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赫連尹的話。
任夏瑾默默抿了脣,轉頭。
陽光穿透樹葉,將一縷縷刺目的金色陽光投射在人聲鼎沸的籃球場上。
她的視線對準了一個角落,專注卻落寞。
赫連尹喟嘆一聲。
循着她的目光擡頭看去。
就見一件10號籃球衣在空中飄蕩,哥哥是11號,韓洛宵是10號,兩人自從迷戀上《灌籃高手》,就一人認準了11號,一人認準了10號,在球場上,他們是最默契的搭檔,下了球場,他們是最鐵的哥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成長,一起揮霍蓬勃歲月裡的喜怒哀樂。
“好看嗎?”赫連尹難得露出調皮促狹的眼神,這是她第一次發現,每當任夏瑾望着韓洛宵時,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就會流動着一種不一樣的光彩。
任夏瑾微笑,“小尹,我是不是很差勁?”
“沒有啊,你別亂想。”
她停下腳步,眼珠苦澀。
“我是初一的時候遇見他的,那時候,我也沒有想過有一天能跟他說上話,想一想,他只不過是給了我一份關懷,當所有人排斥孤立我的時候,是他給了我一份不一樣的溫暖情懷,後來日記被爆出來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人生沒有希望了,你救了我,你是我一輩子的恩人。而他,被一個那麼噁心的人喜歡了,也沒有想着欺負我,報復我。那時候他雖然不待見我,但也從來沒嘲諷過我,他是唯一一個在我醜陋不堪的時候不明顯嫌棄我的人,對我來說,很感激的。然後,初中我想輟學的時候,你又鼓勵我繼續上學,於是我想放棄的心,又一次蠢蠢欲動了起來,從初一到現在……”
她停頓了一下,道:“小尹,我已經喜歡了他五年多了,五年,不是一個說放下就能放下的數字,這就像是一個信仰啊,因爲喜歡他,我才能在荊棘重重的道路上一直勇敢前進,爲了變美,爲了顛覆那句我不配,爲了讓他對我露出讚賞驚豔的眼光,我堅持不懈,再多的苦和淚,我統統都嚥了下去。可是,當我終於覺得我可以在他面前擡起頭的時候,他有了女朋友,小尹,命運待我如此不公,如此可悲。”
“說真話,心裡真的很難受,那一段時間,我一直恍恍惚惚,生不如死,要不是你一直鼓勵我,讓我以高考爲重,我真的很難堅持下去,所以我覺得這一生,能認識一個形同明燈一樣的朋友,真的就夠了。小尹,也許愛一個人而對方不愛你的時候,就是這麼苦澀委屈,那時候看着他們兩成雙成對,我心裡在滴血,可是看見他難過,我又捨不得他傷心,我知道我這樣想很犯賤,可是我只是默默地關心他,從來沒有破壞過他,只是偷偷地喜歡着,就像很多年前,我的日記還沒被發現公開的時候,默默去喜歡,我也知道我應該放棄,可是喜歡了這麼多年的感情,如果說放就能放,那它還有什麼可貴之處呢?還值得我把它當做信仰去對待麼?柳雲這件事情上,他做得也許不那麼妥當,但是他也是無辜的啊,誰在愛一個人之前,能事先預知到對方是個極端分子呢?他們兩的感情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懵懂的初戀,一人迷茫寂寞,一人深度迷戀,你說過,感情之中沒有對錯,只有愛和不愛,所以感情,不代表他的人品。”
赫連尹微微嘆了口氣。
“我很能明白你的感受,但你捨不得他傷心難過的時候,也要想想你自己,你是不存在他和柳雲感情中的人,不用爲他承擔苦痛,保護別人的同時,你要先能夠保護自己,不然你拿你自己的生命安危來保護別人,這一點都不值得人欣賞。”
“我知道。”
“其實韓洛宵也是個不錯的人,也許他只是沒碰到自己喜歡的人,假如碰到了,應該是可以託付終身的。你喜歡他這麼多年,其實我很佩服你,因爲堅持這種事情,不是光有勇氣就可以的,還要忍受無數次失望及委屈,最終還是決定愛下去,光這份情懷和心意,已經值得人敬佩。”她和韓洛宵都是被動的人,別人若不是對自己走來99步,自己是絕對不會踏出那一步的,在別人眼裡,也許是絕情高冷,可這是他們的本性,生來如此,無法被改變。
被動的女人是男人最喜歡挑戰的類型。
而被動的男人卻是很容易讓女人絕望的類型,因爲自古以來,人類大部分秉承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規律,認爲在感情中,應該是男人主動,男人千依百順就是疼女人,女人千依百順就是犯賤倒貼,其實真正的愛不該這樣分類,因爲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對待對方就像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如果你連對家人的好都要計算着,幾分好,幾分剋制,幾分欲拒還迎,還有爲對方花過多少錢,做過多少事,如果一一計算着,那麼這兩個人就算將來結婚了,也不會感到快樂,愛情是甜甜蜜蜜,婚姻是平淡無奇,連那麼甜蜜的時刻都要計算着,那麼婚後平淡無奇的生活只會成爲兩個自私的人心中的枷鎖。
如果有人說那遇到渣男怎麼辦?
