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峰川的聲音響起。……才一下子。
峰川看了看音效的那一方,然後點頭道:“OK!”
每個人都鬆了口氣。
“辛苦了。”
每個人也彼此相互地慰問着。
這時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其它的棚裡,已經沒有人聲了。
“呼……”
松原擦了擦汗,“真是辛苦的工作。”
“對不起!”
聰子走了過來道歉。
“不,不是你的錯。我的臺詞老是用自己的話說。”
松原說道。
“可是……”
聰子不解的。
這個背景搭的是松原所扮演的企業家的房子裡的客廳。……還沒進行到和大頭目對決的那一段。這裡只是前半部劇情中高潮之一。
峰川把一場戲,一氣呵成地拍完。中途沒有休息,把攝影機拎着走,從頭拍到尾。
因爲對白很長,只要中間有一句對白吃螺絲,就得全部重來。
不管是演員,或者是工作人員都神經緊繃。
光是這場戲,就從昨天開始,整整拍了兩天。峰川老是在聰子的臺詞裡東要求西要求的。
“不,那是因爲……”松原說道,“導演不好對我說什麼,所以老對着你說。其實他是在提示我要我注意。”
“可是……”
“這是真話。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一定會對你大吼的。”
松原說着,對着聰子的後面:“哦,你來啦!”
聰子回頭一看,原來是今天不用上戲的君永始。
“我看過您剛纔的戲。”
“如何?如果不多注意些,恐怕戲就被她給搶光了哦!”
“我知道。”君永始不好意思地說道。
“好了,那麼,明天見!”
松原拍了拍聰子的肩膀走了。
“辛苦您了。”
場裡的人都對松原說道。
“……真的嗎?他剛纔說的話?”
聰子看着啓子問道。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松原本人對你說這些話,我也嚇了一跳。”
“因爲他是大牌?”
“不,是因爲你。我一直擔心你會不會想得太多,結果戲演得不自然。”
“哦……。我覺得演得很充實。”
聰子滿頭的汗,但一張臉顯得神清氣爽。
“回去吧!”啓子說道。
“你先回去吧!”聰子答道。
“怎麼了?……哦,我知道了。”
啓子總算知道君永始特地來片場的原因了。
“我會把她好好地送回住的地方。”君永說道。
“已經很晚了,再晚也只有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後送她回去。”
“好。”
君永拉起聰子的手。
“你別擔心。……你先回去吧。”
聰子舉起手向啓子揮了揮。
“……早點回來哦!”
啓子又說了一次。
攝影棚裡的燈一盞一盞地關掉了。
棚裡一暗就看不清路,啓子快步地離開攝影棚。
夜裡的攝影棚,看來多多少少有點寂寥的感覺。……看起來似乎無法想象到與熠熠明星,或銀幕上的夢幻有什麼關聯,倒像是殺風景的工廠和櫛比鱗次的街道。
“阿啓。”
有個人走來,原來是峰川。
“哦,導演!”
“對聰子實在很不好意思。”
“沒關係,她知道您的用意。”
“哦?真是個伶俐的孩子。”
峰川點頭道:“她真是天生吃演員飯的。真是不可多得,打一下馬上有反應。”
“……直接回去嗎?”
啓子和峰川一起走了出來。
“嗯,我打算回去了。……聰子呢?”
“和臨時護花使者一起。”
“君永?”
峰川有些不快,“爲什麼讓她和那種人在一起?”
“沒關係的,聰子精得很。”
“下回我就整整她。”
“導演!”啓子笑道,“要不要找個地方喝一杯……”
“好啊!不過,是喝烏龍茶。”
啓子大感意外。
“經您一說,最近很少看到你醉了的樣子。”
“拍片以來,我可是滴酒不沾的。”
“咦!”
“怎麼?不信?”
“我只是嚇了一跳,真的。”
“我總覺得好象好幾十年身體沒這麼好過,說不定連你我都抱得起來。”
“就算是戒了酒,腰還是有可能閃到哦!”
啓子調侃峰川道。“那,好不容易戒的酒,咱個還是去喝茶吧!”
“哦,我喝熱牛奶。”
“是不是要下雪了?”
