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躍進心裡比葉飛還要着急,打昨晚聽了葉飛的話之後,他一宿都沒有睡安生了,自己傢什麼樣他再清楚不過,他也不想就這樣碌碌無爲的過一輩子,只要能藉機會翻身,他相信憑着他的腦子,也一定不會落在人後。
或許一輩子只有這麼一次翻身的機會,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不想放過。
所以打早上過來東院之後,張躍進格外的沉默,林慧萍見兒子這副樣子,只以爲他還在爲了讓他媳婦過來幹活不快,也沉着臉沒有多問,直到一鍋的土豆撥了出來,林慧萍拿着刀切起土豆片來,一家人也沒有人開過口。
張秀蘭拿着蓋子擺着母親切出來的土豆片,暗下觀察着張躍進夫妻,昨天趙興華去過西院,她也猜到了因爲什麼,也想看看張躍進怎麼開這個口。
直到葉飛起身說去方便,先躲開了,張躍進才猶豫的開口,“媽,蘭子的婚事你咋想的?”
林慧萍手上的刀不停,頭也沒有頭,也不耽誤說話,“啥咋想的?你有話要說?”
“媽,聽說趙家正在給趙老大尋親事,我看蘭子挺合適。”張躍進小心翼翼的試探,見母親並沒有惱怒,才放開了繼續說道,“趙興華和我說過,他們家一直覺得對不起咱們家蘭子,因這事對蘭子也有影響,要是媽你同意,就讓蘭子嫁給趙家老大,日後他們家也把蘭子當成親姑娘一樣疼。我當時聽這話就惱了,罵他不講仁義,嘴上這麼說當初怎麼做下那事,他說他也是聽了家裡的,可他大哥有工資,人雖然不常在家裡呆着,可性子好,蘭子嫁過去也不會受委屈,不然因爲他與蘭子的事,將來蘭子嫁到哪家都怕被人看不起。”
“呸,他們家好打算,弄了個離婚帶孩子的來給蘭子,真當他趙家是香餑餑呢。”林慧萍可不會被幾句話給騙了,“以後趙興華再找你來說這事,你就把人罵走,就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你妹妹也不會嫁進趙家。”
“媽,我也和你一樣,生他們家之前做的事,可你仔細想想,是生氣重要,還是蘭子一生的幸福重要?趙家老大一個月工資三十塊錢,這樣的親事可不好找,總比蘭子嫁個種地的強百倍,嫁進趙家那趙興華和張志紅也得叫她一聲嫂子,低頭做小的還不是他們?說起來一點也不吃虧。”張躍進不敢說的太急進,“離婚的咋了?聽趙興華說那孩子也不用跟着他們身邊,趙家老大還不是跟沒結過婚一樣。再說人家可是連長,要不是離過婚,哪裡會看上屯子裡的姑娘。”
“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林慧萍把手裡的刀一摔,“不管趙家怎麼說,這門親事我都不同意。”
“媽,你就是隻看到眼前,也不想想以後,趙家老大在部隊裡又有工資,日後再提上去,也能幫襯一下咱們家,你看看咱們家這日子,我們不怕苦,還有你未出世的孫子呢,趙家爲自己的兒子着想,幹啥不給自己兒子找好的?幹啥委屈自己的兒子?換成任何一家,也會找個好家勢的兒媳婦。再說趙家也覺得對不起蘭子,要不然也不會有意讓蘭子和趙家老大湊成一對,前幾天要不是怕你罵,聽說葉飛有身孕,他們家早就拿東西過來探望。”趙躍進一臉的不滿。
滿心思的爲自己着想,卻又滿口爲了別人。
張秀蘭也知道這兄長不要臉的勁,也算是見識了,笑意的擡起頭,“二哥,歸根結底,你就是覺得要是我能嫁給趙家老大,就能幫襯家裡是不是?先不說旁的,趙家老大在部隊裡提了幹,還能把你弄到部隊裡去不成?他開了工資給我我就真的能拿回來給孃家花?到時就是趙家老大同意,趙家也不會同意,以前和趙興華處對像的時候,我可聽趙興華說過,趙家老大每個月都往家裡寄二十塊錢,趙家老大離婚也多是因爲這個。又不能給咱家人安排工作,又不能錢,這樣的婚事能幫襯咱家啥?”
趙家老大離婚是因爲把錢給家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趙家老大前妻看不起趙家太窮,最後樊了高枝,這些都是張秀蘭上一世隨軍之後聽說的事情,而且趙家老大那個前妻,離婚後嫁的就是趙家老大的上級。
張秀蘭自然不用這樣一條條的說明白,可她就想看看張躍進還有什麼理由說的,“二哥,這些也都不說,就是因爲我和趙興華的事,我也不會嫁進趙家。”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懂什麼?我還不是爲了你好?你能看得多遠?趙家老大提幹,將來你侄兒長大了,進部隊當兵也留在部隊,有他幫襯還擔心什麼沒有前途,你嫁過去不用幹活又有錢花,將來還能幫到侄兒,這樣的親事哪裡不好?”張躍進心一橫,說到這個份上,也沒有啥不敢再說的,從炕上下了地,捲起旱菸來,“媽,你高興也不好,不高興也罷,就當兒子自私也行。咱們家這樣,要是蘭子再不找一門好親事幫襯一下,這輩子咱們家也翻不了身,你要強一輩子,難不成眼睜睜的看着咱家就這樣窮下去?”
