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真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鎧甲上,鎧甲很舊了,但每一處都被擦得雪亮,可見平常一直被人養護得很好。
“這不是你上戰場時穿的鎧甲嗎?你不是說燒了嗎?”小神醫看到鎧甲時愣了下。
“是他拿去說要燒了,沒想到他並沒有燒燬,而是留了下來。”那時她威脅他立她爲後,他無力反抗就拿她的鎧甲出氣,她以爲真的燒了。
“他送你鎧甲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想讓你穿上它去打仗?”小神醫冷笑。
蕭真看着鎧甲思索着。
長時間沒說話,小神醫急了:“姐,你還愣着做什麼?快去救回悠兒和遙兒呀。不過他也沒說在哪等你,你可知道?”
此時,趙介走了進來:“姐,我已讓章乳孃兒禹兒娘去阿扎城了,如果姐夫他們問起,你就說讓她們帶着二孩子去喜丫那兒玩了。”
“知道了。”蕭真點點頭。
“這鎧甲?”趙介見到桌上的鎧甲,“這不是姐打仗時常穿的那件嗎?”
“他到底想怎樣?”小神醫很是腦火,對於皇帝,他厭惡至極,可又毫無辦法。
“他也想了結我們之間的關係。”蕭真淡淡說:“想有個結果。”
“你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在他那樣待你之時。”趙介氣道:“姐爲他付出了多少,他心裡不清楚嗎?可他還是那樣待你。”
“他沒有錯。錯的是我。”
“姐,現在你還幫着他。”
“我不是幫着他,這是事實。”蕭真嘆了口氣說:“一直以來,他視我爲兄,敬我如師,亦是最爲相信的臣子和影士,從沒有想過還有別的關係。是我硬要換上女裝強行嫁給他,他應該很受傷吧。所以纔會處處針對我。”
“姐,你忘了他是如何待我們這些兄弟的?”小神醫因蕭真所說的怒極反笑:“如果不是你有了皇后這個身份在,恐怕他也早已將你殺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覺的。姐,別人可以把什麼髒水都往你身上潑,因爲他們只是看戲的,可你不要什麼事情都往身上攬。皇上早已忌憚你,早就有想卸了你一身的功勳,他一直在找機會。”
蕭真笑看着小神醫,一如以前那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彆氣了。幫我穿上這身鎧甲吧,就像以前那樣。”
小神醫紅了眼眶,站着不動。一旁的趙介扯了他的衣角好幾次,他這才動起手來。
山風很強勁,夾雜着細雨,冷風,冷入骨子。
蕭真所站的地方是一個山頭,身後望去,是整個進賢縣,左邊望下去是阿扎城。彼此都很遠,但在山頭看着卻又那麼近。
蕭真的目光落在前方不遠處所站的那些御林軍上。
這個季節的山,青黃交接,一波接着一波,大自然的顏色整個山林浸染得很是好看。御林軍的一抹明黃在這片景中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看到那封信時,蕭真就知道他會在這片山林裡,她的鎧甲除了打仗的時候,就是在山林中教他功夫。
腳下有一條小道直通向山林的頂端。
蕭真的步伐並沒有沉重,相反,很是輕鬆。
他們二人之間必然要有個結果,一個他們都能接受的結果。這個結果她等了很多年。
蕭真的身形挺拔,步伐矯健,每一步步伐穩重而均勻,山吹刮過,她的目光未眨一下,始終堅定的望着前方。
直到一抹明黃在她視線中出現。
蕭真的腳步停住,看着前方記憶中的少年,幾年未見,他好像高了不少,削瘦了不少,周圍的樹影婆娑的照在他的身上,一層層的暗影,一層層的疊影,讓他的臉色也變得陰暗未明。
他毫無表情,沒有喜努哀樂,就那樣冷着臉看着她。
倆人就這樣對望着。
他冷,她柔。
他真的太瘦了,那孱弱的模樣彷彿風一吹就會走似的。白皓沒有騙他,他的身體非常不好。
最終,蕭真讓步了,她一步一步走向這個她一手扶持起來的少年,一手教起來的少年。二步之外,她愣住,目光在他過半數已白的頭髮上。
“你的頭髮?”