啓子很誇張地說道,看了看夜裡的天空。
白天的悶熱好象從柏油路上蒸發掉了,夜的空氣裡還感到一陣涼意。……這種夏天的悶熱已經持續了一個禮拜了。
片子已經開拍了十天了。
平常拍片都是先拍外景,然後才棚內作業。這回順着峰川的希望“儘可能按劇本上來”,變通的拍。
不過,下禮拜起就要出外景了。這麼一來就得天天趕拍,心理也得隨時要有工作加重的覺悟才行。
“……我希望在出外景前,能讓聰子習慣這種作業。”
峰川真的叫了熱牛奶,邊喝邊說道。
“聰子她都能習慣。”
啓子叫的是咖啡。
“我知道。我說的不是她,是我自己。”
“您?”
“這麼久沒這麼做了。拍慣了兩小時的單元劇,好象不太確定合不合適拍這個。”
峰川很老實的說道。啓子聽了笑了起來。
“嗯,真的……。我運氣真好。”
峰川點頭道。
“您是不是喝牛奶喝醉了?”
“不要開我玩笑啦!……這是說真的。我一直覺得自己已經沒機會再拍電影了。”
這時,有個人站在啓子身旁。
“對不起!”
啓子擡頭一看,一臉的訝異:“咦?”
接着說道,“是你啊,警察先生。你叫……田中,對吧?”
“這種小事,你都記得,真謝謝你!”
這個大塊頭警察倒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請坐嘛!”
啓子把田中介紹給峰川。
“警察先生?……阿啓,你倒是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哪!”
“纔不是您想的呢!不過話說回來……田中先生,你倒是對這裡很清楚哩!”
“沒,偶爾來一下而已。……哦,給我咖啡。雖然對胃不好,可是不清醒一下不行。……說到那裡了?”
“你常來這家店……”
“哦,是啊。也不是,我正要去攝影棚,路過這裡的。然後看到你在這裡……”
“我倒很有榮幸讓你記得我。”
“警察也得靠這種本領吃飯。”
“不過,你這時候來幹嘛?”
“我一直以爲錄像都會錄到大半夜。不是嗎?”
“那可不行,身體會吃不消的。……你還在煩那個案子嗎?”
“是啊!”田中嘆了口氣,“一點線索都沒有,真頭痛。”
“你們在說什麼?”峰川問道。
“就是那時候發掘到聰子的事嘛,不是有個人跟蹤劍崎到飯店的……”
“哦,就是被你撂倒的那個攝影記者啊。我聽說他被殺了。是說那回事嗎?”
“不要用‘撂倒’那種字眼,好嗎?”啓子苦笑道。“好象我真的那麼強似的。”
“不過,這次這個案子,我也問過幾個從事同樣工作的攝影記者,有幾個人提到你的大名。”
“怎麼會呢?真的嗎?”
“嗯。每個提到你的人都說‘搞不好是她勒死他的。’”
啓子脹紅了一張臉說:“是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我把他揍扁,扔個老遠!”
說罷,馬上又:“唔,也不是啦。我會注意一下,動作溫柔一點。”
她連忙更正道。
“不過,真的是很頭大。好象沒有絲亳的線索可循。……最近有沒有聽說那一對情侶發生什麼事?”
“沒有。其實最近老忙着聰子拍電影的事……”
“哦,是啊!”
田中忽然一臉興奮的神色,“那部‘殺意的三棱鏡’是吧?太好了,我要看它個五遍。”
峰川一副驚訝的表情,直盯着這個情緒快速變化的刑警。
就如田中所說的,正要去攝影棚時,發現了啓子。因爲這家店就在攝影棚的正對面。
啓子挑了個正對門口的位子坐着,她想如果聰子出來的話,她就可以看到。
“聰子小姐回去了嗎?”
田中問道。
“現在正在約會。”
“約、約會?”
田中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和誰啊?”
“就是一起演出的君永始。說是說約會,其實你別擔心,這只是排練而已。”
“排練?”
“君永啊,演戲是不怎麼成的。”
“那種沒天份的人,不能成材的。”
峰川無奈地聳了聳肩。
“每回在上戲的前一天,跑到攝影棚和聰子排戲。因爲他上的戲幾乎每一場都和聰子一起。”
“可是……就兩個人嗎?”
田中似乎真的很擔心,“太危險了,這麼做太危險了!”
“沒關係啦!他不會做什麼蠢事的啦!”
“不,誰知道會不會?再怎麼說,男人就是男人。”
“瞧!”
峰川又火上加油,“我說嘛,怎麼放他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
“不會的啦!他是松原先生旗下的演員。”
“那,下回我來和他排演!”
“和導演演愛情戲?”
