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寡艱難地呼吸着,腦子裡只有一句話,反覆出現——她知道了!她什麼都知道了!
接收到風寡驚詫的視線,夜絳雪彎下腰,在地上拾起一朵朵落花,低柔輕緩地說:“帝都,江南,我,你……她其實沒有偏心,對不對,或者說,其實,她更愛你吧……你看,她對你多好,榮華富貴、半壁江山、一生安穩,她把一切都算計好了……我呢,我算是倒黴的那個,坐在龍椅上,身後是隨時會壓垮的各方勢力,身前又是看不見盡頭的帝王之路,崎嶇又艱難,一步都不能錯啊。”
風寡此刻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他驚訝到了極點,不止是因爲夜絳雪知道了那個秘密,更是因爲,她過分柔緩的話語裡,滲出的屢屢寒意——
夜絳雪雙手撿滿了雪玉花,她乾脆單膝點地,扯着裙裾,還在繼續地撿。潔白無瑕的雪玉花象徵着純然的少女,絕不適合眼前這個含笑殺人的狠戾女子,然而,當她拾起花瓣,微勾脣角時,風寡卻覺得,她滿身殺戮都在這一刻盡數消失殆盡。
裙子上的花越來越多,夜絳雪的笑容也越來越大,到了最後,她兜着滿裙花萼,擡起頭來,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雖然很不想說,但是……”
她頓了頓聲音,然後,眉眼泛着燦爛的笑意:“我想殺的第一個人,不是你。”
驟然,風揚。
大片大片的雪玉花以慘烈的方式被刮下樹梢,疏影搖曳,金色的斜陽在縫隙中傾落下來,那個坐擁天下的少女明明半跪在地,然……沐浴在驕陽中的她,燦若玫瑰。
“風寡。”她聲音極輕極輕,笑容極淺極淺,“天下,只有一個女帝,夜素,只有一個女兒。”
風寡冷漠的黑眸染上厲色,既然她知道了,那麼,也沒有什麼好隱藏的,“你以爲,我會和你一爭長短?”
褪去了僞裝,他像黑虎,已經亮出尖利的爪——而她,依舊狡黠若狐,十分無賴的笑着,模樣更像是白癡,“你不會,所以,你現在還活着。”
風寡捏緊了並蒂花,他看着夜絳雪,在她無垢的眼底,是令人無法呼吸的冷森,她像夜素,但她比夜素,更深沉。
“你和她很像。”他說,“難怪,她選了你繼承這個江山。”
“你錯了。”夜絳雪站起身的同時鬆了手指,裙襬上飛花零落,她站在花中迎着滿身光彩,對他笑顏翩翩,“她選我,是因爲她知道,只有選了我,南晉才能平靜地渡過四十年。”
因爲“夜絳雪”是個無能的人,沒有雄心霸氣,也沒有吞併天下的決心,只要她安安穩穩坐着龍位,只有晏君卿與那保守的六部御司,只要有風寡,只要有四大世家……那麼,南晉就可以“平安”的盛世四十年。
可惜,她不是那個“夜絳雪”,所以,她容不得自己的帝王之路上,有不該存在的障礙。
四大世家、六部御司、風寡……甚至,晏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