的總裁,而且賬目也被他動了手腳,公司幾個能幹的經理也被他帶走了。”這時,林安心的辦公室裡走進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孩,他面帶冷色地對林心安說道。

“林然,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林祥他可是我弟弟,是你哥哥,他絕對不可能背板我,絕對不可能!”林心安無法相信林然所說。

“安姐,我們三個是沒有血緣的孤兒,你把祥哥當成親弟弟,可他被金錢、權勢迷了雙眼,早就沒把你當成姐姐,我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狠心,把你辛苦創立的一切都想佔爲己有。”林然痛苦地說道,林心安和林祥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但他沒想到林祥竟然聯合外人對付林心安,爲的不過是錢。

被自己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背叛,林心安就感覺這天和地都是反過來的,她迷惑過、傷心過、憤怒過、怨恨過,甚至找林祥親自對質時被羞辱過,面對她曾經最疼愛也是傷害她最深的弟弟,她仰天大笑,那一刻,她深切體會到人的感情在金錢面前是如此地不堪一擊。

作爲被拋棄的孤兒,她對外人的戒心本就很重,好不容易對林祥和林然敞開心扉,選擇信任和保護他們,卻沒想到自己千辛萬苦養了一隻白眼狼,到頭來這隻狼毫無感情地咬斷她的脖頸。

她不甘心,死都不甘心,所以她捲土重來,她要復仇,要把林祥徹底地踩在腳下,卻沒想到在用盡手段對付林祥的時候,她也在傷害另一個弟弟林然。

夾在林祥和她之間的林然左右爲難,本就性格內向的他更因此患上了抑鬱症,最後像一片白色的羽毛般飄落在她和林祥的面前,然後被鮮血染紅。

她和林祥的戰爭是以林然的死亡來宣告結束的,但是仇恨和埋怨並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忘,從一開始的怨恨對方,到最後他們學會了怨恨自己。

拋棄掉曾經輝煌的一切,林心安來到一處山明水秀之地,用身上所有的錢開辦了農家樂,這曾經是林然的夢想,也是他一直渴望想和她、林祥一起過上的幸福生活。

如果一開始她就選擇帶着林然完成這個夢想,那麼所有人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呢?

人生無法重來,更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就算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屬於林心安的人生也已經結束了,可是那些曾經屬於林心安的愛恨情仇卻深埋她的心底,想忘也忘不掉。

佛曰:“天堂地獄兩界連,任君腳踏那邊船,成仙成畜隨人願,若錯毫釐謬萬千。”她不奢望成仙變佛,更不想變畜爲禽,那麼做人要走上哪條路纔是通往天堂,而不是走向地獄呢?

迷迷糊糊中,臨青溪似乎又聽到低低地哭泣聲,而且不止一個人,那聲音如此悲切,讓她忽然記起現在自己正過着屬於臨青溪的人生,而那聲音是屬於她的母親穆氏的。

“蕙蘭,你別哭了,這兩天,你這眼睛都快哭瞎了!”葉氏勸着兒媳,但她自己又何嘗不痛徹心扉。

“娘,這都怪我不好,如果我不開什麼鹹菜鋪子,而是多關心和照顧溪丫頭一些,她可能就不會生病了。都怪我,都怪我!”穆氏現在把臨青溪生病的責任都怪在了自己身上。

“蕙蘭,不怪你,怪我!是我這個阿爺做得不好,溪丫頭還不到十歲,她已經做得夠好了,可我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去爲難一個孩子,是我的錯,我的錯呀!”誰家的孩子沒有這樣那樣的缺點,臨青溪到底還是個孩子,就算她做錯,自己也不應該太過責備她,而是應該好好教導她,臨遠山總覺得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阿爺,娘,你們都別怪自己了。溪丫頭爲這個家沒少操心,如果沒有她的努力,現在咱們家和村裡人的日子,還指不定過成什麼樣子。她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更不會丟下咱們這一大家子人離開,上一次她都能死而復生,這一次我相信我臨青飛的妹妹也一定不會有事。”

這段時間,不光是臨青溪自己一個人在苦惱徘徊,就是臨青飛和臨青雲也處在矛盾之中,就像沒人知道臨青溪做得這一切是對是錯一樣,他們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應該選擇怎樣的一條路走。

臨青雲上過私塾,又是老臨家的嫡孫,他的骨子裡有着要保護整個家庭的責任感,而且在大義與私情上,他會選擇大義,在大家和小家上,他會選擇大家,這是他性格使然,也是他做人的根基。

臨青飛和臨青雲不一樣,他爲人處世會耍些心機,談不上大方,也說不上小氣,該慷慨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但是這“慷慨”的背後一定能爲他帶來某種利益。但他也不是利益至上的人,至少在家人面前,他從來不是。

