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分子排列震盪儀非常耗能,張美麗不到一小時之內接連使用兩次,能量表早就亮起了紅燈,除了維持這具硅化物身體正常的心跳呼吸等生理功能的一點點應急能量之外,整個儲能瓶已經清空了。

所以外星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幾乎是腦袋一挨枕頭就睡着了。

入睡的頭三分鐘是無夢的深度睡眠,能量自愈恢復機制在這三分鐘裡運轉到了極致,很快能量表第一格就滿了。這一格的能量,足以令張美麗擁有睡眠中依舊保持警惕並且自保的能力。

然後……因爲恢復了一格能量,外星人開始做夢了。

她夢見了一百三十年前,那時候她剛剛從軍校畢業參軍不久,正是風華正茂渴望建功立業的好時候。由於身具艾爾芒多人的優良作戰血統,而且在新兵訓練中各方面表現都出類拔萃,軍校成績也是樣樣拔尖的,所以很快就被分派進了星際聯邦討伐貢多羅星系的遠征軍先頭部隊中。

在貢多羅星系唯一的恆星——暴風角α太陽似乎能照亮半個宇宙的滔天烈焰中,全部由艾爾芒多猛獸組成的先頭部隊僅有三千人,她和她的戰友們一起,頂着能把普通人瞬間昇華的高溫,浴血奮戰,僅僅憑藉肉體的力量就足以撕裂一架貢多羅人的小型飛船。

那一役,連她在內,先頭部隊活下來的人不到一半。但終究還是勝利了,雖然是慘勝,但時間出乎意料得短,僅僅用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就打退了貢多羅人的第一波攻擊,並給他們造成了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首戰告捷,也爲接下來整個遠征的勝利奠定了最重要的基礎。

那一役被當時的戰爭學家、當代史學研究者命名爲“暴風角α太陽閃擊戰”。

而活下來的這些人,無一不成爲了戰鬥英雄,而她由於毀滅的飛船數量最多,軍銜連升四級,由最低等的聯邦二級下士成爲了一級中士。

雖然仍舊是兵而不是軍官,但到底也算是完成了別人需要十多年才能完成的任務。

她之後又參加了大大小小許多戰爭,但不知爲何,似乎總有一股力量在前方阻撓着她升遷的腳步,以至於一百三十年過去了,她也不過擢升了三級,從一級中士變成了一級上士。

她對政治不感興趣,但自己明明有能力也立了許多軍功,升銜速度卻越來越慢——這種事她在夢中也不願多想。

於是她的夢境又回到了熱血沸騰的戰場上,她一擡手抓住一架迎面襲來的飛船,兩隻強壯有力的爪子一分,堅固合金鑄造的飛船就從中間攔腰折斷。

於是也就導致了……她在睡夢中一揮胳膊,牀頭櫃上的檯燈噼裡啪啦被打到了地上。

外星人第一時間驚醒,睜眼看到只是檯燈掉地上了,舒了口氣,繼續閉眼睡覺。

然而隔壁……

做着夢的時間說起來長,其實也就過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這個時候,程落雪剛把日記遞給張夢遠,而張大少也只是剛剛翻開日記本的第一頁,如同大多數人的習慣一樣,張美麗的這本日記第一頁也是空白的。

隔壁忽然傳來噼裡啪啦的巨響,張夢遠和程落雪都嚇了一跳。

“那丫頭……又開始鬧騰了!”張夢遠充滿厭恨地說了一句。心裡覺得這個妹妹雖然這幾天變化挺大,但也許實際上心性還是一如往常,只是表面上冷淡安靜了許多,也許內心仍然像以前一樣暴戾乖張。

他當然是疼愛關心妹妹的,但不知爲什麼,從很多年前開始,這個妹妹就不再乖巧聽話,而變成了愛慕虛榮、脾氣暴躁、不思進取的那種沒指望的孩子。

與其說他厭惡妹妹,其實倒不如說他是恨鐵不成鋼。畢竟多年來的積惡,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再加上有個品學兼優溫柔善良雖然家境貧寒仍然勤奮刻苦的堅強女孩程落雪處處作對比,就把張美麗的惡形惡狀襯托得更加明顯。

程落雪從高一下半學期起就來到張家工作,將近三年的相處,張大哥心中的天平當然開始慢慢傾斜了。

但其實……他到現在對程落雪也只能說是有些許的好感,還遠遠談不上愛情。

於是他嘆口氣,說道:“小雪,你平時辛苦了,但還是要麻煩你多教教我這個妹妹……還有作弊那回事,也許她只是一時糊塗……我和實驗的校長是忘年交,有我說話,他肯定會相信你是清白的,所以這次的事情,美麗那邊……你還是……能不能……要不就先放她一馬?”

