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芃姬之前說過,這個時代的百姓多半都有夜盲症的毛病,大部分青衣軍在黑夜中若沒有火把照明,幾乎等同於瞎子。``一羣瞎子在部曲眼中,不過是移動的人肉靶子罷了。
“他們去哪裡了——”
“找到了沒有?”
“沒有找到!賊子已經逃了?”
“再去那邊找找——”
“賊子在哪裡?一有消息,立刻回稟。”
隨後趕來的青衣軍高舉火把,將這片地方照得恍如白晝,然而除了數百具屍體,根本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青衣軍人心惶惶,憤怒的同時,對神出鬼沒的敵人產生了不可抑制的畏懼。
孟渾看到青衣軍分批趕來,驀地一笑,下令繼續埋伏,上弩,瞄準。
嗡嗡嗡——
黑暗之中,奪人性命的箭矢咆哮而出。
這次沒有瞄準火把,而是瞄準舉火把的青衣軍腦袋。
噗——
死者連短促的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股死寂的涼意從腳底蔓延全身,癱軟在地。
“他們在這——”
有人察覺到動靜,正要高呼示警,卻不想步了同伴的後塵。
改良弩的射程給部曲帶來極大的遠程優勢,今夜的天色更是昏暗一片,月亮籠罩在濃重的烏雲之後,他們埋伏在黑暗之中,又隔着那麼遠的距離,青衣軍根本摸不到他們。
可以說,部曲這邊穩穩佔了上風。
幾次偷襲埋伏,躺在各條巷道內的屍體已經堆積一片,流淌出來的鮮血匯聚成了“小溪”,順着石板縫隙淙淙流淌。夜風吹拂,帶來濃郁的鐵鏽味,訴說着這裡曾經發生的慘烈戰況。
青衣軍不斷趕來,不斷死亡,亡魂數目不斷增加。
在這般強大的死亡威脅下,不少人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失了冷靜。
他們曾經都是拿着鋤頭、老實耕地的百姓,如今被人慫恿,拿起了柴刀和扁擔成了施暴的暴民,奈何快活的生活沒有過幾天,勾魂使者已經來到身邊,將他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帶走。
很快,將輪到自己!
看着箭囊中的箭矢已經耗盡,孟渾啐了一口唾沫,刷的一聲拔出腰間大刀。
眼神兇戾,持刀從房檐跳下,“上!”
“啊——”
慘叫聲響起,一個青衣軍的頭顱被人從上至下劈成兩半,腦漿和鮮血噴濺而出。
孟渾抽出刀,馬不停蹄地砍向另外一名青衣軍,身後有更多的部曲衝了上來。
一時間,巷內混戰成了一團,慘叫聲響徹開來,片刻未曾停歇。
直接拔刀作戰,殺人遠沒有遠程射擊快,但無疑,這麼做更加慘烈。
部曲衆人知道如何配合作戰,青衣軍則像是無頭蒼蠅,身上連防禦性的裝束都沒有。
哪怕青衣軍人數多餘部曲,可戰況依舊呈現一面倒的態勢。
附近的百姓聽到外頭的殺喊聲,哪裡還能睡得香?
地動之後,本就貧窮的象陽縣滿目瘡痍,不少人死於地動,百姓衣不果腹,縣府卻無動於衷,直至象陽縣被攻陷,青衣軍犯下累累罪行,象陽縣的百姓已經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家家戶戶緊閉門扉,不管白天還是黑夜,不肯邁出大門半步。
如今青衣軍和不知名的陌生勢力混戰,許多人只能瑟瑟發抖地躲在家中,將大門死死抵住。
半刻鐘之後,殺喊聲漸漸低沉了下來,空氣中的血腥味卻越發濃重。
此時,一聲聲興奮的高喊傳遍了街頭巷尾。
“敵匪授首,降者不殺!”
“敵匪授首,降者不殺!”
“敵匪授首,降者不殺!”
高亢的聲音好似接力一般,經由一個一個部曲的口,傳遍了整個象陽縣。
已經殺紅眼睛的孟渾聽到這話,刷的一聲將自己的刀從一具屍體心臟處拔出來。
不僅是他,大部分的部曲已經殺得忘了時間。
這一興奮的消息傳入耳畔,將他們的理智拉回。
定下神,許多人發自己的雙臂已經酸脹無力,肌肉脹開,使肌膚繃得發疼。
有些部曲大口大口喘着氣,有種逃出生天的暢快感。
有些人甚至脫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地上有多少人的血。
他們大多都掛了彩,受了傷,但是相較於死亡而言,這點小傷根本算不了什麼。
此時,還站着的青衣軍已經寥寥無幾,大部分不是死亡,就是受了重傷苟延殘喘,至於那些還在趕來路上的,聽聞九將軍已經被斬首,先是茫然無措,然後丟下武器拔腿就跑。
當然,最後還是有千餘人被俘虜,這些人都是“戰利品”!
孟渾定了定神,對着身邊的部曲道,“收拾戰場,給受傷的兄弟包紮傷口。至於已經陣亡的兄弟……記得收殮他們屍體,以後也方便入土爲安。”
這些部曲,不僅僅是姜芃姬的私兵,更是孟渾一手帶大的“孩子”。
他在部曲上耗費了數年心血,損失一個人,他都心如刀絞。
可作爲一名將士,他明白一個道理——生而爲將者,戰死沙場,此是榮耀。
孟渾面無表情地揮了揮刀,將刀面染着的血甩到地上,然後收回刀鞘。
他需要儘快和郎君會合,穩住情勢,免得青衣軍餘孽臨死反撲。
此時,姜芃姬帶走的五十餘部曲已經佔領縣府,把守縣府出入口以及各處要道口。
諸人見到孟渾帶人過來,紛紛行禮。
孟渾開口問,“郎君可是無恙?”
兩個護衛一臉崇拜地道,“郎君無礙,正在廳內等着您。”
孟渾點頭,深吸一口氣,擡腳踏入大門。
縣府依舊燈火如晝,蠟燭還未燃盡,早已冰涼、流盡鮮血的屍體還都躺在地上,無人收殮。
他看也不看,直接越過那些殘肢斷骸,徑直向前走去。
姜芃姬端坐上首,九將軍的頭顱放在一側,一雙眼睛始終睜着,死不瞑目。
滿室的血污配上奢華的裝飾,下方食案上還有未吃完的美食美酒,顯得格格不入。
直播間的觀衆不停想要跟姜芃姬對話,彈幕刷屏一般飛馳而過,她依舊無動於衷。
自從穩定縣府局勢,她便端坐上首,似乎在等什麼人。
孟渾大步流星走來,對着姜芃姬猛然跪下,聲如洪雷。
“屬下孟渾,拜見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