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們把春華秋實歸功於天神的賜予,把人間冷暖、喜怒哀樂的有無作爲神與人的不同;與此同時,又將與之不同的人作爲妖魔。
但事實上,這都是凡人們愚昧的想象。它們究竟如何,又怎會有人知道呢?
神是否良善,魔是否嗔嗤,人又怎能看得清清楚。
人都說,天道好輪迴。可是幾億萬年過去了。那些離開的人……誰也沒回來。
我不知道自己的認知是對是錯,在濁世幾浮沉,在矇昧中的過餘生。因爲不是每一個人,心中都存着一個偉岸的夢想,至少一開始的時候,我是這般的想法。
我是妖,白槿花妖。在我年少時便飛昇成爲天君,統管天界百官。而爲此,我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成神,註定要與塵世斷個乾淨,我不願如此,老天便推了我一把,我的親人,朋友,在我成神的短短三年間紛紛逝去。
本來我應當是要守護着凡間的,可是我一點也不想保護這個該死的地方,是它讓我失去了太多我珍視的東西。
所以,我怨它,恨它。
我破除禁制回到人間,本應魂飛魄散,但卻意外得到了一次新生。
新的上神會接替我的位置,本以爲我與那裡再無羈絆,可是命運卻永遠不由我掌控,擺脫不了在這個命運輪盤上不斷往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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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間,似是一個女子的身影,依稀間只能看得清她身着淡青色的長裙,不似便服寬鬆,看起來有些嚴謹。
猛地,那身影突然清晰了起來,女子面相清冷,但從她的動作神態和悠然的語調,卻是可是可以看出是個出奇溫柔的人,她緩緩道:“上神。”
“靈瑤?何事?”
靈瑤道:“天君讓我喚您過去,聽說是有對策了,想讓您一起過去看看可不可行。順便呀,您過幾局棋,前些日子上神得了新棋子,想讓我陪着下過幾次,可我是個不開竅的,每次都輸,想來天君也是覺得和我下棋着實無趣了。”說着,靈瑤輕笑起來。
“靈瑤仙官怎會這麼說,你的才學可是仙界有目共睹的,你不過是志不在此罷了,論起治世,哪位仙官又比得過你呢。”
“仙君過獎了,這就走吧。”靈瑤被誇的有些羞怯了,笑着引路,途中說了什麼卻聽不清楚,只記得她邊走邊說着什麼,舒緩着眉頭,風拂過她的髮梢,有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香味,淡淡的,讓人莫名的想靠近一些。
突然,眼前的景象消失了。
畫面一轉——
在一處大殿裡,有幾個案臺,靈瑤趴在一個案臺上睡着了,旁邊的案臺上坐着一箇中年男子,一身白色的華服,那便是天君祁炎了。
天君看了眼熟睡的靈瑤,笑道:“我本勸着靈瑤今日不必來了的,前幾日給她交了外出的差事,今日剛回來復職,聽說你來了,硬是要過來。這在這靠了一小會兒就睡着了。”
“讓她睡會兒吧,反正也不要緊,我們下會兒棋?”
