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還在那兒整理着衣服，拍着西裝褲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在家裡的書房開視頻會議，也是工作的一種，只要是工作，程林都會慎重對待。
蘇瑤歌走過去幫他理了理領結，打着領結的程林最瀟灑帥氣。
就在她爲他整理領結的時候，她感到兩個人的一切接觸都透着一股陌生感，好像一切都不對味了。
很明顯程林也感受到了這種張力，有點尷尬，說道：“那我去了，男人的工作最重要，我會爭取早點開完會，回來做，愛做的事。”
蘇瑤歌被他說得臉紅了紅。
好像故意爲了舒緩緊張的氣氛，程林在她的鼻子上點了點：“等我。”
他這樣一做，氣氛好像更緊張，更尷尬了。
程林離開了房間，蘇瑤歌正不知道要做點什麼，卻看到一旁桌上有一份文件。
這份文件是王允的病情報告。
精神分裂。
果然沒錯。
病情報告後面，是一份家屬告知書，上面寫有這樣的文字：
敬告家屬：病人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缺乏自知力，無法正常面對自己的真實身份。因身份認知障礙，社會活動能力顯著下降，現需住院治療6~12個月，請家屬定期探視。病人精神狀態極不穩定，家屬平日需貼心關懷，減少對病人的情緒刺激，飲食忌辛辣，宜溫淡。
住院治療6~12個月，家屬定期探視？程林還需要經常去探望病人麼？
病情報告後面，壓着醫院的繳費單回收執條，程林爲王允繳了6個月的住院費。
病情報告，繳費單，不知爲什麼，看着這些東西，蘇瑤歌的心裡空空落落。
是的，空空落落，她的心裡什麼也沒有。
外面，花園裡，繁花正在黑暗中盛開，有幾處燈光，把花的顏色染得不同尋常。
這就是程宅，她在這幢宅子裡生活快200天了。
她突然想去花園走走，就像上次那樣，那次她同程林在花園散步，同他談了池澈。
那時候，她覺得同他這樣相談甚歡過，那一場推心置腹的談話後，她覺得她跟他的關係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扶着樓梯，她慢慢走下來。她突然發現這座宅子有多空曠，她走路的每一步，都發出回聲。
路過程老爺子的房間時，程老爺子叫住了她。
一般在晚上，程老爺子會聽收音機或者打太極，今天，程老爺子卻在忙碌。
程老爺子手裡拿着一份稿子，讓蘇瑤歌在一張藤椅上坐下。
程老爺子戴着厚厚的金邊老花鏡，還看着手裡的稿子，對蘇瑤歌說道：“蘇瑤歌，你來聽我這稿子寫的怎麼樣……”
原來程老爺子在趕着揹他的發言稿，他爲程氏集團50週年而寫的發言稿。
他親手寫了這份發言稿，作爲集團的創始人，他理所當然要講兩句。
蘇瑤歌靜靜地聽程老爺子唸完，稿子寫得中規中矩。
唸到一半，程老爺子突然長嘆一聲，把稿子拍在桌上：“我這把老骨頭是越來越不中用了，這稿子唸完都嫌累，哪還能記下來？這兩天背稿子可把我累壞了。”
蘇瑤歌安慰地說道：“爺爺不用給自己這
麼大壓力，只要您能來，就是程氏上下最大的光榮了。”
程老爺子笑道：“我老頭子一個，還能給集團帶來什麼光榮。”
其實程老爺子叫蘇瑤歌進來聽她的稿子，原本也是隻想爺孫一起熱鬧熱鬧，上了年紀的人，總需要晚輩同自己聊天解悶。
而且，這稿子是他親手寫的，他想在集團慶典之前就拿出來秀一秀自己的文采。
蘇瑤歌瞭解老頭子的這些心理，便笑道：“程老爺子這講話稿寫得好感人，讓我想起了程老爺子當年創業的激情。我們一家的生活，都要託程老爺子的福。”
程老爺子果然被誇得滿口笑，突然又說道：“明天程林要宣佈他和你的婚事，你也要上臺講兩句，想好講什麼了嗎？”
蘇瑤歌突然被這麼一問，一時語塞。
這幾天，她和程林還不知道是怎麼樣呢。
程林態度曖昧不明，她甚至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同他結婚。
真的還會有明天的公開宣佈嗎？
蘇瑤歌的情緒突然低落了，垂下眸子，說道：“爺爺，我去花園走走。”
程老爺子不知道爲什麼孫媳婦突然情緒不高，但是也沒多問，他還正陶醉在自己的稿子裡。
蘇瑤歌離開後，程老爺子念稿子的聲音又抑揚頓挫地響起來了。
家有一老，等於一寶。
走進花園，遠離了那個燈火通明的大宅，蘇瑤歌突然覺得整個人沉靜下來了。
花園裡，一叢叢地開着奇珍異草。
它們茂盛的生長着，好像狂熱的生命。
各種風格的香味撲進她的鼻間，好像優美的音樂一般讓她感覺舒適。
這時，突然就下起雨來了。
這是一場典型的夏天的雨，說來就來。雨點砸在臉上，都有些生疼。