可是這段時間,臨青溪教了他們很多東西,那些東西有和他們天生相契合的,也有後天相違背的,所以他們也在不斷地拷問着自己,更希望臨青溪這個才十歲的妹妹能給他們一個答案。

“娘,你們都出去吧。上次就是我一個人守着妹妹的時候,妹妹醒過來的,這次我還一個人守着她,這樣她一會兒就醒過來了。”臨青木很平靜地說道,其實他心裡很緊張和焦急。

臨青溪病了兩天了,現在額頭雖然不燙了,但是身體卻開始變涼,現在她身上還蓋着厚厚的三四層被子,但身體還是不熱。

“我也要守着小姑姑!”臨青溪生病嚇壞了杜宇堂,他也想守在臨青溪身邊,等待她醒過來。

“我要守着姑姑!”

“我也守!”

臨念雨和臨念水也很堅定地說道。

此時的臨青溪已經有些清醒,只是她全身動彈不得,只覺得自己掉進了臘月寒冬的冰池裡,全身冷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不覺得那麼冷了,身上又似着起火來,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來回交換,把她折磨得難受至極。

不知過了多久,臨青溪覺得身體裡注入了一股暖流,這暖流就像冒着熱氣的泉水成功地將她從冰與火對抗的世界裡解救出來,被折磨太長時間的她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了。

不知這一覺睡得有多長,等到臨青溪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邊已經飄起了小雪花,臨青木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

“六哥,我渴!”臨青溪沒有力氣起身,只得勉強開口對臨青木說道。

“妹妹,你終於醒了,我這就給你倒水喝!”妹妹的師父真是厲害,說妹妹今天早上醒,沒想到真得醒過來了。

“小姑姑,你醒了!”臨青溪躺着的牀上正燒着熱炕,杜宇堂躺在了她的腳邊睡着了,一聽臨青木說臨青溪醒了,他也一個翻身坐起,看着臨青溪欣喜地說道。

“宇堂,你怎麼睡在這裡?”喝下臨青木端來的水,臨青溪感覺好了一些。

“堂兒在守着小姑姑,堂兒知道,小姑姑一定會醒的!”杜宇堂笑着從牀上跳下來,然後穿上鞋子。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臨青溪對臨青木和杜宇堂說道。

“妹妹,你別說話,娘和阿奶在做飯呢,阿爺和爹陪陸先生在說話,我這就去告訴他們你醒了!”臨青木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

臨青溪又閉上眼睛休息了一下,等到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又睡了這麼久。

“溪丫頭,溪丫頭,你真得醒了!”穆氏今天早上正在廚房做飯,臨青木跑過來告訴她臨青溪醒了,她扔下鍋鏟就往臨青溪的房間跑,但是到了那裡卻發現臨青溪眼睛還是閉着,而且又叫不醒。

穆氏以爲自己又是空歡喜一場,還責怪臨青木,但是臨青木和杜宇堂都信誓旦旦地說臨青溪醒了,而且還喝了一杯茶。這下,自己親眼看到才相信臨青溪是真得醒了。

“娘,我怎麼了?”臨青溪覺得自己那天回來只是不舒服,然後昏昏沉沉地睡着之後,就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也像經歷了很多難忍的痛苦。

“沒事,孃的溪丫頭沒事,你只是生病了,現在病好了就沒事了。”穆氏擦乾了眼角的淚水,笑着說道。

“娘,您怎麼哭了?您不是說我沒事嗎,那您別哭了!”臨青溪想要伸出手幫穆氏擦掉再次流出的眼淚,但是她的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氣。

“娘不哭,不哭!呵呵,溪丫頭餓了吧,娘去給你煮點粥!”穆氏給臨青溪輕柔地掖了掖被角,起身就要去廚房。

“娘,阿奶、阿爺和爹他們呢?”臨青溪這次醒過來就看到穆氏,家裡其他人還沒看到呢。

“你阿爺、阿奶他們都去天神娘娘廟了,說你什麼時候醒過來,他們就什麼時候回來。一定是他們的誠心感動了天神娘娘,所以孃的溪丫頭纔會醒過來。”穆氏欣慰地說道。

“嗯,一定是這樣的!”臨青溪眼角流出了一滴淚,但她嘴角掛滿了笑容。

很快,臨遠山他們聽到臨七喜跑來說臨青溪醒過來了,這才從天神娘娘廟裡回家,雖然天黑路滑,但是他們心裡是歡喜的,也愈加敬畏天神娘娘。

回到家見到已經能喝點粥的臨青溪,所有人總算舒了一口氣,那顆懸掛在老臨家人心頭上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因爲穆氏和葉氏的悉心照顧,臨青溪的病很快就養好了,而且看起來精神頭更足了。

