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
看到村門口不遠處幾個明顯是官老爺打扮的年輕人，嶽清清瞬間呆若木雞。
而大東哥卻不打算放過她，指了指那幾個年輕人，一臉得意地道：“看到那幾位大人了嗎？瞧那官袍，瞧那帽子，威不威風？！他們就是陸大人派來，專程在那等咱們幾個把哥兒找回來的，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你總不會以爲他們是咱們這些平頭百姓能請得動的吧？”
就算再怎麼法盲，也知道，普通百姓絕對不能穿官袍或者類似官袍的衣服，唱戲也不行，否則就是絕對的死罪。
這世上沒有蠢到冒死穿官袍爽一回的蠢人。
所以，那幾人的身份，根本不用懷疑。
意識到這一點，嶽清清只感覺兩眼一黑，身體逐漸開始發軟。
腦子裡，終於清晰地意識到，她看不起的楚，那個照理說根本不可能做官的窮小子，極有可能真被那個姓陸的朝廷大官看上。
要發達了！
而且…石炭的事，也極有可能是真的！
她可是聽嶽大山說過，楚家在搬到黑山後，可是分到了整整七十畝地呢！
之前她還嘲笑楚家這地一文不值，但是現在……
五十錢一石！
哪怕楚沒有被大人物看上，光是地裡那些石炭，就足夠楚一輩子錦衣玉食，給後代留下萬貫家財了！
想到這裡，她幾乎腸子都悔青了。
心裡甚至想着，這官府怎麼這麼晚纔來採購石炭！爲什麼不早幾天過來？！
現在婚書沒了，楚家就算再怎麼發達，跟她這個外人都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的牛哥哥雖然不錯，但再怎麼好，也只是個泥腿子，怎麼能跟現在前途無量又家財萬貫的楚比？
這一剎那，嶽清清看向楚的眼神，徹底變了。
“…哥兒…我……”
她張了張口，想跟楚說些什麼，然而大東哥等人卻不給她機會，直接怒斥道：“臭女人！你還有臉叫哥兒？！”
“你和你老爹都上門退婚了，還有什麼資格叫哥兒？你這人還有一點羞恥心嗎？”
“你這臭女人忒的尖酸刻薄，哥兒不跟你計較，那是因爲哥兒是陸大人看上的大才，爲人大氣，心胸寬廣，大人不記小人過，你要是稍微有點羞恥心，就趕緊滾，別在這礙眼，給哥兒和寶兒妹子添堵！”
“當初哥兒家遭了難，楚大叔出殯的時候，你們連個影子都沒見，然後又上門退婚，現在見哥兒發達了，就想上趕着湊過來？我二狗子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這女人連狗都不如！”
“趕緊滾！”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下子就把嶽清清說得面紅耳赤。
楚寶兒在一旁聽得異彩連連，真看不出來，大東哥這幾個平日裡憨厚無比的漢子，竟能說出這麼解氣的話來。
看嶽清清那一陣紅一陣白的臉色，楚寶兒只感覺混身舒坦，下意識地就想跟着罵幾句，但楚卻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別跟着湊熱鬧，她這纔不情不願地按下心底的想法。
隨後楚看都不看此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嶽清清一眼，在稍微阻止了一下越說越起勁的大東哥等人後，便面色如常地朝村口走去。
看着楚漸行漸遠的背影，嶽清清眼睛逐漸發紅，心酸到難以呼吸。
隨着戶部和天工司以及工部的官員頻繁到黑山辦事，原本神憎鬼厭的黑山，一下子便變得無比引人注目。
很快，朝廷要在黑山附近投產建廠，並且以五十錢一石的價格大肆採買當地石炭的消息便傳了出來，一時間，全縣譁然。
幾乎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太和縣人都傻眼了。
“也就是說，那些搬到太和縣的人，全都發達了？”
某個賣餄餎的小攤前，一個回想起顧思妙就封時訂立的各種福利政策的老漢下意識地開口，朝對面的同伴問道。
而坐在他對面的同伴，此時的臉色卻莫名有些不自然。
他和嶽大山一樣，都有個才悔婚不久的閨女，只不過不一樣的是，他閨女之所以悔婚，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
緊接着，還沒等他開口，坐在一旁的另一個人便一臉羨慕地道：“肯定發達了啊！他們每戶至少被分了幾十畝土地呢，而且公爺還立了規矩，今後封地收那什麼所得稅，這稅可比朝廷的稅低多了，況且稅錢還會用來造福食邑百姓，公爺不僅不會與民爭利，還不會徵派勞役，連修路這等大工程，都是公爺自掏腰包招募工人，還給了每人好幾兩安家費咧！”
