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之的嘴脣泛白,那刺目的陽光讓他難受,索性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抱着懷中的喬曉琪。
呼吸漸漸地放緩,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輕柔一吻。
“喬曉琪,你一定要活下去。這是命令也是請求,我本來就欠你太多,用一條命還你也算值當。只是可惜,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不能再護着你了。你啊,有的時候太理想化,在這個世界上是行不通的。你一定要活着,活着走出這片沙漠,之後,不論是姜晨也好,嶽徵明也好,有人照顧你,我也可以安心……”
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停住。
一陣乾燥的風颳過,兩人像是雕塑一樣,就那樣靜靜的,風沙落在了他們的頭髮上,臉上……
*
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水靜靜的流淌着,大大的梧桐樹上掛滿翠綠色的葉子,初夏的風輕輕吹動着。
穿着白襯衫的男生對小女孩說:“以後我會保護你的。我答應了你爸爸,會保護你的。”
小女孩伸出手指來:“那拉鉤。”
兩根潔白的小指扣在一起,兩人一起唸到:“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了就是小狗。”
“來來來,拍張照片——留一個合影吧——”
“警局已經聯繫到這孩子的親屬了,他舅舅表示會領養照顧他……我們這是來把他接走的。”
“你不要走,不要走啊!媽媽,我要小哥哥陪我一起!”
“曉琪乖,聽話啊。咱們家的情況不好,養不了那麼多人,而且他是回到自己親人那裡,比在咱們家裡好。”
“我不要,不要……”
那張青澀少年的臉龐一點點的,從模糊變得清晰,最後又漸漸跟另一張俊朗迷人的臉龐重合。
喬曉琪驀地睜開了眼睛,喊了一聲:“顧銘之。”
伴隨着她這一動作,全身的痠疼立即襲來,無比的清晰。她整個人又再次一軟,重重的躺了下去。
睜着大大的眼睛,喬曉琪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
白色的天花板,還有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道,身下柔軟的牀鋪……她這是在哪裡?!
微微偏過頭,喬曉琪看到那手上纏繞着繃帶,手背上貼着膠布,大大的輸液瓶還剩一半。明亮乾淨的窗戶,淺藍色的窗簾,還有窗外那可以看到的綠樹。
是得救了麼?
她的眼睛乾澀的厲害,想要流淚,卻是一滴淚都落不下來。
得救了,他們總算是得救了!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最後殘留的記憶,是在沙漠之中暈厥過去……之後,就完全不曉得了。
顧銘之呢?他怎麼樣?
無數的擔心涌上心頭,喬曉琪掙扎着,試圖坐起身來。
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哎喲我的姑奶奶,你這是做什麼啊?”
喬曉琪擡眼望去,只見楚狂正提着不少東西,着急忙慌的走進來,口中還碎碎念道:“你這纔剛醒來,別亂動啊。醫生說了,你現在身體虛的很,必須保證足夠的休息。”
“楚狂……”喬曉琪開口,嗓音還是沙啞的,但喉嚨並不難受,
“嗯呢,在呢。”楚狂將那些袋子都提到桌子旁邊,將那些水果都拿了出來,轉身看了一眼氣色依舊不好的喬曉琪,見她那作勢要提問的樣子,立即就明白了過來,直接搶先道:“吶,你是不是想問,顧小哥現在怎麼樣了對吧?”