他冷冷的看着她,目光像是深潭的水,又似那暗夜裡無盡的烏雲,卻在她開口發問時,那片烏雲緩緩散去,可他依然沒有開口。
“你的身體一直很好。爲什麼會變得這般差?”蕭真再問。
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不再若以前那般明朗清峻:“朕想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想殺朕,又有多少人會保護着朕。”
“你說什麼?”
他冷笑,冰冷的眸光迸發出凌厲的肅殺之氣:“原來這世上想殺朕的人這麼多。”
蕭真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什麼意思?”
“皇后這麼聰明的人,會不知道什麼意思?”
蕭真一步一步逼近他:“所以,你任他們下毒?”
“不錯。”
“爲什麼?”
他低頭冷望着她,沒說話。
“呵,你是在報復我?”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冷冷看着她,視線落在了蕭真緊握的雙拳上:“你想揍我嗎?”
蕭真平靜下了心:“我不會揍你,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剛要說話,不想臉上已經吃了一拳,身子往後倒去。
身後隨侍的人驚乎出聲,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做點什麼。
蕭真沒忍住的這一拳並不重,最多隻是讓皇帝踉蹌而已,卻不想皇帝連她這一拳也承受不住,只能看着他狼狽的倒地,狼狽的站不起來。
他的身子竟然虛弱至此?蕭真此刻心中滋味難以言表。
“你心裡很惱我吧?”皇帝站不起來,索性坐在地上,面色疲憊萬分,彷彿方纔的動作已將他體內的力氣耗盡:“惱我不愛惜身子,懂我任人下藥不作爲,更惱我,你一心想護着的人如此這般糟蹋自己的身體。”
蕭真閉閉眸,長長一嘆,平靜的道:“你對不起的是天下蒼生,是黎民百姓,你身爲帝皇,你有你的責任,你的歷史使命。”
“我懂,你在的時候,我都懂。可當你離開的時候,我突然間就不懂了。”
“姒墨,”蕭真重重的喊了聲。
“你放心,皇帝的職責我一刻也沒有放下,只是我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當我發現身體有恙時,已經是這副模樣了。”姒墨冷冷一笑:“你說我報復你,可對於一個從沒有盡過皇后職責的女人,我有什麼好報復的?”
蕭真一愣。
“身爲皇后,她難道就沒有她的使命嗎?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就沒她的份嗎?你任性的走了,獨留我而已。”
“我一直在反省,我到底錯在了哪裡?是你自己說要成爲我的護衛的,是你自己說要成爲我的影士的,是你自己說要成爲大將軍助我登上帝位的,也是你強逼着我娶你爲後的。”姒墨冰冷深沉的瞳孔落在蕭真身上,帶着疏離,帶着冷漠:“當朕接受了你,當朕心裡再也放不下你的時候,你走了。”
蕭真握緊雙拳。
“我知道我殺了你的兄弟,使我們彼此之間離了心,可你有站在我的立場想過嗎?你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他們,丟下了我。”姒墨突然咳起來,這一咳再也停不下來。
隨侍趕緊遞上藥丸。
藥丸吞下去,他好似好了一些,坐在地上拼命喘着氣。
蕭真走了過去,伸出手給她:“起來吧。”
姒墨冷冷的沒搭理,見蕭真突然間擰起眉來,他纔將手放到了她的手裡。
扶起了他,蕭真嘆了口氣問:“你說的都對,但那些是我生死相隨的兄弟,我無法站在你的立場去想。你最大的忌憚不是他們,而是我,就算我不離開,最終你不是殺了我,就是囚禁起我。對嗎?”
姒墨冷冷看着她:“不錯。”
“所以,你到底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