走在雨裡，蘇瑤歌突然就哭了。走在雨裡哭，沒人能看到你的眼淚。
一簇一簇，紅色、綠色、黃色，在雨裡淋浴。整個世界浸泡在密集的雨線裡。
嘩嘩的雨聲填滿了她的耳朵。
她走在雨裡，臉上帶着雨，也帶着淚。
她不知道在雨裡走了多久，這時，一個僕人才發現了她，站在主屋門口喊道：“太太，快進屋來！”
這個太太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是她做事太出格，她這一回去，還不知道僕人們要怎麼議論她呢。
僕人又喊道：“太太，你這樣會淋出病來的。”說着撐起一把傘朝她走來。
僕人已經走到跟前，蘇瑤歌無法，只得跟着僕人一起走回主屋。
雨後的花園小徑溼滑滑的。
跟着僕人進了屋，蘇瑤歌說道：“不要說出去。”
僕人纔回道：“太太的事我們不敢說。”
還沒等她說完，程霜就看到了淋成落湯雞的蘇瑤歌：“嫂子，你怎麼淋成這個樣子。”
淋溼的嫂子，不是他能靠近的。
蘇瑤歌說了句：“程霜，你回房去。”
程霜看了看嫂子，也自覺尷尬得不行，就回房了。
樓上程老爺子的房間，還傳來念稿子的聲音。
“程氏集團經過了50週年的風風雨雨，發展到今天，可謂來之不易。在
今天這個重要的日子裡，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那就是我的孫子程林終於擇得佳偶，不日就將步入婚姻殿堂……”
整個事件，按步就班，順利得超過她的意料。
蘇瑤歌去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就回了主臥室。
路過書房時，發現房門緊閉着，程林工作的時候，不想有人打擾。
主臥室花香依舊甜蜜，花瓣繁複，朵朵盛開，她想起了程林對她說過的話：“把這些花都搬出去。”
把這些花都搬出去。
搬出去就搬出去。
這整件事快點結尾吧，她感覺精神有點支撐不住了。
爲什麼她總是會遇到事故？
爲什麼一切事情背後都有一個謎？
她厭倦了保持希望，厭倦了說服自己保持信心。
他們的主臥室，變成了一個玫瑰花房。
這個時候，還不到九點，但是蘇瑤歌因爲心裡悶悶的，剛剛又在雨裡狠狠哭過一場，現在只覺得全身都累得快要散架了。
她爬到牀上，拉起被子，就睡了。
她腦子空空，很快就睡着了。
夢裡，夢到了程林。
他們站在她未曾涉足過的玫瑰島嶼，一片汪洋大海中的紅色奇境。
她穿着潔白的婚紗，他穿着新郎禮服。
他在玫瑰之中對她訴說：“今天，我選擇了你。在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選擇你。你就是我的鹽，我的光，我會讓你成爲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說完之後，他吻上她的脣，在她的脣上輾轉纏綿，那麼溫柔，那麼深情。
在夢中，她也感受得到那份美好，好像親身經歷了一般。
突然，程林的表情一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陰森而詭異。
程林把她橫抱起來，一下拋向玫瑰花海中，她被玫瑰叢的尖刺扎得遍體鱗傷，鮮血染紅了潔白的婚紗。
她疼痛得大叫起來，卻聽不到程林的迴音……
蘇瑤歌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了，這個夢太過可怕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渾身是汗，身體輕飄飄的，好像身處雲端。
牀上只有一個人，程林不在，他還在書房裡嗎？
程林不在這裡，程林不在牀上，蘇瑤歌突然覺得她現在一定要去書房看看程林。
她要去看看程林，看他那張讓她熟悉的英俊的臉龐，他那硬挺的西裝，他那潔白的襯衫，讓他那雙熠熠有神的眼睛再次望着自己。
她要找到那種熟悉的感覺，踏實的感覺。
她走在路上，好像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
到了書房，程林就是把自己關在這裡一晚上。
書房的門把手一擰，門就開了。
燈還亮着，程林在書房裡，累得睡着了。
他躺在書桌背後，自己的椅子裡，睡着了，面容俊美，安靜如同一個嬰兒。
燈光大亮，填充着整個房間，書房裡放着幾盆散尾葵。
他就在這裡，程林就在這裡。
擡起腳，蘇瑤歌一步步走過去。
她多希望，一切只是自己太過敏感，一切只是自己想得太多。
那個男人沒有注意到她，他還酣睡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