那隻能說,從一開始這個人的出現,就註定只是過客。誰談戀愛不是奔着好好在一起的?誰賺錢不是爲了出門在外可以花啊?不是爲了花錢誰去掙錢呢?只是很可能這錢的出現,只是爲了讓你在一場大病中救回自己,重新活下去而已。一段感情的出現,不一定就代表着永恆,也許這個過客只是爲了來教會你什麼,讓你成長,然後消失。所以說,一個過客不必介懷,因爲最美的你,要留給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個在你臨終時,緊緊握着你的手的人。
任夏瑾微笑,“就衝着當初他對我的那一份與別人對我不一樣的態度,他也值得我喜歡這麼多年了。”
“嗯。”赫連尹點頭,“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就按你想的去做吧。”
“好。”
隔天晚自習下課。
柳雲又找了任夏瑾的麻煩。
她和幾個朋友把任夏瑾圍在花圃外面,此時已經晚上10點了,學校的老師和校長們都不在了,任夏瑾懷抱着幾本教科書,臉色蒼白。
幾個女孩惡狠狠地瞪着她,目露兇光。
柳雲一上來就掐了任夏瑾的腰一下,笑容甜美,“小瑾,下課啦?”
任夏瑾吃痛,臉色煞白。
“叫你去跟阿宵談的事情,你去談了嗎?”
“你現在不是已經有新男朋友了嗎?”任夏瑾咬着脣,努力地剋制着心中的恐懼,面對學校霸凌事件,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同學們一般都是選擇默默忍受的。
“新男朋友?”柳雲靠近她的臉,冷笑,“他算個屁啊,不過是一個爲了讓阿宵吃醋的男人而已,我說,你到底是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眼裡啊?我讓你去找韓洛宵勸勸他,你怎麼就是不去呢?是不是,你也喜歡着他啊?”
柳雲的笑容漸漸變冷,拿起任夏瑾胸前一撮頭髮,輕輕地撩在任夏瑾的左臉上,“我還記得那天我跪在地上求你的情景呢,你那表情我到現在還記得,怎麼?你當時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覺得你自己心中很痛快啊?”
“我沒有這樣想。”
“你最好沒有,我柳雲喜歡的東西,我就不允許別人搶我的,你要是敢搶,我把你撕成幾塊。”
任夏瑾沒說話。
柳雲又說:“韓洛宵的事情,你到底去不去說?”
任夏瑾還是不說話。
柳雲怒目圓瞪,“你要是在這麼一句話都不說,我可就動手掐你了啊。”
“不如我幫你去說?”
黑暗中,一抹淡淡的聲音響起。
幾個女孩斜眼看去。
便見赫連尹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她手裡拎着幾瓶飲料,眼珠在微笑,卻無比地淡漠。
幾個女孩看見她,都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兇狠的臉色收斂了一些。
“柳雲,是赫連胤的妹妹。”
“還用你說?”柳雲額冒青筋,自那天赫連尹羞辱過她之後,她們兩就徹底是敵人了,不過她惹不起赫連尹,也就不惹她,免得得罪赫連胤被他的粉絲圍攻,“赫連尹,我們這的事不關你的事,你要是沒事幹呢,就自己去散散步吧。”
赫連尹慢慢走了過來,將身上的書包和飲料放下,笑容燦爛,“你不是想讓人去幫你勸勸韓洛宵麼?”
