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個星期後,鹿小雪再度離開。她在機場給沈盟打了電話,說希望沈盟一切都好,沈盟則回答,一路順風。

領導終究還是露面了,畢竟大會小會外商談判總要用到車的。可他秉着能不和沈盟說話就不說話死也不說話的精神,愣是開始惜字如金。有時候實在繃不住了,說兩句也是yin陽怪氣。

比如,一次沈盟開車載着王朝和林煒明去和某外商談判。

林煒明說:“王總,今天那撥外商可不是省油的燈,咱且得小心着點。”

王朝同志回答:“滅了。”

就倆字兒,林煒明還是絞盡腦汁才能理解老闆的意思是,再厲害也得把他們滅了。

接着,林煒明說:“王總,他們要的價碼我覺得還是稍微有一點偏高。”

王朝同志回答:“砍。”

好麼,這回就一個字兒了。幸虧林煒明領悟能力高強,知道砍是砍價的意思,不然就老闆說話那語氣那神態,怎麼聽都不像砍價而是砍人。

林煒明百分之百肯定,老闆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至於這不好的原因,林煒明也多少能猜到點。先不說老闆,就光沈盟那張從週一皺到週日的臉,傻子也明白了。雖說情侶之間鬧鬧小矛盾無可厚非,但……他實在想不通怎麼還能有人和沈盟鬧矛盾呢!沈盟哎,多忠厚多老實多……好欺負的一個人哪……咳,林煒明覺得應該爲智商明顯高於情商的老闆出把力。

其實林煒明在的時候還算好的,王朝那對他也是相當溫柔的。等和沈盟獨處的時候,我們王朝同志就徹底進化成一根兒仙人掌了,得哪兒扎哪兒決不含糊。

起初是沈盟說啥王朝都不搭理,頂多也就是哼一聲。後來則演變成無論沈盟說什麼王朝都能yin陽怪氣的頂回去,這回,換王朝同志噎人了。以至於到後面,沈盟已經有點不敢說話了,他真的挺害怕王朝那樣,因爲聽着心裡特難受。

沈盟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因爲別人的一句話哪怕一個字心裡就能擰上半天。這種感覺讓他混亂,明知道該去和王朝說點什麼或者起碼把事情說明白,但他卻無從下手。

難受,在一次送王朝去酒店之後到達了頂點。先是路上沈盟說一句王朝噎十句,之後到了地方沈盟問要等嗎?結果王朝冷笑着說別,不勞煩你,我就跟那住了。沈盟說我還是等着吧。王朝丟下句隨便,就轉身離開了。

沈盟足足在外面等了一夜,他本來打定主意等王朝出來就一定要好好談談的,起碼把話都說開了,氣什麼怨什麼都明明白白攤出來。可直到天際泛起魚肚白,王朝都沒有出來。沈盟疲憊的倒在方向盤上,立刻就紅了眼睛。

再說王朝這邊。他也沒想那麼對沈盟,可一想到對方和女的結過婚,心裡就很彆扭,連帶的說話就yin陽怪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鬧什麼,就跟秋菊似的好像非得要個說法,可他又根本不給沈盟說話的機會。王朝覺得自己像個病人。神經病。

王朝同志的病在內裡,沈盟的病可是實實在在表現出來了。倒不至於臥牀不起,但一整天的咳嗽下來也夠觸目驚心的。那一聲聲,一下下,就跟敲王朝心坎上似的,最後他煩躁的對林煒明下達了旨意:“讓他回家歇着去!”

“王總,這個……要不您去說?”

林煒明攛掇老闆首先示好。結果遭至老闆的橫眉冷對,最後光榮的任務還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好說歹說勸了足足五分鐘,才把沈盟說動回家休息。然後回去跟老闆彙報工作成果時,果不其然看見老闆舒了一口氣的表情。林煒明受不了在心裡翻白眼,彆扭死你得了!

王朝同志的小媳婦兒心態不光林煒明看得真切,連宋仕鵬都感覺到了。以前的王朝是半天不說話,說一句能把人凍死。現在的王朝是你說一句他答一句,然後氣死你。宋仕鵬硬着頭皮挺了好幾個晚上,結果還是沒套出來好友這樣到底爲嘛。王朝從來沒有這樣過,說實話,宋仕鵬很擔心。想來想去,他把心思動到了林煒明身上。

林煒明正愁找不到難友呢,一見老闆的摯交好友,馬上把一肚子苦水連潑帶撒的倒給了宋仕鵬。

宋仕鵬別的沒注意,光聽見林煒明那句“王總戀愛了”就掉了下巴,待再聽見是和個男人的時候,宋仕鵬開始質疑自己也許早已離開地球而跑到了火星上。

“我覺着王總這次是動真的了,我沒見他對別人這麼上心過。可現在吧,他恐怕就是過不去那個坎兒。”林煒明早早的就把老闆道路上的曲折歷程調查個底掉兒,並且一五一十的轉述給了宋仕鵬。

“啥,王朝怪里怪氣的就是因爲這?”宋仕鵬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他現在是好多了,我記得剛創業那一會兒,他身邊女人走馬燈似的多了去了。切,誰比誰強多少啊。”

說者無心,可聽者有意啊。林煒明帶着從宋仕鵬那裡得來的第一手資料,鬥志昂揚的回家裡籌備去了。於是第二天,王朝就看見自己的下屬一臉欠扁的表情立在辦公桌前。

“幹嘛?”

“王總,我有話說。”

“你不是分分秒秒都在說話麼。”

“……”林煒明告訴自己不能跟戀愛中的人一般見識,頓了頓,繼續說,“我昨天去看沈司機了,狀態不大好。”

王朝總算擡起了頭:“他怎麼了?還咳嗽的那麼厲害?”

林煒明面色沉重的點點頭:“咳嗽那是有增無減,但臉色也更憔悴了,以前是病態的泛紅,現在是病入膏肓的發黃,走路也不太穩當,給我端杯水都差點……”

“你讓他給你端水?!”王朝那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呃……嗯?啊,不是不是,是我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他非要接過去再給我我說不用我自己……哎呀,這種小事就忽略不計了!”林煒明趕緊跳過這一敏感話題,“反正就是病得更厲害了,我讓他去醫院掛吊瓶,他也不去,可依我看這麼咳下去恐怕都容易轉成肺炎……”

王朝眉頭越來越緊,臉色越來越不好,眼看着就要符合林煒明對沈盟的描述了。見時機成熟,林煒明狀似無意的擡頭望天,悠閒的拋出殺手鐗。

“唉,要我說,別說人家結過一次婚,就是結過一百次兩百次婚又能咋的,喜歡一個人是因爲他對你好,不是因爲他沒和別人那個啥過。更何況,這年頭哪還有沒經驗的。可是呢,人家一看就是對老婆一撲心兒的那種,肯定沒在外面偷過,沒準兒就和這麼一個女人好過。不像某些人,剛創業那一會,花花草草得有個加強排吧,唉,還說不上該誰生氣呢……”

什麼叫本事,就是別人那裡乾巴巴的幾個字兒到了他的嘴裡了愣是能旁徵博引抑揚頓挫東拉西扯的感染力翻倍。具體效果表現爲,他最後一個呢的尾音還在房樑上環繞,老闆已經化身爲瘋一樣的男子,衝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