張大少身爲張氏財團的副總裁,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大少爺,什麼時候這樣開口求過人?而且對方還是一個他早就有好感的女孩子。

可爲了妹妹的聲譽和不久之後的高考,他不得不開口。

一邊開口求人,一邊心裡更加怨恨張美麗不爭氣、給他丟人,並且……他雖然開口請求程落雪把這事揭過去,但心底裡到底也是相信了妹妹誣陷小雪作弊的事情了。

程落雪烏黑纖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睛,張夢遠開口求情,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今天下午她在那馬路邊醒來,就覺得鼻腔裡一陣不適,但又察覺不出什麼異樣來,只是司機小劉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然後塞給她一些錢,讓她回家,就走了。

於是她用小劉給她的錢打的去了財團大樓,直接找到了張夢遠,稍稍說了幾句好話表示自己要照顧張美麗,就讓他答應了帶自己回張家。

財團大樓里人來人往人多口雜,張夢遠又是大忙人,所以她聰明地選擇了不在那種時候說作弊的事情。

她要挑一個合適的時間地點和氛圍,把自己的演技發揮到百分之二百,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於是晚上回家之後,張夢遠吃過飯就回了自己房間,她也跟過來了。

她知道張夢遠是張美麗的親哥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真正做出有害自己妹妹的事情,所以她不該操之過急。

可是……如果他看到那本日記的內容了呢?

程落雪嘴角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容,她相信,只要張夢遠看到那本日記裡赤|裸裸的、絲毫不加掩飾的不知羞恥的亂倫情感,肯定會第一時間改變主意。

於是她擡起頭,大眼睛裡還含着晶瑩的淚水,嘴角卻露出一絲善解人意的微笑,更加令人憐惜:“張大哥,你做主就好,只是……還是看看這本日記吧。對了,我去看看美麗那邊怎麼樣了,她剛纔可能砸了什麼東西。”

一邊說她一邊跑出了房間,在離開房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張夢遠已經翻開了日記的第二頁。

她很瞭解張美麗的習慣,那個大小姐極度敏感驕傲,她把她的大哥當成寶貝在心中珍藏,所以那本日記裡只會寫張夢遠一個人的事情,至於程落雪平時欺負她、暗地裡掐她、擠兌她的那些事,都寫在另外一個本子上呢。

嗯,她得想個什麼辦法,把那個本子也偷過來然後銷燬。那個本子可絕對不能被張家兄弟倆和張爸爸看到。

她腳步輕快地走到隔壁張美麗的房間門口,原本以爲房門是鎖着的,卻沒想到輕輕一推就開了。

程落雪心跳有點快,躡手躡腳進了張美麗的臥室,就算什麼都不能做,在她睡夢中狠狠掐她一把也是好的。

外星人對自己的各方面能力都很自負,所以睡覺一向沒有鎖門的習慣。

程落雪剛進屋她就聽到了聲音,本來還抱着老虎戲耍獵物一樣的心情想看看她要做什麼,卻沒想到她直接走到了自己牀前,然後就感到一股勁風朝着自己的臉就颳了過來。

張美麗眼睛都懶得睜開,一伸手就緊緊握住了那隻纖細的手腕,而後用蠻力拖着手腕的主人往下彎腰。程落雪吃不住那怪力,小小驚叫了一聲,砰的一聲悶響,雙膝已經落地,跪在了外星人牀前。

張美麗的牀比較低,所以程落雪即使跪了下去,上半身也高出牀面很多,她覺得自己手腕好像被一個鐵箍子緊緊箍住了,疼痛難忍,一時臉漲得通紅汗都下來了,偏偏張美麗還在用力,讓她不得不把臉湊得離外星人的臉很近。

張美麗平靜地睜開眼睛,屋裡只點着一盞昏黃色的檯燈,離得遠遠的,程落雪看不清張美麗的表情,只能看到那雙黑眼像是兩口深不見底又死寂空洞的枯井,幽幽地看着她,讓她忍不住從心底裡開始發毛。

“不是說過了不許再進來我家一步嗎?”外星人輕聲開口,語調雖然平緩,眼裡卻冒出兩道有如實質的殺氣,“我不會殺你,但卻有一萬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一邊說,她一邊輕輕按了一下程落雪手腕上的一個部位。程落雪只覺得手腕一麻,而後整條手臂都開始火燒火燎的劇痛,眼前都疼得一黑,整個人有點暈乎,直接向前一頭摔倒在張美麗的枕頭旁邊。

外星人嫌惡地往旁邊挪了挪身子。

……而張夢遠推開妹妹的房門,恰巧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程落雪!你離她遠點!”張夢遠的臉已經扭曲了,那種雷霆盛怒和近乎猙獰的表情,不僅嚇呆了程落雪,連張美麗也略略訝異地挑了挑眉毛。

張大少一個箭步衝過來,一把拽過程落雪的另一隻手,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她往旁邊地上一甩。

張美麗閒閒閉上眼睛,順勢也放開了手。

外星人手一離開,釋放的高壓電自然消失,程落雪胳膊不疼了,但整個身子都被張夢遠摔得生疼,可憐兮兮坐在地上,心裡又是恐懼又是疑惑又是驚慌,卻還是含着淚仰頭看向張大少:“張、張大哥……你、你這是怎麼了?”