這天一家人吃飯的時候,臨遠山對臨青溪說道:“溪丫頭,你這次生病能好多虧你的師父,要不是他給你吃下一顆救命丸,你這條小命可真要保不住了。”

“孩子他爹,你瞎說什麼呢!什麼保不保得住,溪丫頭這病剛好,你可別亂說。”葉氏因爲臨青溪的生病,對臨遠山的意見是越來越大了,這些天對他也沒什麼好臉色。

“孩子他娘,我也沒說什麼,就是想讓溪丫頭這兩天去看看她師父,表示一下謝意。”臨遠山無奈地說道。

“阿爺,娘都告訴我了,要不是我師父救我,我的病不能好這麼快。阿爺放心,我明天就去看師父和師孃。還有阿爺,您待會兒能不能帶我去見族長阿爺,我有事情想和他說。”臨青溪欲言又止地說道。

“溪丫頭,要還是說上次你族長阿爺和你說的那件事情,你就不用找他去了,阿爺已經和你族長阿爺說明白了,而且你族長阿爺和族老阿爺都覺得有些對不起你,那天不應該對你說那些重話。”

臨仁義不是糊塗族長,事後他也想了很多,覺得自己去逼迫一個才十歲的孩子,的確是有些過分,好在後來臨遠山找到他,他也對臨遠山說了自己的歉意。

“阿爺,是我不對,我是晚輩不應該那麼對族中長輩說話,希望族長阿爺和族老阿爺沒怪我,我的確是有些任性了,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臨青溪態度十分端正地認錯道。

臨遠山看得出臨青溪是真得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心裡也很高興,他就知道自己的孫女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人,也不是一心鑽進錢眼裡的人,她只是個孩子,有些想法難免偏激,慢慢教就好了。

“溪丫頭,阿爺也不是不讓你開鋪賺錢,只是你這麼小的年紀,那麼大一個攤子,你自己很難撐起來的。你不能忘了,你還有這一大家子人呢!阿爺和你阿奶不指望花你的錢,只希望你好好長大,然後找一個好婆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行。”好日子,臨遠山也過過,窮日子,他也過得不少。

但是,每日桌子上擺滿美酒佳餚,手裡有花不完的金銀,身邊僕役成羣,這些並不代表就一定是好日子。在他看來,好日子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順順、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就算吃糠咽菜,也算是好日子。

“阿爺,我知道了!”安安穩穩是嗎?如果這是老臨家人所希望的,那麼她會做到的。

“你別總是在飯桌上和孩子說話,讓她安安穩穩吃頓飯吧!”葉氏瞪了一眼臨遠山,又給臨青溪盛了一碗粥。

“阿奶,太多了,我吃不完!”臨青溪看着碗中的熱粥,苦着臉說道。

“什麼吃不完,不過就是一小碗粥,你都多少天沒有好好吃飯了,不行,一定要喝完,不準剩!”最近葉氏的脾氣有些見漲,尤其是對臨遠山和臨青溪,一個是令她看不順眼,另一個是被她看得太緊。

“哦,好吧!”臨青溪使勁深呼吸一下,然後端起粥碗,開始喝起來,幸好有鹹菜,否則她吃下去都會吐出來。

不過,吃了飯,臨青溪還是找到臨遠山,讓他帶她去找臨仁義,臨遠山問她是什麼事情,她卻支支吾吾不肯說。

族裡的豆腐生意因爲臨青溪豆腐乳坊的影響越來越好,臨青溪所使用的豆腐都是從族裡買來的,只是做豆腐乳的方法她只教會了茉莉和芙蓉她們。臨仁義現在也很少在村裡呆着,爲了臨氏一族的發展,他這個族長也有很多人要開始打交道了。

所以,直到很晚,臨遠山和臨青溪才見到臨仁義。要不是臨青溪十分堅持,臨遠山都打算讓她過兩天再來找臨仁義,但是這次臨青溪表現的有些執拗。

“遠山,你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情嗎?”臨仁義一回到家就聽自己的老伴兒說,臨遠山和臨青溪在等着他。

“族長,不是我要找你,是溪丫頭這孩子非要今天來見你。白天的時候,我來你家看過,你不在家,所以這才大晚上來了。”臨遠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哦?溪丫頭,你身體不是還沒怎麼好嗎?到底有什麼事情非要來見族長阿爺不可?”臨仁義疑惑地問道。

“族長阿爺,我身體已經沒事了。只是……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儘早告訴族長阿爺,否則……否則,我心難安!”臨青溪忐忑不安地說道。

“孩子,到底是什麼事情?你說!”這下,臨仁義和臨遠山心裡都充滿了疑問。 www¤tt kan¤c○

“族長阿爺,您真得相信那豆腐方子是從書裡找出來的嗎?”究竟要走一條怎樣的路,臨青溪已經做了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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