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鳴白月醒來，知曉自己已成“廢人”，從此以後，再修不得靈力，心態失衡同卿玉單方面大吵一架。
又是一日，那扇門扉緊閉，山莊裡派來伺候裡面姑娘的女婢們見慣了莊主的好友——卿玉仙人被拒之門外的場景，還有仙人身邊時常跟隨左右溫柔貌美的女修。
“這裡有我師尊守着，諸位都先下去忙吧。”胭雪同這院子裡的人早混着面熟，打發了女婢們，看了眼面前緊閉不開的房門，心裡暗暗滋生愉悅的感覺來。
第七天，那曾經驕傲自持的白月師姐看樣子已經廢了，如同一灘爛泥一般，再也爬不起來。
不過這廢也有廢的好處，最起碼因爲她，胭雪纔有機會能夠一整日陪在師尊身側，說話彈琴爲他解悶。胭雪想着，正轉身打算像前幾日那樣在側邊長亭陪伴師尊。
怎料，身後那扇門卻開了。
“胭雪姑娘。”那身後女子輕喚道。
黛眉秀目，硃脣皓齒，少女青澀垂眼，舉止間淺綠的裙衫飄搖，細腰環墜金絛繩錯，靛藍色的抹胸裙口繡綴着幾朵金色花兒。
洋洋灑灑，風度翩翩。
胭雪不動聲色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暗流幾分陰狠。
她生平最不喜的，就是像白月這樣骨子裡驕傲清純的女子。白月，你既失了修爲，爲何還能有如此生機？！
盤踞心神的黑暗生根發芽曾幾何時早成參天大樹，胭雪恨白月恨的要死，可卻依舊要笑着朝她伸出手去，“白月師姐，你身子還未大好，不宜起身。”
“嗯，謝……，謝真人。”出師不利差點被門檻絆到的鳴白月，卿玉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扶住了她。
鳴白月而今不喜卿玉，可瞧女主一時不掩嫉恨，露出面目猙獰，委實瞧起來有意思便沒立馬推開卿玉。
“小心點。”
不需要她的感謝，卿玉真人少有露出嚴肅的表情，扶着小姑娘的胳膊往裡走，邊走還一改平時那般冷淡處事的態度，忍不住輕聲細語地囑咐着，“你……靈根受損，身上還帶着傷，切忌行事莽撞。”
“如果有事可喚我，就在不遠，聽得見。”
小姑娘是個烈性子，失去修爲對一個修道之人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所以那日她傷心難過，一時間於他惡語相向……
其實，他一點都不生氣。只因他並無那資格，他知道的。
鳴白月被扶着坐到桌邊，至於卿玉同她溫聲說的話，放在她耳朵裡不過是蟲子可憐的懺悔，無意義無所謂。
“前幾日是白月失禮冒犯了，拖累真人還有胭雪姑娘在此，其實……靈根修爲之事，歸根到底罪在白月，實不該遷怒無辜之人。”
“更不該，用言語辱罵真人。此事是我不對，卿玉真人還望您諒解。”耳邊垂落白絲幾縷，鳴白月俯身鄭重其事的道歉。
門口胭雪冷冰冰看着裡面兩人，一人謙卑，另一人……
啊，她可憐的師尊啊，一個人站在那裡手足無措，似乎都有些難過了呢？
胭雪幾近殘忍的偷笑竊喜，能打破師尊冰像，把他拖成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白月師姐，其實用的好了也是個很有用處的哦。
看了好戲，胭雪走進去拉過鳴白月推心置腹，由己及人就是好一頓安慰鼓勵。
“師尊只是看似冷冰冰的一個人，其實是最在意身邊的人的。白月師姐無心之失，雖言語不敬但並非故意，師尊又豈會真的生氣？”
“真的嗎？”鳴白月擡眼看了下身邊落座的卿玉，一如既往的不多話，看起來是真沒生氣。
鳴白月狀似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這幾日我原一直很擔心，以前有修爲的時候，卿玉真人生氣了我還能勉強擋一擋等人來，如今……。”宛如想起什麼了後怕般，鳴白月苦笑不得，“開個玩笑，我這幅樣子卿玉真人都說了藥石無醫，自然就是如此了。畢竟，普天之下，能人巧匠之醫術，能與崑山尤其是卿玉真人媲美的少有人在。”
“既是無法，我已提前通知了師尊，什剎海那邊應該近幾日會派人來接我回島。”
“這麼快，你要走了？！”胭雪一聽白月已經要走，頓時差點兒控制不住。
“是啊，這麼長時間，一直以來都叨擾卿玉真人和胭雪姑娘，給你們添了不小的麻煩。於情於理，接下來都不應該再厚着臉皮麻煩你們了。”
通情達理的鳴白月笑着說，“至於靈根，我本以爲往後廢人一個，也無顏再回師門。可是師尊說：成敗利鈍，由心由己。天意如此，勸我不必一心成道，想來我或許也從來都不是個合格的修行之人，難怪於此一途的參悟遠不及其他師兄弟姐妹們。”