然而張夢遠卻毫不理會她,只是難得柔和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輕聲說:“……那個,美麗,你安心睡覺,明天還要考試。”

而後冰冷的眼神轉向程落雪,一臉噁心地把日記本丟到她臉上:“自己看看!你這個……”教養良好的張大少爺找不出什麼罵女人的詞彙,只得恨恨呸了一聲,半拖半拽地把程落雪拽出了房間,而後輕輕帶上門。

很快地,屋外傳來了女人哀慼的哭喊和男人的怒罵聲。

“……好吵。”外星人嘟囔了一聲,乾脆打開了隱形真空隔音罩,世界清淨了。

第二天早飯時,張美麗得知程落雪昨晚就被張夢遠派人送回她自己家了,並且“請”她至少在高考之前,都不要再回張家,這裡不歡迎她。

“馬上辭退她。”張美麗面無表情道。

“額……這個……”張夢遠遲疑了,“美麗,她母親不能工作,現在全家人吃飯就靠她一個人掙錢餬口……”

“只有張家能給她工作嗎?”張美麗疑惑地問。

“額……倒也不是……”

“那不就結了。”

張夢遠看着妹妹平淡無波的臉,卻莫名覺得她非常堅持這件事情。但經過一晚上的平靜和沉澱,他的心情已經從昨晚的嫌惡憤怒和噁心,轉變成了現在的稍微有那麼點同情,再加上昨晚程落雪幾乎是哭得涕淚橫流,跪在他腳邊求他。

他不是個心軟的男人,但面對的畢竟是自己昨晚之前還暗暗喜歡的女孩子……

“你不同意的話,我就親自去解決。”因爲要考試,廚娘吳嬸特意給張美麗燉了乳鴿湯,早飯也有。外星人一口咬下一隻鴿子的腦袋,嚼巴嚼巴嚥下去了,面色平靜,動作也尋常,可搭配着說的那句話,就怎麼看怎麼透出一股血腥的味道來。

張大少忍不住嚥了口唾沫,看着張美麗如古井無波一般平靜地臉色,心中忽然就升起一股內疚,也堅定了某種決心。

想想最近發生的種種事情,再想想程落雪……他發現,自己心中已經再也沒有以前那種盪漾的波瀾了。

他想起前幾天二弟問起自己:“大哥,你還喜歡落雪嗎?”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想他現在可以給出確定的答案了。

是的,他已經不再喜歡程落雪了。現在的她對於他來說,充其量也就算是個認識的人罷了。

上午的基本能力考試進行得很順利,張美麗完全無鴨梨地答完了試卷。

學校決定考試之後,給高三的孩子們放一天假,所以外星人上午考完了就直接坐車回家了。

卻沒想到,一進家門就看到張夢遙笑眯了桃花眼坐在沙發上,那笑容……很不一般。硬生生把一張豔麗俊美的面孔扭出了猥瑣的味道。

張二少正坐在沙發上,喜滋滋擺弄着一團肉色的東西,只是聽到了門響的聲音,但他以爲也許是傭人管家之類的回來了,所以甚至都沒注意到進門的是自家那個凶神惡煞的老妹。

張美麗倒也沒多看他,換了拖鞋徑直走到廚房洗了洗手,又舀了一勺花生油喝下去犒勞自己,再出來的時候,恰巧就看到沙發上多了一個渾身赤|裸的少女。

烏黑的秀髮,清純美麗的面孔,白裡透紅的皮膚,豐乳細腰翹臀長腿,完美的身材,靜靜坐在那裡好像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只聽張夢遙猥瑣笑道:“誒嘿嘿,我的硅膠美人兒,總算把你盼回家啦。嗯……這手感……真美女睡多了,偶爾感受一下充氣版的也挺新奇……”

張美麗雙眼驀然睜大了。

張夢遙的自言自語她完全沒聽明白,只捕捉到了一個詞,硅膠。

……硅?硅膠?硅化物?人類?

外星人瞳孔一縮,眼神猛地銳利起來,渾身肌肉緊繃進入戒備狀態,直接衝過去一把把倒黴的張二少拎起來,像是丟什麼垃圾一樣甩到一邊,而後威嚴肅穆地衝那個充氣娃娃敬了個軍禮,沉聲道:“本部代號17。你是哪個部分的?”

PS:關於昨天的章節中美麗改日記的問題,有人提出外星妹子情商怎麼忽然變高了,黑程落雪的方法怎麼那麼巧妙了。這裡解釋一下:美麗之所以那樣改日記,實在是抱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高尚的自我犧牲的精神!!她認爲給她哥造成程落雪喜歡的人其實是她的錯覺,就能避免程落雪把這一家子男人帶壞成爲鼻孔嗜好者的情況出現了!於是這麼二逼這麼天然黑的腦回路……最起碼我個人不認爲這是情商高的表現。

這一點我想我應該在文中寫得很清楚了,以後不再多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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