天君沒有反駁,只是無奈道:“行吧行吧,隨你,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後日,這拖下來的事兒總有一天你是要辦的。
“那就下次。”
猛地,畫面又換了。
四面都是嘈雜的吶喊聲,到處都是那些拿着法器的人,明顯的分成了兩類,一類爲白色鎧甲,爲神界;一類爲黑色鎧甲,且多是半人半獸的形態,爲妖界。
黑色鎧甲方的將領聽說是妖界之主的女兒,她一身黑甲,帶着面具,出手狠絕。
擒賊先擒王,和她交手間,她面具落地。
露出的臉竟是……
“是你啊……”顧修猛地睜開眼,看着眼前。
一大片的桃林,周圍蟲鳴鳥叫聲不絕,風吹花落,一切都清晰可見,不似之前那些畫面模糊的看不清形態。
原來之前都是夢嗎?這纔是現實啊……
說起來,我是誰呢?“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我是誰,哦,對,是顧修,是……是…是天上地下,最最窩囊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似乎穿透了整個瞑山,明明是大笑,卻無處不悲涼。
“師父…師父……”清脆的女聲久久在瞑山中迴盪,驚起了山間雀鴉,打破了山谷的靜謐。
“你可別讓我找到,不然……你死定了!師父!!!”這少女的架勢,活像剛做完飯的老婦找自家娃兒回家吃飯的情景。
淡粉色的衣裙融入這好似無邊際的桃花林,便與山色更加的親近,似是本就由之而生。帶着陣陣花香的微風,從青絲拂到裙角……
看到不遠處樹下那抹深藍的身影,蹙起了眉頭,眉間那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印記也皺了起來。但卻不覺怒氣,只覺得分外可愛。
女孩氣呼呼地提起裙襬便大步跑了過去。
看着滿地的酒罈子,只見一身藍色衣袍的男子,髮絲微亂,腰間只一通透的白色玉珏作爲配飾,其它再無裝飾,卻是一種說不出出塵的氣韻,好似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就應該是與生俱來的。
男子醉地迷迷糊糊,臉上染上了紅暈,卻依舊不忘拿起酒罈子往嘴裡一陣亂灌,嗆的一陣咳嗽。
“咳咳咳……”
少女一把奪過酒罈,沒好氣地道:“師父,你怎麼又跑來這裡偷喝酒了,喝醉了,還不得我將你給扛回去!真是的,你也爲我考慮考慮啊!”
說着女孩就使勁一鼓作氣把男子拉了起來,把一隻手連忙搭在肩上,卻也忍不住一陣踉蹌。“哎哎哎!別動,要摔了!哎~還是…這麼沉。”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有些事情,自己總是知道的。就如同知道,爲什麼師父教她琴棋畫、修真煉氣,卻唯獨不教她書法。
她沒問他爲什麼不教,因爲她知道,那個原因一定連着他心裡的傷,並且在心裡深深地紮下了根,長出了又長又彎的倒刺,只要稍微的觸碰,就能疼到窒息。
“哎~師父老不記事兒,上次不是給你說過的嘛,要喝自己悶屋裡喝,您老人家好歹體諒體諒我這個剛剛修成人形的小妖,扛你回去很累的。”
瞑山的桃林很大,從山頂到山腳都是,可不知道爲什麼,師父每每喝酒都要從離這老遠的山頂木屋跑到近乎山腳的這裡喝酒。
“槿瑤,這是你師孃啊,我…得來陪……陪她……”說着又是一陣踉蹌,槿瑤險些沒攙住。
槿瑤累地氣喘吁吁。“說什麼胡話呢,真是的。”
其實槿瑤是知道一些的,的確曾經有過師父所說的“師孃”。他們沒有成婚,但是彼此相愛。
但也是曾經,畢竟,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我……我…沒騙你……這是…”
男子話還沒說完,槿瑤就打斷了他:“得嘞,沒騙我行了吧。那你行行好,腿上使點兒勁走路唄。若不是我修過幾年靈,早累死在這瞑山上了。”
別人拜師學藝,我拜師就是侍候你。十幾年我都經歷了什麼啊。
許久,槿瑤才把他扛到山頂的小木屋裡。
木屋雖不算精緻,但也還湊合。反正不管是顧修還是槿瑤,對這都不甚在意,都只本着一個“能住就行”的理念。
不一會兒,旁邊單獨的一間小木屋裡就升起了煙,槿瑤在竈臺邊熬着醒酒湯,有一扇沒一扇地扇着火。雖然是跟着顧修修仙,但對於這些事情槿瑤是熟到不能再熟了。
“他們都說師父是神界第一戰神,可我跟着他修習了十二年,別說他武術如何了,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個神,哪有神活成他這樣的?”
不過從他活了幾百年,但卻依舊是不足三十歲的面貌,所以是個神仙無疑了。雖然現在這幅玩世不恭,不問世事的模樣,但聽其他神仙說,師父也是有過一段光輝歲月的。
就在十三年前,我還沒有修成人形,就是山野間的一顆普普通通的白槿花,但師父天界戰神顧修的名號早已響徹三界。
也就是在那時,師父在這瞑山,一舉平定了作亂的鬼界。師父迴天界的第二年,不知何故,突然撂下天界的所有職務,二話不說的收了她這個剛剛化爲人形的小花妖爲徒,定居瞑山。
但就此,藏於這桃林,早聽蟲鳴鳥叫,晚看星河燦爛,不也落得清淨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