啓子忍俊不住,“嗯,很有味道哦!”
“排演愛情戲,看樣子不成,不成!”
田中一口氣把咖啡喝乾。
“峰川先生……我沒記錯吧?我們要不要去確定一下聰子是不是平安無事?”
“走啊,走啊!這樣才真是人民的保姆!”
“我們的口號是不管鉅細,服務到底。”
這兩個人好象說相聲似的,把呆住的啓子丟下,兩個人一起走出飲食店。
“沒聽說過喝咖啡或喝熱牛奶會醉的。”
啓子搖頭道。沒辦法只好跟着去。
啓子付了帳走出店門,很快地追上進了攝影棚大門的峰川和田中。
“……晚上的攝影棚,感覺好淒涼哦!”
田中說道。
“這三更半夜,到那裡不都一樣的淒涼?”
“嗯,是可以這麼說啦!”
“又沒半個人影,這裡又這麼亂,……到了,這裡一定是第三棚。”
“下一個啦!”
“唔?對啦,燈還亮着……”
就在三個人正要走進第三棚時。
棚裡咚……地響起一聲巨響。三個人馬上停下腳步面面相覷。
“那個聲音……”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啓子正要衝進去時,攝影棚的門關了,君永始衝了出來。
“君永!”
“啊!阿啓!裡面……她……”
“怎麼了?”
“背景……掉下來了,她,被壓在下面。”
“什麼?”
啓子很快地衝了進去。
還有幾盞燈亮着,攝影棚裡並不暗。白白的灰塵飛得到處都是,什麼都看不到。
啓子一邊咳着,一邊大哄:“聰子!……聰子!”
“……就……就在屋頂下。”
君永指道。
這個背景是個樓中樓,還加了個鋪了瓦片的屋頂。結果這個屋頂像是被巨人泰山壓頂似的,垮了個稀巴爛。
“過來幫忙!”啓子大叫。
“我來……”
田中很快地跑了過來。
“從那邊轉過來!……導演!快打一一○!”
“好,好!”
峰川很快地跑了出去。
……啓子一張臉真的都綠了。
被壓在這下面,絕不可能只是輕傷,再幸運也可能要重傷……。更糟的話,性命可能不保了。
“能不能擡擡看?”啓子問道。
“試試看。……喂,你啊!”
田中叫住君永,“把這個樑擡起來!”
“好,可是,很重啊!”
“三個人一起搬,也許可以擡起來。……你也來!”
“那還用說!”
啓子挽起衣袖。
三個人把倒了的樑柱扛在肩上,使盡吃奶之力一個勁兒地往上擡。
可是,實在太重了。總算擡高了二、三十公分。
“再來……不成了!”
田中一副支撐不住地說道。
“撐一下!”
底下有個聲音傳來。
“聰子!”
“……我這就出來,撐一下!”
“好!出得來嗎?”
“可以,我試試……”
“好,加油!”
田中脹紅了臉,又加把勁,把樑柱又擡高了十公分。
然後,聰子很快地爬了出來。
樑柱又匡地一聲落了地。
……聰子站起身來,喘着氣。
“還好嗎?”
啓子很快地跑過來。
“嗯……。真是奇蹟!底下正好有個三角形的縫兒。我好象沒受什麼傷。”
“好險!”
啓子也和她一起坐了下來。
“太好了!”
君永也軟趴趴地坐了下來。
“太好了!”
田中按着肩膀,點頭道。
“結果,救護車白跑了一趟,只好賠罪了事。”啓子說道:“……怎麼樣了?疼不疼?”
“嗯,還好。”
雖然說沒事,多少有點擦破皮……不過,只受了這點小傷,真可說是奇蹟了。
“所以,我不是說過別跟他排演嗎?”
劍崎也很難得的生氣了。“和那個君永始在一起根本就是不對!”
“也不是他的錯啊!”
啓子道:“……好了,算了。”
啓子把消毒液收好,回到客廳。
這裡是啓子和聰子姊弟住的公寓。
“我的傷,明不明顯?”聰子問道。
“沒什麼,看不出來的。”
“那就好!拍戲的進度可是急得很。”聰子放心道,“惠一在睡覺嗎?”
“要不要我去看看?”
“謝謝!”
啓子一走,劍崎馬上靠過來,問道:“那個叫君永的傢伙,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
“嗯,怎麼說呢?”聰子笑道:“你不是說過,談戀愛的人演戲纔會成功的嗎?”