“我不用你幫。”
“噢——”赫連尹淡淡應了一聲,“怎麼?怕我搞砸你的好事。”
柳雲冷笑,“我跟你不熟,能別裝熟嗎?還對我微笑,真是噁心。”
赫連尹卻不理會她的話,慢慢走過來,停在她面前,睫毛又密又長,笑着說:“哦對了,我今天還帶了電話呢,你想找韓洛宵是嗎?要不我現在幫你打電話讓他過來,然後你們兩好好談談?”
“用不着你多事。”
“以前你可不是這樣對我的,見了我,一口一個小尹,還拉着我的手跟我說說笑笑,現在怎麼全變了呀?不想幫你的人你非要逼着她,而我這個想幫你的人,你卻非不讓我幫你,那麼,你到底是要找韓洛宵和好,還是不和好啊?”
“我的事不管你的事。”柳雲豎着眉,似乎從赫連尹出現開始,她就只剩下這句話,因爲她不想讓赫連尹知道太多,她不可能幫自己,最多就是羞辱。
“我記得你好像有新男朋友了吧?”赫連尹抿脣,自顧自地說下去,“是理科尾班的吳威熊,是吧?”
“幹你屁事?”
“嗯,我這人呢,就是比較話多,說不定我明天起來一溜嘴,就把你利用他的事情說出來,哎呀,要是全校都知道他在你心中就是個氣韓洛宵的工具,你說吳威熊他會不會因愛恨生,找你報復啊?”
“你想死?!”柳雲怒吼,一腳就朝赫連尹飛踹而去。
電光火石之間。
赫連尹敏捷後退一步,長腿曲起,將柳雲要落在她肚子上的腿用膝蓋頂了回去,柳雲吃痛一叫,赫連尹已快速彎身,腿風往下一旋一掃,柳雲就摔滾在地上,抱着肩膀哀哀哭喊。
其他幾個女生嚇得臉都綠了,愣愣地看着倒地的柳雲,沒有下一步動作。
沒想到赫連尹這麼厲害,這身手一看就是練過的,招數又準又狠。
“好疼啊……”柳雲痛呼,對幾個同伴說:“你們快幫我。”
赫連尹冷冷的眼眸掃過幾人,輕笑道:“來啊。”
這笑容看起來很溫柔,實則陰冷無比。
幾個人都不敢動。
一陣風吹來。
幾個女生打了個寒戰。
赫連尹見她們也沒擔心上來挑釁,便將被她們幾人圍在其中的任夏瑾扯了出來,“任夏瑾是我的拜把姐妹,以後誰敢找她麻煩,那就是找我的麻煩,要是被我發現你們敢私下裡掐她,掐一下,賠一百下,如果你們不信,那大可跟我試試看。”
幾個女孩戰戰兢兢。
都低着頭不敢看赫連尹。
任夏瑾感動地看着她,眼中似有淚花閃爍。
“還有。”她低頭看着柳雲,眼底流露出一抹憐憫,就像是在可憐一個沿街乞討的乞丐,口氣裡隱約有種施捨的味道,“柳雲,你想找韓洛宵的事情,明天我會幫你轉告,韓洛宵要怎麼解決你是他的事情,至於你,以後敢在騷擾柳雲,那你就是在跟我作對,跟我作對,我就不會對你客氣,我說到做到。”
說完,她不再看柳雲,拿起地上的書包和飲料,和任夏瑾回了房裡。
302宿舍裡。
幾個女孩正在寫同學錄,赫連尹把買來的飲料放在桌上,她剛纔就是那個沒事在聽英語磁帶的人,被蘇凡叫出去買飲料,剛好在路上碰見了鎖教室門晚歸的任夏瑾,哎,她在文科班,赫連尹還真是不放心呢,性格那麼隱忍,什麼都不說,真是被欺負了也一吭不響的。
“飲料買來啦。”蘇凡擡頭,把一張精美的藍色紙放在赫連尹面前,“你們來得剛好,把我的同學錄都填一下吧。”
那張精美的紙是從同學錄上取下來的,這種同學錄外殼厚厚的,裡面有一個類似文件夾一樣的銀色圓夾,圓夾一打開,就可以把所有的精美紙拿出來,每一張都不同顏色,可以隨自己喜好選擇,而這些紙也可以一起鎖在那個銀色圓夾之中。
這個同學錄是今年開始流行的,還有自制卡片,都很流行。
今年高三了,大家馬上就要勞燕分飛了,所以在這樣傷感的季節裡,同學錄流行了起來,大家都要把自己的資料寫在同學錄上,方便將來聯繫。
而且這種同學錄還有另一種神秘曖昧的用途。
那就是表白。