“二哥,人窮智不窮,幹啥咱們家想不窮一輩子就得靠趙家?聽着像賣女兒一般,這都啥社會了,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張秀蘭可沒有撿好聽的話。
他這個當哥哥的都想賣妹妹求榮了,她再說好挺的纔是腦子有毛病。
張躍進勸不通母親,心裡就一肚子的火氣,再聽張秀蘭的話,一來氣揚手把炕沿邊上剛撥出來的半盆土豆給打到地上,土豆滾了一地,張躍進惡狠狠的全着張秀蘭,那眼神似要吃了她。
“咋?我說的不對?不是賣女兒?這半天我聽二哥的話可就這一個意思。”張秀蘭以前怕他,現在可不怕。
一直悶不作聲沒有開口的林慧萍摔了手裡的菜刀,瞪向眼前的兒女,“這是要幹啥?不過是是不是?當家裡有錢呢是不是?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攪家精,整日裡知道頂嘴,你還能幹啥?”
細聽之下,再看林慧萍的視線,落的正是張秀蘭的身上。
張秀蘭甩着臉下了炕,“我攪家精?我到是看媽被二哥給勸動了,看着好處也動心了。”
“死丫頭你說啥呢?你給我回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扔下大罵的林慧萍,張秀蘭回了自己的屋,狠狠的摔上門,隔斷了林慧萍的罵聲。
張躍進心裡得意,還在一旁煽風點火,“你看看她這出,難怪趙興華變了心,趙家想讓她嫁給趙家老大,還不是覺得先前對不起她,要不然這門親事哪裡論得到她。”
“你少在這裡幫着趙家說話。”林慧萍也訓了兒子一句,卻沒有深說。
到底那些利益也讓林慧萍有些動搖,家裡的條件不好,張志紅幹啥能搶了趙興華這門親事?還不是家裡條件好,當爹的又是個村長。
這是女兒的事,將來要是孫子再遇到這樣的事呢?
家裡這點地,去掉吃糧,每年賣的錢只夠還利息的,更不要說欠下的一千多塊錢的饑荒,就這樣過下去,祖輩都要揹着這債過日子,可要是有人幫襯一下,想到趙家老大的工資,女兒要是嫁過去,趙家老大也不可能一點錢不給女兒,一年給一百塊錢,這樣幫襯家裡十年,也能還上這點外債。
林慧萍低頭算計着,張躍進見母親心思不在罵他的身上,也知道母親在想這事,心裡越發的得意,正巧葉飛從外面回來,夫妻兩將換了個眼神,葉飛也笑了,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一直中午一家人歇着,林慧萍做午飯,看到女兒沒有出來,只罵了幾句,也沒有再多說。
反常即爲妖,張秀蘭躺在屋裡的炕上,自然是明白怎麼回事,不過嫁進趙家,可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打開櫃子,張秀蘭翻了一下里面的衣服,有一件綠色的軍人穿的褲子,還是趙興華當初拿來給她的,這個時候要是能穿上一條部隊裡的褲子,可很流行,這條褲子拿過來就是新的,當初林慧萍的意思是把這條褲子給張躍進,張秀蘭沒有同意,自己把褲子改了,林慧萍因爲這事罵了一個多月。
多數的時候,都是去趕集,張秀蘭纔會拿了這條褲子出來穿,所以一年了,這褲子還像新的一樣。
手掌滑過褲子,張秀蘭臉上滑過嘲弄,重活一世,到覺得這條褲子滿是嘲諷,一點好的感覺也沒有。
更不用說捨不得,換下身上的青褲子,張秀蘭拿起剪子折着換下來的青褲子,現在的人都穿肥大的褲子,這條青褲子自然也是,張秀蘭想着要跟着伐木隊出去幹活,又沒有什麼好衣服,想打扮一下只能從舊衣服上動手,把原來胖大的褲子改成緊身的,膝蓋那裡頂出來的地方,用剪下來的布不規則的拼接在膝蓋處,她記得後來很流行這樣拼接拉褲子,哪怕褲子沒有破也這樣拼出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是張鐵生喊了張秀蘭,張秀蘭把手裡的活放在炕梢,才起身去了東屋,張躍進兩口子坐在炕桌的西邊,林慧萍把着炕桌裡頭靠着窗戶,張秀蘭就在炕桌的東邊挨着張鐵生坐下。
難得林慧萍沒有開口罵,大碴子粥,土豆醬,還有粗玉米做的餅子,張秀蘭不理會張躍進得意的樣子,飯後張秀蘭收拾桌子,林慧萍則關上東屋的門,和張躍進在屋裡密談。
葉飛靠着西屋的門框,看着張秀蘭洗碗,“蘭子,你這條褲子咋拿出來穿了?在家裡幹活穿白瞎了。”
現在流行穿軍裝,可村裡只有趙家老大在部隊,每年有軍裝換下來也是給趙家,別人哪裡能要得到,想不到趙興華對張秀蘭到大方,還能送一條新褲子。
這是葉飛沒有嫁進張家的時候發生的事,村裡人都知道了,哪個小姑娘不羨慕張秀蘭,不過可惜一年多的時間,讓人羨慕的張秀蘭被趙興華甩了,可真是諷刺。張秀蘭淡淡一笑,“衣服就是用來穿的,啥時候不是穿。”葉飛也笑道,“可不是,還是妹妹看得明白。”話一轉,卻別有意味的指向張秀蘭與趙興華的事。張秀蘭只當沒有聽出來,“看不看得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人的良心壞了,活的再好也沒有用。”含沙射影的話誰不會說?真比起來,葉飛可不是什麼好人。葉飛吃了個啞巴虧,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張秀蘭,只覺得這人似乎哪裡變了,可又一時之間說不出來。東屋裡,林慧萍母子也在說着張秀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