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凰嫁到
大地在悠遠而激昂的龍吟聲下顫動,黑雲沉沉,狂風大作,夜祗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巨大的紅色身影狂吼而起,重重的飛落,又重重的墜下來,千鈞一髮的狠狠壓在那一方土地上,灰塵瀰漫,遮天蔽日。
幾乎是那身影墜下的同一時間,無數雷電像發了狂的神經病患者,不要命的砸落下來,轟隆的巨響震耳發聵,滋滋的電流聲幾乎要將讓人的耳膜震得失靈。夜祗滿頭的青絲在狂風中舞動成張狂的姿態,鼻尖陡然有焦臭的味道瀰漫擴散。
“嗷——!!”
淒厲的龍吟聲響徹雲霄,遠遠的與遠處的怒吼聲交錯在一起,皮肉滋滋的破裂,鮮血瀰漫開來,迅速與焦臭融匯在一起,飄散在這方天地裡。
鳳無霜的腦勺重重的撞在地上,整個人頓時一陣發懵,眼睛被灰塵迷了,眼皮一動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敢睜開眼,也睜不開眼,整個腦子一陣陣的迷糊,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疼痛,有溫熱的液體沁透了她的衣裳,黏在她皮膚上,那樣黏滑溼稠的感覺,讓她幾乎忍不住有嘔吐的衝動。
思維彷彿停滯了,她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麼,腦子裡好似突然冒出了很多東西,雜亂不堪的攪拌在一起,像一大堆顏色各異的絲線,你圈我繞,亂七八糟,怎麼找也找不到源頭所在。
疼痛像一把巨大的鏽鈍的鋸子,不斷在思維和肉體上來回切割,尖利而又綿延,編織成一張龐大的網,將她整個人罩在其中,無處可逃。
痛到極致,從內臟到表皮,從靈魂到肉體,從頭髮絲到腳趾甲,沒有一塊皮肉、一根骨頭、一顆細胞、一根神經沒有在劇烈作痛。這樣的感覺鳳無霜並不陌生,在幾年前的現代,她曾接下一個阿富汗的盜取任務,卻因爲意外捲入了人體炸彈襲擊事件,被炸的體無完膚,光是肋骨就斷了足足五根,其中兩根距離心臟和肺葉只有不到半寸的距離。
那是她傭兵生涯裡最嚴重的一次受傷,當時正在意大利的風無行接到消息後,不計後果的動用了非常手段,連夜飛到她身邊。她在阿富汗的醫院裡躺了半個多月,情況稍微穩定後便轉到了英國,兩個月後又遷往美國,在這期間光是風無行收到的病危通知書就高達兩百多封,不少醫院甚至乾脆對風無行提出了“安樂死”的建議,若不是風無行的一再堅持,摒棄後果的將爲數衆多的已經退休的名醫全給逼了出來,她這條小命只怕早就沒了。
這件事的後遺症很多,她和風無行甚至險些暴露了身份,足足花了半年時間才把後續事宜全部擺平。
在那最艱難的四個月裡,風無行雷打不動的守在她身邊,她雖然一次都沒有醒過,但卻真實的感覺到身邊還有一個人的守護,而事後回想起來,那四個月的深度昏迷給她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便是綿延不絕的疼痛。
一如現在。
腦子是混沌的,思維是迷離的,眼睛被囂張的塵土所封閉,勉強睜開一條縫,也只能看見大片大片混沌的灰色。全身上下都像是散了架的木偶,鳳無霜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還在不在自己身上。
疼痛太過密集,讓她根本無法準確判斷自己到底傷在了什麼地方,身上像是被壓了一座山,沉的幾乎要把她全身的骨肉全部碾碎。耳膜在嗡嗡的作響,風聲、電流聲、轟隆聲、咆哮聲、怒吼聲、電聲雷鳴聲……數不清的聲音攪拌在一起,像一大杯噁心的粘粥,完全看不出原料是什麼。
漸漸的,連這種雜亂無章的噪音都漸漸消退去,全身像是浸泡在冰冷的寒水裡,那些刺骨的水流一點一點的蔓延上來,淹沒腳踝,漫上膝蓋,齊平腰際,迅速又堅定的往上漲,漸漸淹到了她的脖頸處。氣管像是被人塞了一大團棉花在裡面,呼吸被猛然掐緊,只留下一絲極細的縫,整個人疲軟而冰冷,終於一點一點的沉入黑暗中。
很長很長的黑暗裡,她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有大片大片黏稠的血液,凝聚成了一片血泊,她站在血泊旁,那些猩紅噁心的液體映照出她蒼白的臉。在血泊的最中央,有一個朦朧寡淡的影子,背對着她站立,長而卷的發一直垂落到腳踝處。
鐵鏽般的腥氣伴着淡淡的奇異香味擴散,嗅在鼻尖叫人沉醉難忘,像一株曼陀羅,優雅,鬼魅,疼痛,劇毒。
“你是誰……”夢中的她喃喃的問道,那人影背對着她站立不動,脊樑挺直的如標槍一般。
不知從哪飄來的一縷縷緋色的煙,朦朧了人眼,猩紅的血泊突然沸騰了起來,一個接着一個的血泡騰起又炸開,血沫四散飛揚,濺落到她的手背上,白膚猩血,對比刺目。
那個人影突然轉過頭來,面容卻被緋煙所籠罩了,只能看到一個尖細的下顎,脣瓣的顏色比腳下的鮮血還要多米,蠕動翕合,似乎在不斷說着什麼,但鳳無霜一個字也沒有聽見。
“你是誰?你在說什麼?”她有些焦躁起來,大聲問道,想要走到那人影的身邊,沸騰的血泊卻像熔漿一樣死死的攔在她面前,她無法往前進上一步。
那人的脣瓣翕動不止,鳳無霜努力豎起耳朵,終於聽到了幾分響動。
“無霜!無霜……醒醒!無霜……”
有什麼人在喚她,聲音焦躁而慌亂,鳳無霜所看到的一切突然變得虛無起來,像是隔了一層濃厚的霧,將她的視線全部遮擋,終是陷入新一輪的黑暗中。
掀開眼皮的一瞬間,有光狠狠的刺下來,刺得她的眼瞳急劇收縮,險些沒滲出眼淚來。
夜祗如釋重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幾乎帶着些許哽咽的意味。“無霜,你終於醒了!”
終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