喬曉琪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楚狂倒了杯水,走到牀邊遞給喬曉琪:“他現在的情況……不是很好。”
聽到這話,喬曉琪握着水杯的手抖了抖,那水差點就灑落在牀上。
楚狂趕緊說:“我說曉琪同學,你淡定淡定一些。哎,我就覺得不應該告訴你的……”
喬曉琪凝眉:“他到底怎麼樣了?現在在哪裡?我要去看他。”她說着,就將水杯放在一旁,作勢要起身。
楚狂一把攔住她,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你自己都沒好,就先別折騰了好吧?不然那邊還暈着,你這邊又倒了,這不是要逼瘋我麼。你先坐着,我跟你說。”
喬曉琪聽到這話,只好強行壓住心底的着急和焦慮,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楚狂。
“吶,是這樣的。顧小哥他現在還在重度昏迷當中。把他送過來的時候,醫生說已經是極度脫水,要是再脫水幾斤,就沒救了。而且他身上傷口很多,右腿骨折,加上二次損傷,怕是康復起來很難辦……還有就是……”說到這裡的時候,楚狂頓了頓,看了一眼喬曉琪,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她。
喬曉琪瞧見他這欲言又止的模樣,真的是急的不輕。
她皺着眉頭,板着臉:“說啊,還有什麼。”
楚狂撇了撇嘴,輕聲說:“顧小哥昏迷的部分原因,跟嚴重失血也有關係。”
“怎麼會嚴重失血呢?”喬曉琪慌張的問,她記得顧銘之沒有什麼外傷啊。
楚狂伸出手指,指了指喬曉琪:“因爲你喏。”
“我?”喬曉琪訝然。
“我跟王主任他們找到你們的時候,顧小哥就跟個保護傘一樣把你給護的好好的。他抱你也太緊了點,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你們分開。”楚狂說:“然後我就看到你嘴巴上很多血啊,然後顧小哥手掌破了一道長口子……”
話說到這裡已經夠了,接下來的喬曉琪自己明白。
想到自己在昏昏沉沉的時候,那溼潤脣舌的溫熱液體,竟然是顧銘之的鮮血——喬曉琪只覺得鼻子一酸,心緊緊地揪緊着,說不出的難受。
他是不要命了麼……
“嗨,不過曉琪你也別太擔心了。現在顧小哥在vip病房裡面,醫生護士二十四小時待命護着呢,都是專業的。當務之急,你得自己先好好恢復,這纔有力氣去照顧顧小哥啊。”楚狂苦口婆心的勸道,對於他們能夠逃過這一劫,萬分的感慨。
看來等回去之後,他得多求幾道平安符來。
喬曉琪垂着腦袋,並沒有說話。
楚狂從桌上拿着保溫盒,裡面是熬了許久的營養粥。
“先吃點東
西吧,這都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就算天天有營養液吊着,但還是比不上吃飯嘛。”
喬曉琪接過那飯盒,胸口悶悶的,並沒有大多的食慾。不過考慮到自己現在這個狀況,還是得吃一些。
扒拉着營養粥,楚狂在一旁拿着刀削着蘋果,又緩緩地說:“那天,我從那幽靈城裡出來之後,見你們兩還沒出來,當時整個人就不好了。不過幸好老天有眼,沒想到在回去的路上撿到了你們兩個。哎,不過說來也蹊蹺,你們兩個怎麼會出現沙漠裡面?真是想不通了。”
喬曉琪淡淡的說:“我也不知道……”
楚狂擡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那倒是,想不通的事情多的去了。王主任自從出來以後,整個人就鑽進書堆了,各種找尋關於幽靈城的資料。不過你猜猜怎樣,肖驍,阿古麗還有小張小李他們,好像記憶被抹去了一樣,壓根就不記得有這麼回事了。嘿,你說邪門不邪門。”
喬曉琪靜靜的聽着楚狂絮絮叨叨,她默默地吃着粥。
原來他們已經昏迷了三天,獲救之後被緊急送到了若羌當地的醫院,之後又轉到了最近的市級大醫院。鑑於顧銘之的身份特殊,所以找來的醫生都是很優秀的。
看着這現代化的一切,喬曉琪時常會出神,那發生在沙漠裡的一切是真是假,或者只是一場夢。
那麼不真實,又那麼真實……
生死,不過就在一瞬間。上一秒地獄,下一秒天堂。經歷了那些事情,此刻,她是多麼珍惜這一切。
吃過飯又睡了一覺,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半。
好說歹說,楚狂才同意讓喬曉琪去看顧銘之。
走到病房門口,喬曉琪不知怎麼的,就有些緊張起來了。看着她停住的腳步,楚狂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喬曉琪搖頭,淡淡道:“沒事。”
將門推開,向陽的病房裡依舊殘留着陽光,屋子裡面有淡淡的花香味道,但始終掩蓋不了藥水味。
牀上的顧銘之,右腿打了厚厚的石膏,白色的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手掌上也纏了一道紗布,手腕上插着針頭,藥水打了一瓶又是一瓶。他的臉上也有不少細小的傷口,塗上了藥水,一張俊美無比的臉龐透着病態的蒼白。眼眸閉着,那平靜的模樣如同睡着一般。
喬曉琪緩緩地走到病牀旁邊,胸口涌上無數複雜的情緒來。
一旁的醫學儀器滴滴滴有節奏的跳動着,她的思緒卻是雜亂無章,成了亂麻。
“曉琪,那你在這裡陪着他吧。我先出去。”楚狂丟下這句話,很有眼力見的離開了病房,順帶輕輕將門給關上了。
寬敞的病房裡面,此時此刻只剩下喬曉琪和顧銘之兩人。
喬曉琪盯着他那好看的臉,就算有那些傷口,還是那樣好看。
他的眉眼清晰,與多年前的小哥哥一模一樣。
記憶漸漸連貫起來,喬曉琪伸手,輕輕的握住了顧銘之的手,聲音極輕,仿若不可聞:“小哥哥,我們見面了,別來無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