他細數着顧思妙在封地特立獨行的新政，說着說着，到最後確實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原本顧思妙的仁政就算再好都沒有任何意義，畢竟封地是黑山這塊廢土，註定了不能長久。
但要是石炭有開採的價值，那就不一樣了！
當朝廷宣佈要採買石炭的那一剎那，黑山就成了一塊寶地，顧思妙當初設立的仁政，在這一刻瞬間被放大，而黑山的食邑百姓，也成了無數人的羨慕對象。
“唉，早知道那石炭能拿來賣錢，公爺如此仁義，對封地食邑好到這等地步，當初老子還交什麼互助糧啊？哪怕交錢去黑山，老子也願意啊！”
這話純粹是馬後炮。
要是能未卜先知，他早就有去怡香苑嫖到失聯的資本了，哪還用像現在這樣苦哈哈地給縣裡的大爺們幹活。
然而聽到他這麼說，身旁的漢子臉色卻是更難看了。
“唉，世事無常啊，誰能想到，那些沒錢交互助糧的窮鬼，竟然因禍得福，有鹹魚翻身的一天，而且還翻得這麼徹底。”
最開始說話那人頗爲感慨地道。
“嘿~誰說不是呢？”
又有一人接話。
“而且朝廷要在黑山搞什麼廠子，肯定又要徵派勞役，讓咱們太和縣的老百姓去黑山幹活，唉，苦也！”
這一刻，雖然知道方纔那人說的都是馬後炮，但衆人還是忍不住遐想，要是當初，自己沒有砸鍋賣鐵地交互助糧，而是任由官府派去黑山，給太和縣公當食邑百姓，那該多好。
現在他們不僅沒有撈到任何好處，反而隨時都有可能被朝廷徵派勞役，到了那時，生活在黑山的村民大可一邊吃着互助糧，數着官府採買石炭給的錢，一邊樂呵呵地看着他們賣力幹活。
想到這苦逼的未來，他們便不由得重重地嘆息一聲。
這樣的一幕，此時正在太和縣各處不斷上演，不管有沒有退婚的，此時卻都是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發達的機會明明就擺在所有人面前，但他們卻沒有把握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之前被他們看不起的窮酸撿到這麼大的便宜。
這種感覺，比虧錢還難受！
而最難受的，莫過於太和縣除了趙大富家以外的世家豪族。
嘭！
李家大院，猛地傳出一聲巨大的響聲。
緊接着，又是一連串東西被砸碎的脆響。
透過窗影，能明顯看到，裡面的李志平正發了瘋一般，不斷打砸着裡面的東西。
“該死…該死！！”
一聲聲充斥着憋屈和不甘的怒吼不斷響起，嚇得周圍的下人面如糟糠，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好，被憤怒的李志平遷怒。
巨大的聲響，自然吸引了所有李家人的注意，然而卻沒人敢過來勸。
他們當然知道李志平爲何會狂怒。
一切的源頭，在於林家，在於林逸這個當代林家家主。
要知道，顧思妙分土地，是按照人頭分的，林家家大業大，哪怕經過了動亂，族人依舊不少，因此林家在黑山被分到的土地，少說也有一千畝。
一千畝地，以現在石炭的行情，林家光靠賣石炭的財富就能再次崛起！
甚至在不久的將來，靠着潑天的財富和太和縣公的權勢，林家又能像林老爺子年輕時那般，力壓太和縣所有家族，重回第一世家之位。
如今已經隱隱佔據這個位置的李家，身爲家主的李志平怎麼可能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胳膊拗不過大腿，連李永承這個有實力有背景的縣尊都被陸晨和顧思妙隨手碾死，他一個小小的世家家主，又能做什麼？
而且聽說陸晨還派人專程找林逸，向林逸拋出了橄欖枝，攀上當朝第一紅人的高枝，林逸的前程，簡直不可限量，這林逸一旦得了勢，林家沖天而起簡直指日可待。
而他卻在當初阻止了女兒去找林逸，白白錯過了雪中送炭的機會，直接讓趙大富撿了漏。
李志平向來自命不凡，面對接連的變故和挫折，面對一再失利的現狀和女兒的抱怨，自視甚高的他如何能不怒火攻心？
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李家也好，其他世家豪族也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之前明明已經衰落不堪的林家藉着這股東風，再次扶搖直上。
這一刻，太和縣各家的家主，又何嘗沒有一絲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