“是啊……可是你例外。”
“什麼……”
聰子死命地忍住聲音大笑。
“沒事啦,他睡着了。”啓子走了出來,“你也快睡吧!還有,劍崎,快點回去吧!”
“好啦!明天……不,是今天,我也有戲啊!”
已經半夜兩點了。
“我覺得,阿啓,”聰子道:“是不是有人要殺我?”
就算是啓子和劍崎安心地想睡一會,聽到這句話,睡意也全跑了。
“你是說‘謀殺’?”
“那是什麼意思?”
“我想,一定有人把那個背景弄壞。”
聰子一副事不關己似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
“那有砸得那麼漂亮的?而且,在這之前我總覺得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
“好象那裡的螺絲被卸掉了,還是什麼聲音。……我和君永對詞時,一直聽到吱──吱音。”
“你是說有人故意的?”
“嗯。……有沒有看到誰跑出去?”
“怎麼可能?……光是忙着救你,那有時間去看。”
是啊!況且一屋子的灰塵,什麼都看不到。
的確,就算有人真的趁君永、田中、啓子在救聰子時離開攝影棚的話,也無法察覺。
“可是……會有人想殺你嗎?”
“如果他知道我正在找兇手的話。”
“你是說,就是你正在找的那個人?”
“是啊,說不定他也打算把我殺了。”
聰子繼續說道:“不過也有可能是別人。像是井關小姐啦……”
“井關真弓?難道真的是?”劍崎說道:“嗯……她倒是真的恨透你,不過有恨到殺人的地步嗎?”
“那可不知道了,女人的嫉忌心是很恐怖的。”
“我有同感。”聰子說道:“而且平常就算不上戲,她也會賴在松原身邊,可是,今天她就沒來。”
是啊。……啓子嚇了一跳。
聰子一邊專心演戲,居然還注意到這些事。
“道麼一說,可得多加小心才行。”
“嗯,不過,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聰子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
啓子倒真是吃了一驚……。
攝影棚事件,又被媒體大肆地報導一番。
影劇新聞的記者也趕了來,電視臺的人也來拍那個塌下來的屋頂,各自大大地發揮了想象力。
因爲電視臺要拍,結果壞了的佈景沒法拆除清理,攝影棚的人員是大感困擾。
當然也沒有任何一個報導說這是人爲的因素……。
“……看哪,這裡!”
啓子說着,把週刊遞了過來。
聰子很快地看了那則報導,笑道:“天啊,真過分!”
那則報導寫說,聰子會不會是想來一段“羅密歐與茱麗葉”才爬上了屋頂。可是,茱麗葉站的地方是在陽臺,可不是屋頂!
……一行人在活動拖車裡吃中飯。
“功課呢?”
聰子問惠一道。
“我正在寫呢,姊,你呢?”
“我找時間。……我拍外景時,惠一怎麼辦呢?”
“帶着他應該沒問題吧?”
啓子也不甚清楚。
“想法子啊,不能放着他一個人不管哪!”
“時間要好好把握!”
聰子教訓起弟弟來了。
啓子看了看今天晚上預定要做的事。
停止攝影……也就是今天不用拍片。這麼一來,聰子更忙了。要上電視,拍廣告片,一堆像山高的工作接踵而至。
“唱片又是最暢銷的了,如果片子也賣得這樣好,那就太好了!”
惠一一副老氣橫秋地說道。
“你啊,這種事不用你操心啦!”
聰子敲了敲弟弟的頭。
惠一進了裡頭的房間,啓子道:“聰子,你不是在記什麼筆記嗎?最近不寫了?”
“已經沒必要了。”
“爲什麼?”
“那已經成了這部片子中的故事了。”
啓子訝異地道:“你是說……今川小姐的劇本?”
“整個骨架是我想的,細節稍有變動而已。”
“我沒想到!”
“怎麼會?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對方怎麼會知道?”
“對方?”
“就是殺了留美子的那個人。”
“那,你是故意引他出來,特地寫了這個故事?”
“是啊!”
聰子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如果只靠我們找,沒有時間,也不知道怎麼着手纔好。所以我纔想了這一招……。厲害吧?”
“說不定真的是有人要對你下手,居然還……”
“可是,這麼一來,目的就達到了啊!”
……這個女孩子,到底在想什麼呢?
啓子漸漸搞不清楚了。
出外景時,是不是真能平安無事呢?