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浮動,長善陪着君玉歆坐在一處房屋的屋頂上,望着對面一處閨閣,從外面掛着的淺粉色的窗紗便能推斷出這裡面住着的定是一位大小姐。
“這也好意思叫宰相府?”長善鄙夷一聲,這位鐘鳴鍾大人的宰相府跟君府比起來也太寒酸了些。
君玉歆笑了笑:“離訣國不比羲和國富庶,三面臨海他們也沒有太多的資源,這位離訣國的宰相又自詡清廉,自然不可能像君府一般闊氣。”
“清廉?我覺得只要當了官,就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是清廉的。”長善繼續鄙夷,跟着君玉歆久了,見多了醜事,她越來越不相信那些身處高位的人。
君玉歆沒有說話,只是看着那閨閣的窗子打開,裡面的小姐露出真容來,真是一位漂亮的小姐,鍾月南自小養尊處優,自然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這樣的一位小姐,應該是配得顧舒玄的吧?
“她是誰?”長善問道。
“顧舒玄將娶之人。”君玉歆還是笑着,可是長善心裡卻一個咕咚,一顆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又要娶別人?”長善的聲音低下去,當年顧舒玄就差點娶了羲和國的慕月公主,如今又打算娶這個鍾家小姐嗎?她不知此時的君玉歆心裡會不會疼。
“我若是他,我就會娶了這位小姐。”君玉歆坐得有些累了,躺在青瓦屋頂上,看着滿天繁星,自言自語一般:“鐘鳴跟君發財有一點相似,就是極爲疼愛女兒,如果娶到了鍾月南,就等於將半個宰相府拿在了手中,對顧星雲是不小的打擊。其實爲了皇位,爲了權利,有什麼不可以做呢?”
“連自己所喜歡的都可以放棄嗎?連自己不愛的都可以接納嗎?這樣的皇位和權利有什麼意思呢?”長善難以理解這些人的想法。
“沒有那麼多的肆意瀟灑,大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以及不得已而爲之。長善,你永遠不要去沾染半分利益和權勢,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君玉歆偏頭看着長善,她一點也沒變,長善長善,長存善心。
可是善心在權利的爭奪和傾軋中,有什麼用呢?那會是最大的軟肋和弱點。
“我不會的。”長善搖頭,她對那些權啊利的,半點興趣都沒有。
“那就好。”君玉歆再次看着天上的星星,夜風如此安靜,她有些眷戀此刻的平靜。
再過些日子,這鄴城中只怕也是要血雨腥風了吧?那位鍾小姐,你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呢?
豪擲賭坊三樓如期開門,豪賭的人摩拳擦掌,或許是爲了一賭三樓的絕色美人,或許是爲了一聽離訣第一琴師白帝羽天籟之音,也或許是爲了在鄴城中一賭成名,魚貫而入的他們帶着滿滿當當的銀票,只爲一擲千金時那一刻的痛快和豪氣。
陳章自覺自己幸運無比,鄴城中多少人想進得那三樓,苦苦求一個名額,而他卻十分幸運地搶到了,這一個月來他去豪擲賭坊總是贏多輸少,有幾次險些輸得連身上祖傳的玉佩也當了,總是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連見多了賭客的小廝都說他運氣絕佳,老天爺賞他這口飯吃。
於是這一日,他幾乎帶上了家中所有的銀子,堅信自己在三樓的“一擲千金”賭桌上能贏得個盆滿鉢賺。
今日發牌的依然是賭坊裡姿色最多中等,但總是笑着,笑得沒心沒肺似不知人世憂愁一般的笑姑,笑姑一雙妙手天下僅有,無人可以習得她那雙柔軟小手的精妙,這纔是真正的老天爺賞飯吃。
牌局一開,三樓上的賭客明顯文雅清高得多,絕不會大吵大喊,也不會聲嘶力竭,他們披着最優雅的皮囊,用一雙雙保養得當,不曾沾過半點陽春水的白皙雙手翻開桌上的紙牌,他們也習得了不動聲色,無論牌好牌壞,總是高深莫測模樣。
陳章連吃三局,將桌面上一半的籌碼幾乎都收入囊中。
“各位,不好意思,今日在下手氣不錯,讓各位大人破費了。”陳章終於掩飾不住得意之色,油光滿臉,興奮得得漲紅了臉。
“近些日子鄴城中傳說陳大人賭運不俗,今日一見,果然令我等眼界大開。”有一身着紫衣的人臉色不快,陰沉着臉色說着並不動聽的恭維話。
陳章被眼前的贏面衝昏了頭腦,雖然看得出對方並非真心讚美,但膨脹的心理讓他大有無畏懼的膽氣:“借您吉言,在下也覺得最近手氣極順。”
“希望大人的手氣一直這麼好,不然大人面前的那七百三十萬兩銀子,可要保不住了。”紫衣男子面色不善,其他人虎視眈眈。
笑姑將手中的牌重新洗過一次,花樣很別緻,君玉歆跟她描述過花式洗牌的樣子,笑姑琢磨了些日子,生生演變了出來,不然君玉歆怎麼會對笑姑那一雙手那麼看重和喜歡?