胭雪看着白月“強顏歡笑”，自知她此時滿心酸澀，有苦難言。活該如此！
“白月師姐，你靈根的事不再想想辦法嗎？萬一呢，只要不放棄，這天下奇人異事那麼多，總有一個人能治好你。”
以前在崑山誰不知道那個白月師姐刻苦勤奮，於修道一途意志堅定，似乎卯足了勁兒要修仙問道。
可這一刻，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說出了放棄？
“放棄或者堅持。”鳴白月一笑置之，“胭雪姑娘，和修仙之人不同，人的一生最是短暫無常。人心脆弱，與其往後奔波流離找尋零星虛無的願望，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懷揣奢望。”
“我生來愚鈍，這大抵，……是我這麼多天唯一想明白的事，就這樣吧。”
一錘定音，鳴白月低頭閉嘴喝茶，這態度是明顯不想再提“靈根”的話題，胭雪雖然不興，卻也沒有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說到底，胭雪最不捨得的是鳴白月身上的價值。
這當中，尤其看她痛苦最能令她感到滿心暢快。
很早以前，那高高在上的仙人牽着她的手領她入仙門，第一次與白月相見，小胭雪看見那不苟言笑的女孩滿眼都是欽慕地望着牽她手的白衣仙人，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渴望。
那時她就知道，未來的自己需要牢牢抓住身邊這位仙人的心，討得他的歡喜，才能一直，穩穩地踩在那驕傲的女孩頭上，令她永遠身在痛苦無間，直至墮落，眼中失卻光芒。
十六年來，她一直都是這般想，也是這般做的。
只可惜，五年前，她的好師姐突然中了邪似的叛出師門，拋棄了一直以來的信仰，連同那個年少壓制不住動心，一心愛慕的至高男人也一同拋棄。
當時一切發生的太快，她都來不及多加思考，崑山已經沒了白悅這個人，取而代之的，是什剎白月。
明明如月，高不可摘。
拋卻感情真正成爲那天空的一輪明月，白月反而得到了曾經的她夢寐以求的所有。
師兄弟和睦、師尊的青睞、家人的呵護……，還有，卿玉真人的愛慕。
“這個世界可真可笑。”辭了白月那邊回房，憑欄遠望時，胭雪徒然心生惆悵，寥廓滿腸。
“有些東西，原來我拼盡全力地算計卻就是比不過人隨便唾手可得。”
人也好，東西也罷……
所以，既然得不到，不若就全部毀了的好。
不然，往後討厭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那光想想都實在令人作嘔得很。
“該是時候清理一些礙眼的人了。那麼，從，誰開始呢？”
靜謐景色，胭雪明豔如花的臉龐下，不再掩飾的面具被掀開，顯露猙獰恐怖的本相來。
那一刻，天地哀鳴。
*
另一房間裡的鳴白月，聽着門外天空旱雷陣陣，暴躁的雷聲夾雜着天地之威一聲壓過一聲。
咔嚓——，閃電的光震亮了大地，房間裡的蠟燭化水融作最後一灘蠟油，奄奄一息地“強撐”不過。
鳴白月被轟轟的雷聲吵的睡不着，披頭散髮趿拉着鞋子去關門。
“看這架勢，誰大晚上的不睡覺着做壞事，遭雷劈了啊？”無緣無故被擾了清夢的鳴白月罵罵咧咧，話落時，雷聲乍響。
嘎嘣一聲，只覺就這一下地都在震動了。
雷光照徹，鳴白月在閃電的光裡看到了人的影子……？！
“卿玉，真人？”鳴白月訝異地看着背對門口站着的那人。
青絲蘊藉，白羽垂青，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就連背影也是迷人的。
“這麼晚了，真人到這裡來……是有什麼事嗎？”習慣了美.色的鳴白月有點無可奈何，這人就是個悶葫蘆，跟他講話沒有點耐心是不行的。
要擱白天的話叫她等上一等也無妨，只不過現在她還要睡覺，按照什剎島那邊的速度，接她的人最遲明天下午就到了，到時候回去還要趕路呢。
“那真人若無事，就請早些休息，我就先不打擾了。”招呼一打，鳴白月轉頭就想要關門，卿玉動作快而準的用手擋門，速度拿捏的恰到好處。
好好的一隻纖細有度的手啊，差點就被門給夾了……。
“就事論事，真人若不介意，就先進來吧”
鳴白月大賴賴開門打着呵欠回頭往裡走去，聽着身後磨磨蹭蹭的，門口那人動作猶豫不決，跟了進來。
半夜進女子閨房，卿玉雖是修道之人，不承世俗成見卻也是頭回做出這種事來。
好在，對面的人是她。
對小姑娘，卿玉總是不自覺親近很多，相處起來時，也每每都舒心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