高中的男女同學基本不會排斥彼此,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同學,在這樣融洽的相處環境裡,男女很容易暗生情緒,癡心相許,但在這個年紀裡,大家都是很害羞很靦腆的,女孩們不敢單獨叫自己喜歡的男孩寫同學錄,怕被人笑話,所以假裝不經意地廣撒網,讓全班同學甚至是外班同學全部一起來寫同學錄,聽說很多女孩喜歡在自己喜歡的人那一欄填上那個男孩的名字,然後貼上一條彩色的貼條,如果那個男孩對自己也有心意,一定會留意自己的同學錄,繼而拆下那個彩色的貼條,看看她喜歡的人是誰。
所以在這一年,很多同學因着同學錄的流傳而談戀愛了,不過是偷偷的愛,青澀的,朦朧的,敏感的,美好的,也是壓抑的。
赫連尹坐在燈光下填同學錄。
蘇凡吃着薯片問她,“小尹,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有啊。”赫連尹大方回答。
宿舍裡幾人都吃了一驚,眼露精光,“是誰是誰?”
“我哥哥啊。”
“切……”錢吾清噓她,“不是親人的那種喜歡啊,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啊。”
赫連尹只笑不語。
任夏瑾聽見她們的對話,也輕輕笑了起來,在心裡爲赫連尹補上一句,她對她哥哥,當然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咯。
晚上柳雲找她麻煩的事情,任夏瑾一個字都沒有提,所以赫連尹也就沒有問,兩人一路無話,沉默着表情,沉默地進了寢室。
“那你們有喜歡的人嗎?”
“我暫時沒有。”錢吾清說,笑容興奮,“不過今天有人跟我表白了。”
“真的啊?是誰?”蘇凡問她。
“幹嘛告訴你們?我又不喜歡他,要是把他供出來了,對他不太好。”
“怕什麼,我們又不會說出去。”
“不好。”
“沒事的啦,你說嘛。”
“就是理科那邊的,B班的,叫林俊。”
“噢——”幾個女孩拖長尾音起鬨她,“怪不得你今天一直在笑,原來是被人表白啦,怎麼樣?內心是不是很興奮?”
“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好興奮的啊?”錢吾清面容發燙,表面卻裝得鎮定。
“喜歡就說嘛,多大的事啊。”陳曼娜打趣她。
“我纔沒有。”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解釋,所以,你不必解釋啦。”
赫連尹笑着聽她們聊天,忽然,她湊到了蘇凡耳邊,輕輕對她說:“蘇凡,你跟我出來一下嗎?我有事問你。”
“可以啊。”蘇凡站了起來,對宿舍裡幾人說:“你們先聊,我要去上廁所了,馬上回來,小尹,你陪我一起去廁所吧。”
真機智。
赫連尹站了起來,笑容明淨,“好啊。”
兩人出了寢室。
站在黑暗的走廊上低聲說話。
“蘇凡,我問你啊,柳雲她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啊?”
“怎麼了?你怎麼問起我姨家裡的事了?”
“沒怎麼呢。”赫連尹面色平淡,繼續說:“就是柳雲跟韓洛宵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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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序想哭哭,今天晚上寫到一點多,本來還想在寫一點,結果手一賤,把稿子全弄沒了,然後花了半小時時間請人教我恢復稿子,終於找回了這些稿子,真是太驚險了,要是稿子丟了,序序真的要哭死哭死噠。
又兩點了,序序這心情寫不下去了,序序還是去睡了,明天還要帶爸爸去香港辦事,最近幾天都是更五千字,哎,太驚險了,小心肝受不住啊,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