門口的小廝將立在地上的刀不着痕跡地畫了一個圈,從左至右,笑姑目光疑惑了一下,隨即又笑嘻嘻着開始派牌。
“等一等。”紫衣男子突然伸出手阻止了笑姑。
笑姑不知所以地望着他。
“從他那裡開始發牌。”紫衣男子一指陳章。
於牌局上來說,這是大禁,大有將自己這裡的風水換到了別家去的說法,所以笑姑有些爲難地看着陳章。
陳章當真是豬油蒙了心,豪言道:“那就從在下這裡開始吧,姑娘,請。”
笑姑感激地點點頭,靈巧的手指穩穩送牌,第一張牌落到陳章面前。
這一局,陳章依然贏。
笑姑捏了捏掌心,將掌心的汗水悄悄擦在了碎花衣裙上,那快如風急如電的換牌手法她還是第一次用,也無比感激君玉歆曾經讓她練習過,不然此局陳章必輸。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陳章狂喜不已,笑得放肆狂妄,甚至都熱得解開了身上的外衣,“姑娘,牌發得好,這些賞你了!”
牌桌上常見這樣的事情,贏了錢的賭客會賞一把銀子給發牌的荷官,陳章出手極大方,賞了笑姑一百兩銀子的籌碼!
笑姑嘿嘿笑着,連連點頭道謝,將那一百兩銀子的籌碼放在一邊,目光微瞟,門口小廝的刀又轉了一圈,從右到左。
“陳大人未免太得意忘形了!”紫衣男子臉色發白,他帶了一百萬兩銀子過來,此時桌面上已只剩下兩萬兩的籌碼。
“這位兄臺不服?”陳章眉飛色舞,斜眼看着紫衣男子。
“陳大人有本事,將我桌上這最後兩萬兩銀子贏走!”若不是賭坊三樓戒備森嚴,小廝們個個身手不凡,那位琴師白帝羽武功更是高深莫測,只怕這紫衣男子已要大打出手了。
“那就多謝兄臺饋贈了。”陳章冷笑一聲,手一擡,示意笑姑繼續發牌。
陳章的好運氣似乎用光了,連着輸了五把,而命運之神似乎開始眷顧紫衣男子,他即將輸得精光的桌面開始漸漸堆起了越來越多的籌碼。
賭徒總是贏了想贏更多,輸了又想追回本來,陳章仍然堅信好運氣會站在他這邊,每一個賭徒都覺得好運氣總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漸漸的,陳章越輸越多,得意的人換成了紫衣男子。
“陳大人,敢不敢玩一把大的?”紫衣男子好不容易出了口惡氣,有意激陳章。
“你想怎麼玩?”陳章額頭滲出汗珠,全然不見了之前的張狂。
“一把定勝負,如何?”紫衣男子陰險地笑道。
陳章猶豫了下片刻,看着桌面上還有一百多萬兩的籌碼,不敢輕易答應,這可不是一擲千金,而是一擲一百萬。
“陳大人不是不敢吧?”紫衣男子呵呵笑了兩聲,那聲音裡盡是鄙夷和輕視。
陳章哪裡能受得了這等激將之法,腦子本就開始有些混沌不清的他,一口答應:“好,一把定勝負!”
牌桌其它幾人已經輸得七七八八,倒也不介意乾脆來一把豪爽的,笑姑神色如常,依然嘻嘻嘿嘿笑着,從容洗牌,切牌,發牌。
陳章一把輸盡。
癱坐在椅子裡的他神色呆滯,仿乎不敢相信剛剛桌面上還有幾百萬兩銀子的自己,轉眼就身無分文。大汗溼了他的衣服,額頭汗水更是如雨一般淌下,擱在椅子扶手上的雙手在顫動着,一副被掏空了身子的模樣。
“陳大人,本賭坊可借您一百萬兩,但您需得在三日內歸還,如若不然……”小廝在旁小聲說道。
“借!”陳章彈跳而起,咬牙說道。
“大人,您可要想好了,若三日內還不出,本賭坊可是要上門催債的。”小廝勸陳章仔細考量。
可惜輸紅了眼的陳章哪裡聽得進去,大手一揮簽了借條,一百萬兩銀子的籌碼便堆在了他前面。
借來的這一百萬在笑姑的妙手下,兩局牌內輸盡。
“再借我一百萬!”陳章拍着桌子站起來,赤紅着眼睛大聲吼道。
“大人,依您的信譽,最多隻能借您一百萬,還望大人見諒。”小廝上前,依然低聲輕語。
“我在你們賭坊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再借一百萬又能如何?”陳章自認在這賭坊來得多了,連端茶倒水的下人也是認識他的,再借個一百萬又能如何?
“抱歉,大人還是請回吧,三日後會有人上門問大人您收銀子,加上利息共是一百零七萬兩,還望大人早些備下。”小廝佝着的背微微直了一些,可以直視着陳章的眼睛。
“才三日就要七萬兩利息,你們怎麼不去搶錢!”陳章暴跳如雷。
“大人,欠條上白紙黑字寫得分明,大人您可是自願簽了字的,小的可沒逼您。”小廝終於露出了獵人的陰險笑容,冷血殘酷。
“你們欺人太甚!”
“來人,送大人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