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羅青桃派出來保護書呆子的幾個士兵遲疑了片刻,也策馬跟了上去,把書呆子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了原地。
落華城的大門轟然打開,凌徹帶着守城的將士們步行迎了出來。
羅青桃略一遲疑,帶頭下馬,向凌徹拱了拱手:“凌將軍守城辛苦。”
萬安、霍紅英以及一衆赤營將士也齊齊躍下馬來,向守城將士拱手爲禮。
凌徹熱淚盈眶,“咚……”地一聲跪了下來:“末將慚愧!”
羅青桃大笑着把他扶了起來:“你慚愧什麼?慚愧你以十萬之衆抵禦南越二十萬虎狼之師,苦守落華城兩月之久、硬生生地守住了大梁的南大門嗎?”
“末將慚愧:三日來守城將士坐視城外戰火連天,卻無一人敢策馬出城……”凌徹語帶哽咽。
霍紅英在旁撫掌:“老凌,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塗了!小姐若是希望你們出城夾擊南越,又怎麼會一直等到你們餓得走不動路纔出兵?她就是知道你們對付不了南越的毒陣,這才故意餓你們幾天,讓你們沒有力氣出城送死嘛!”
聽到這番話,凌徹和一衆守城將士徹底呆住了。
羅青桃拍了拍凌徹的肩膀,笑道:“糧食的問題不用擔心,赤營收繳了南越的糧草之後,即刻就會送進城來。”
凌徹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忽然大笑起來:“好,哈哈,好!將軍有後,羅家有後啊!”
羅青桃很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攤開雙手:“並沒有。”
接下來的一段路,羅青桃享受到了此生從未得到過的禮遇。
凌徹等人堅持將她和霍紅英等人簇擁着上了馬,一路護持着,像是迎接凱旋的女王。
路邊上,不斷涌過來的落華城百姓伸長了脖子、眼含着熱淚,雙手合十感謝上蒼,也感謝眼前這些給了他們第二次生命的人。
羅青桃一行人走過哪一處,哪一處的百姓便自發地跪伏在地上,歌功頌德,十分誠敬。
羅青桃冷眼看着這一切,脣角微微揚起,帶着幾分嘲諷。
聽慣了嘲諷和辱罵、受過了最深的侮辱之後,她的心境已經輕易不會被陌生人所觸動。譭譽榮辱,於她都只是過眼雲煙罷了。
倒是落華城的一衆守軍感動得一塌糊塗。
凌徹替羅青桃挽着繮繩,感慨道:“都說帶兵苦,一生戎馬、背井離鄉……可是若能救得下這樣一城淳樸善良的百姓,再苦一些又何妨?時至今日,我纔算是明白了羅將軍一生的情懷!”
羅青桃淡漠地聽着他的感慨,也並沒有太多的觸動。
她心中很清楚,如果早幾日解圍,迎接她的就不會是這樣的盛況。
百姓自然是淳樸可愛的,可是這樣淳樸可愛的百姓,卻往往又是最愚蠢而可笑的。
不把他們逼到生死邊緣,他們永遠不會懂得感激和敬畏!
你瞧,現在這滿城的百姓,還有人罵她不守婦德敗壞門風嗎?還有人叫囂要把她拖出去騎木驢、浸豬籠嗎?
沒有了。因爲他們知道,這個女人若再晚來一天,這滿城的百姓不知要餓死多少!
拖到了這個地步,羅青桃的出現已經不只是“救城……”,更是“救命……”誰還有底氣再罵她半句?
羅青桃眯起眼睛,笑得很愉悅。
她發現自己變壞了。
雖然延遲救城是出於多方面的考量,可她也不得不承認,她有意拖到最後一刻,是有着私心在內的。
從今之後,她再也不想聽到百姓的肆意辱罵。她要從這落華城開始,重新找回屬於羅家的無上榮耀!
接下來的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
赤營將士把南越軍營中的糧草、兵器一股腦地搬進了落華城。然後軍民歡騰,大肆慶祝了整整三天。
當然了,忙着慶祝的都是落華城內的守軍和百姓;至於羅青桃所帶來的那支援軍,他們可就慘了。
連續幾日的體力透支,讓他們一個個都虛弱得跟連着逛了兩個月窯子似的,渾身上下只有嘴和眼睛能動了。
羅青桃叫人熬了稀粥,每個士兵灌下一碗,然後便把他們丟在了戰場上,叫他們枕着屍首睡覺去。
兩天之後,大難不死的士兵們陸續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羅青桃這才叫人把死的跟活的分開,點了點數目,活的賞酒飯,死的賞個坑,就這麼把戰場打掃了出來。
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之後,小兵終於把數目報了上來:“此戰之中,三國盡皆損失慘重。我方戰死兩萬六千餘人,重傷逾三萬;西楚戰死七萬有餘;南越……倖存一萬三千餘人。”
凌徹等人聽了,在旁興奮得手舞足蹈。
羅青桃細細算了算這筆賬,勉強也算滿意。
經此一戰,南越必然一蹶不振,西楚也已元氣大傷。這對大梁而言,實在是一個極妙的消息!
慶功宴後,凌徹便忙着上表朝廷,把這一戰的前後始末報給京城知道,同時請求率軍出征南越。
而羅青桃卻漸漸地有些魂不守舍。
君洛已經很多天沒有出現了。
偏偏石頭也已不在身邊,她連個可以打聽消息的地方都沒有!
連續多日的枯等,讓羅青桃的心裡漸漸地生出了幾分怨氣。
不就是因爲那書呆子給她送了一束野花嗎?她怕他生氣,連收都沒敢收……這也值得生那麼久的氣?
她打了勝仗,他不肯來祝賀;她在戰場上吃了苦頭,他也不肯來安慰--真是個硬心腸的壞傢伙!
話說,落華城不打仗的時候也是個極繁華富庶的地方。那混蛋該不會又犯了老毛病,往花街柳巷裡溜達去了吧?
想到這鐘可能,羅青桃的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她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傻等下去,可是……除了傻等,她還能怎麼辦?
羅青桃發現自己快要變成個怨婦了。這個趨勢可真不妙!
爲了掐斷這個“不妙……”的苗頭,她做了一件很無聊的事。
這一天她換上男裝,纏着凌徹帶她去了落華城最大的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